裴禹见裴恪神情有些疑惑,便问道:“怎么了父皇,有什么问题么?”
“哦,没什么……”裴恪正了正神色,不再说话。
“说好的是一顿家宴,不谈国事,不谈国事……”萧皇后看着父子两人之间的谈话有些拘谨,便开口打了圆场。
这一顿表面上的家宴,至少在萧皇后看来是其乐融融的,但是自从裴禹提到了那个老尼,裴恪的心里始终揣着一个疙瘩,面对桌子上的山珍海味,也觉得食之无味。
“陛下这就用好膳了?”见到裴恪不再动筷,萧皇后轻声问道。
裴恪回过神来,对着萧皇后和裴禹淡淡地说:“想起来御书房还有一些事情,就不陪你们二人继续用膳了。”
说着,裴恪站起身来,准备朝殿外走去,高欢眼尖得紧,马上对着殿外喊道:“皇上起驾,传辇……”
裴恪走后,萧皇后也忽然觉得这顿家宴吃得索然无味,同裴禹聊了几句之后,见裴禹手中也有公事要忙,便不做过多的挽留,命宫女将裴禹爱吃的栗子酥和杏仁糕装进食盒里,再三嘱咐了几句,之后,裴禹这才离开了昭阳宫。
御书房内,裴恪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脑海之中思绪翻涌,裴禹口中前去报恩的老尼姑,让他感到有些心神不宁,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只是在听到这个人的时候,冥冥之中仿佛有了中不祥的预感。
“高欢。”
“欸奴才在,陛下您有何吩咐?”
裴恪紧了紧眉头,向高欢低声说道:“去派几个人,到顾居安的医馆里探查一下情况,朕对于那个老尼姑,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去查一下她的底细,越详细越好。”
“奴才遵旨。”高欢轻轻向后退去,走出了御书房,高欢的神色也是紧张了起来,他看得出裴恪眼中的紧张和慌乱,于是乎,脚下的步伐又快了起来。
三日之后,一封密函传到了高欢的手中,高欢感觉手中的信笺有如千斤之重,他飞快地掏出银两递给了送信的探子,转身跑进了武和殿内。
“陛下,陛下……”
“何事惊慌?”裴恪放下手中的奏折抬头看了看高欢,淡淡地说:“你平日里行事很是稳重,今日可有些慌忙了啊。”
“陛下,请恕老奴莽撞了,只是这……这探子回信了……”
裴恪听后,神色一紧,对高欢说道:“速速拿来。”接过高欢呈上来的信笺,快速拆开信封,从头到尾仔细翻看了一遍,神情渐渐紧张了起来,看到最后,裴恪的身体猛然一晃,高欢眼疾手快,迅速扶住了裴恪的手臂:
“陛下,陛下您还好吧?”
裴恪的目光盯着手中的信笺,那几笔遒劲有力的字迹,好似一把重锤击在了裴恪的胸膛。“她……她没死……”
高欢的面色也顿时紧张了起来:“这……这是真事?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然……还活着?”
“若不是朕开始怀疑,恐怕真是会被杜焚琴这个人给骗了,假借尼姑之名混入建康,又以报恩的名义留在顾居安的府中,城府极深不亚于当年啊……”
裴恪颤抖着双手,向后跌坐在椅子上,目光之中,俱是愤怒和慌张。
“也就是说,那个老尼姑就是杜焚琴?那么,现在,顾居安和杜焚琴已经相认了?”
“嗯……”裴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信封揉做一团,用力扔到了大殿之上,怒火中烧地说道:“好一个许沉然!当年,朕命他除掉杜焚琴,怎料他如此辜负朕的重托,不仅没有杀掉杜焚琴,反而留她至今,还让她来到了建康城,没想到啊,没想到,毓钟这个人,竟然冤魂不散地缠着朕这么多年……咳咳咳!”
“陛下,陛下,注意身体啊,要不要传太医?”
裴恪挥了挥手,低声说道:“去,把那个信封烧掉,这件事情,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扶朕回寝殿吧……”
“是,陛下……”
武和殿大门之外,一个身影悄悄走过,他转动着眼珠看向四周,并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个衣着普通的小太监,于是,他端着一份点心小心翼翼地走出武和殿,走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里,迅速将手中的点心丢掉,从怀里摸出了一块令牌,一路小跑着,飞也似得跑向了宫门。
建康城的巷子里,一个身着灰蓝色宫服的太监在拼命奔跑着,忽然他觉得自己身上的宫服甚是乍眼,便在一个角落里将宫服脱下,随手丢给了路旁的一只野狗,那野狗咬住宫服,钻了进去。
“何人鲁莽?敢擅闯丞相府?”
丞相府的守卫横刀一拦,将这个小太监阻挡在府外,小太监急红了脸,对着府内大喊到:“大人,丞相大人!求见丞相大人!”
“何人喧哗?”
丞相府的大门“咿呀”一声打开了,许沉然揉着疲惫的双眼,站在门后,仔细盯着府外的人,辨认了片刻,许沉然猛地想到了什么,对守门的侍卫说道:“快快放进来!”
“是,大人!”
横刀一撤,那小太监顾不得礼数,急忙跑进了府内,许沉然回头对守卫说道:“将大门闭进,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遵命,大人!”
许沉然带着小太监走进府内,还没到房中,小太监便急不可耐地说道:“大人,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看着小太监惊慌的神色,许沉然心中也有些震动,问道:“发生了何事?别慌,慢慢说。”
“是……是这样的……皇上他……他接到密报,说是顾居安医馆里的……那个老尼,就是……就是顾居安的生母,杜焚琴啊!”
“什么!”许沉然瞪大了双眼,看向小太监的目光也紧张了起来:“他们母子二人已经相认了?”
“是的,皇上现在十分动怒,句句都在说着当年丞相大人没能杀掉杜焚琴的事情,小的恐怕皇上会对丞相大人动了杀心,这才急急忙忙跑出来报信啊,丞相大人,事关重大,请您务必要早做打算啊!”
许沉然重重地吸了几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心境平复下来,他对小太监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出来久了,别让人起疑。”
告别了许沉然,小太监一路哆哆嗦嗦地跑回了宫里。
“毓钟……杜焚琴……顾居安……”许沉然的口中喃喃自语道:“你们三人,这十几年间都相安无事,为何?为何偏偏在此时?”
俗话说,几家欢喜几家愁。当顾居安沉浸在寻回生母的快乐之中时,许沉然却在府中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无论如何,自己当年的事情没有办好,是自己的失职,这句话无论现在怎么说,裴恪都不会相信的,他一定会认为自己在包庇杜焚琴,是自己放杜焚琴逃离的,加上近一段时间,裴恪对自己的怀疑,许沉然不敢想象裴恪会拿这件事对自己治怎样的罪。
无论怎么说,死罪还是活罪,许沉然都难逃罪责,那么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做?成了横亘在许沉然心中一道坎。
到底是久经沙场的士兵将领,即便是在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状况时,很快,许沉然的心中便有了一个计谋:“裴恪老儿,从前你疑心这个疑心那个,那么今日,我便做个彻底的,让你疑心到底!”
眼看日暮西山,许沉然将自己手中的官印和一些有用的公文都装进了一个行囊里,对着门外喊了一声:“来人,备马!”
很快,下人迁来了一匹骏马,问道:“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不要多嘴!”许沉然飞身上马,摸了摸行囊中的物件,稍稍放了放心,“驾!”马鞭狠狠抽在了马儿身上,那枣红色的骏马嘶鸣一声,朝着建康城东门的方向飞奔而去。
“时至今日,莫要怪我心狠手辣,怪只怪,当年你太过狠毒,如今,我便给你来个釜底抽薪,要你看看,我许沉然,也不是唯命是从的走狗!”
一路东向,马蹄飞扬起尘土和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