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这样,我被莲静庵的师父们救了过来,一直待在庵中,最后,经过了三个多月的修养,还有平日里跟随师太们听经颂经,想着自己这么多年以来苦苦痴缠于一个不那么现实的红尘,忽然间就看开了,便顺势,留在了莲静庵中。”
杜焚琴说着这段往事,仿佛是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小事一般,如此地轻描淡写,让顾居安有些心疼,他顿了顿,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问道:
“那么……娘,你的脸……”
“这……”杜焚琴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那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疤,触手可及,一时间,杜焚琴也有些黯然,不过很快,她便艰难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没什么的,就是那日跌落山崖的时候,被荆棘和树枝划破了。”
“跌落悬崖,可还受了别的什么伤?”
“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外加脚踝骨有些骨折,不过静养了一段时间后,就没有大碍了,只不过这脸上的伤,恐怕是下不去了……”
“娘,我会努力医治你的脸……”
杜焚琴摇了摇头:“不碍事的,都这么多年了容貌如何,已经无所谓了。”
“那么,娘,你为何见到我之后,不来找我,不与我相认呢?”
“这……”杜焚琴言语有些吞吐,等了片刻,才说到:“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想着找到你,第一时间与你相认,但是在昏迷之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发现,自己若是在这个时候以杜焚琴的身份出现在你的面前,怕是会耽误你……”
“娘你说什么呢……你是我娘啊……”
“娘真的是不想拖累到你,你看你现在,也算是小有成就,我出现……真的不合适……毕竟我自己的身份摆在这里……”
杜焚琴越说越小声,即便是她努力伪装得无所顾忌,但是顾居安听后,还是紧紧握住了杜焚琴的双手。
“娘,你受苦了。”
杜焚琴脸上浮现出笑容:“今日终于见到了我的孩子,受再多的苦,也不算什么了。”
母子二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天色朦胧发亮,雄鸡报晓三声之后,顾居安看了看窗外,对着杜焚琴报以一个抱歉的笑:“真是……唉……时间过了这么久,这一夜都没让娘好好休息。”
“无妨无妨,”杜焚琴摇摇头,虽是一夜没睡,但是两人眼中都没有疲倦之意,杜焚琴更是有些激动:“你我二人十三年未见了,彼此之间说说这些年来的经历,不知不觉竟然过去了这么久,要是以后还能像今天这样,就好了……”
顾居安一时心里难受,低下头,稍作思考,然后说道:“既然我与娘已经相认,为人子女的,理应孝敬双亲,不如这样,娘就随我去医馆小住吧,我的医馆里,娘也是去过的,那里总归也是娘熟悉的地方,虽然不及这王府豪华,但是也希望娘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杜焚琴心中的笑意全部都呈现在脸上,更是笑着说道:“能和自己的孩子住在一起,房子大一点小一点,又有什么分别呢?”
母子二人相视一笑。
告别了乐睿郡主和齐王,顾居安将杜焚琴随身的行囊背在了自己的背上,搀扶着杜焚琴,踩着一路而来的积雪,缓缓朝着自己医馆中走去。
“娘,我平日里公务比较繁忙,白天的时候基本不在医馆,你要是闷了,就去登甲巷外转转。”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孩子,平日里该忙什么就去忙什么吧,我这个人,一个人独处惯了,不怕闷的。”
“那就好……”
很快走到了医馆外,顾居安将大门打开,扶着杜焚琴走进屋内,此时已经是卯时,安顿好了杜焚琴之后,顾居安急急忙忙穿好了官服,朝着少府寺的方向快步走去。
“顾大人,您来了,这里有份礼部的文件您看一下。”
“知道,你下去吧。”
顾居安接过文件,顺手放在了桌案上,自从昨夜与杜焚琴相认之后,顾居安觉得整个人都充满了活力,面对着手中的公务,也得心应手了起来。
如此这般,杜焚琴在医馆中住了几日,平时鲜少出门的杜焚琴,此时为了帮顾居安打理医馆,也时不时地走到集市上采购一些必需品,邻里之间都知道,顾居安的府上,住了一个尼姑。
而杜焚琴深知自己的身份,便对街坊邻里声称自己不过是被顾居安救回来的尼姑,如此这般,街坊之中便传开了。
“殿下,探子来报,顾居安的医馆里住进了一个人,据说是那次剿匪案中,最后为顾居安作证的三个尼姑之一。”
裴禹稍作思考,便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个尼姑啊,本宫知道,既然顾居安救了她,她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出家人,你看那顾居安一个人住在医馆里,有个老尼去照顾他,不算是什么事。”
“可是殿下……你不觉得有些奇怪么?”
“何处奇怪?”
“当时是三个尼姑出面替顾居安做的证,而现在竟然只有一人回来,会不会是这位年长的老尼,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而留在顾居安身边呢?”
裴禹听后,沉思了片刻,还是觉得这没有什么:“毕竟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顾居安救了人家静一师太两次,静一师太想要报恩,也不足为奇,好了好了,此事不要再提了,继续暗中注意着顾居安此人,一有情况就赶紧来报。”
“是,殿下。”
探子走后,裴禹仔细想了想,依旧觉得此事无关痛痒。
“殿下,殿下,宫里面传来消息,皇后娘娘请您入宫一趟。”宫里的小太监传来口信,裴禹听后迅速吩咐:“备马,入宫。”当即披上外衣,走出了东宫。
昭阳宫内,祝喜一脸笑意地走进来,对萧皇后说:“娘娘,殿下来了。”
萧皇后听到,转过身来,笑意盈盈地说道:“太好了,快快请进来。”随后,萧皇后走到裴恪的身侧,轻声说道:“好久没有坐在一次吃饭了,皇上不介意臣妾擅自做主吧?”
裴恪放下手中的奏折,抬头看看萧皇后,轻轻点了点头:“还是皇后有心了,咱们也好久没有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了。”
“太子殿下驾到!”
“禹儿来了,快快,快进来。”萧皇后迎上去将裴禹拉进了座位:“咱们好久没有坐在一起好好吃饭了,今日啊,也是母后鲁莽了,来都来了快坐下,咱们一起吃吧。”
裴禹听后,恍然大悟,看了看裴恪,慌忙行礼问安:“儿臣,给父皇请安。”
“无须多礼,今日是家宴,快来坐下。”
“谢父皇。”
看着这一幕父慈子孝的场面,萧皇后很是开心,唤道:“祝喜,祝喜。”
“欸,娘娘,可是要传菜?”
“传菜传菜。”
席上,三人如同平常人家一般,屏退了太监和宫女,彼此之间说说笑笑,好似寻常人家。
“禹儿,最近在国事上可感觉有些乏力?”
咽下一口青菜的裴禹,抬起头对裴恪说道:“回父皇,儿臣近来处理起国事来,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那就好,那就好,平日里与众臣之间相处,可还融洽?”
“有劳父皇安排,众臣都对儿臣礼敬有加,有些儿臣没做好的地方,他们也会指出来。”
“如此甚好。”裴恪笑了笑,继续问道:“朕听说,你平日里,与那个顾居安相处得很好吧?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裴禹听后,握住筷子的手顿了顿,回想了一下,这才说道:“顾居安此人,办事得当,心地善良,这不前几日,有个被他救下来的老尼还特意留下来照顾他,足见他为人之好了。”
“哦……”裴恪若有所思,低声自语道:“一个老尼?自愿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