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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重逢2

阿乙站在布幡外头摸摸腰袋里买甜点剩下的几枚铜板,一咬唇,低头钻了进去。

刚入内便吓了一跳,原来不大的店堂内先前看见的那几个佩刀武士竟也都在,占据了正中一张桌子,正旁若无人地大声喝唤店里的伙计。阿乙所尾随的那个男人则独自坐在店堂一角,面前仍是空着,显是还没得到招呼。

这个村里的女人干着与男人一样的活,农妇独自到茶铺歇息本是很常见的事,可是阿乙毕竟是脸皮较薄的年轻姑娘,瞧见店里有这些人物直觉便想避开,可刚进来又转身就走似乎更会引人注意,所以她还是惴惴不安地选了一个靠近门口不显眼的位置坐了下来。

伙计终于从那几个武士处脱身,移到男人的桌子前招呼。

“茶。”他只说了一个字,随之从抱在胸前的手中掷出一枚铜板。

声音虽低却让人听得清清楚楚,将铜板弹到伙计手中的动作又那样爽利,男人很快就引起了几名武士的注意。其实从他进门起就已经被注意到了,不仅是因为他身上相似的着装,还因为他始终没有摘下斗笠,仅露出一个系着绳结的光滑下巴,不期然便有了高深莫测的味道。

那几个武士在这平静的山村正待得无聊,对于新鲜的人或事不免要多看几眼,再加上自持身份比平民要高上一筹,多看几眼之后也不怕去惹一惹,能弄出点事来打发时间再好不过。

阿乙瞧见他们频频往角落那头注目,交头接耳说了几句话后,就有一人推开桌子起身,来到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的男人面前,“我等几人是平津城主手下武士,因见阁下气度不凡,有心交个朋友,阁下何不移到我们桌上说几句话?”话说得倒是客气,若没有配上那一脸倨傲的神情便更好了。

男人的目光从斗笠下头射出,打量了武士两眼,却没有多加理睬,自顾自地又喝了口茶。

武士的脸色变得不大好看,“朋友没听过平津城主的威名吗?我等几人可是深得城主大人信赖的武士!”这样自负得让听者发笑的话语仍是没能激起对方的反应,他的同伴一直注意着这头的情况,见状按捺不住地一拍桌子,“还跟他客气什么,敢对武家人不恭敬定是来历不明的可疑人物,把他扭下来好好盘问!”

“嗤”的一声轻笑,一直无视他们的男人终于开了口,语气竟比他们还要傲慢轻蔑,“武家?那是什么?”

几乎可以听到店里齐齐的抽气声,连提心吊胆地旁观这一切的普通茶客都知道这种说法是最大的污辱,更别提那几个武士了。他们都已变了脸色,缓缓站起推刀出鞘,在那男子四周形成包围之势。与先前的嚣张叫嚷相比,这样的凝重更显出他们认真的杀意。

哗啦一声,店里的茶客瞬间跑个精光,这么说也许不是很准确,因为四周的窗格缝隙很快就挤满了眼睛,敢情都是避到安全的地方看戏来着。阿乙也想避开,却不知为何仍呆呆地留在店中,又是担心又是畏怯地望着被几个持刀武士包围的男子。

他仍是端坐着没有动作,仿佛在斗笠下哂笑了一声,竟还有心思拿起杯子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样明白的轻蔑显然惹恼了那些武士,其中一人沉不住气地大喝一声,挥刀隔着桌子对那人一劈而下,恫吓的意味虽然较多,可如果对方还不知闪避的话,挥刀者显然不介意将他斩于刀下。

没有人能看清男人的动作,只知道随着桌子劈裂的脆响他已经脱出了包围之外,不可思议地出现在挥刀的武士后头。只轻轻一推,对方便扑倒在被自己劈裂的桌子上头,额头撞上自己握着的刀背,血流满面。

接下无需多说地陷入混战,不大的店里充斥着武士们的呼喝与长刀凌厉的挥舞声,虽是赤手空拳,男人却游刃有余地移动于刀刃中,偶一出手必有人受到重击倒下。可毕竟是以寡敌众,在睨见一人从他背后出刀偷袭时阿乙不禁冲口而出:“小心!”

一般人,或说是身怀武艺的人听到这声提醒后该会直觉避开可能的偷袭吧?可男子反而像丢开了战局似的身形一顿,扭头朝阿乙看来,刀光一闪中,她不禁闭上了眼睛。

斗笠滚落在地上,有人倒下了,却不是众人以为会倒下的那一个。

剩下的武士不知为何停下了攻击,也许是因为本应得手此刻却捂着胸口倒地同伴的痛叫震慑了他们,抑或是终于露出面容的男子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是出人意料年轻的容颜呢。

戴着斗笠时,由体型旁人会猜测他是个介于二十几到三十多的壮年男子,然而斗笠掉落后露出的竟是该被称为少年的面容。

轻蔑抿着的薄唇,细而挺直的鼻翼,浓眉下眼角奇异上挑的杏状眸子睨着你时任谁都会感到一股野气扑面而来,这个少年有着轮廓深刻强烈得让人无法逼视的五官。

这样的形容也许有些奇怪,然而阿乙在看清他的容貌后便留下了这一印象。

总之是很特别的长相呢,让人怀疑他是否有异族血统,而且少年本是草率束着的头发经打斗松散开后竟披到了腿边,这绝不是时下男子会蓄的长发。

空气中弥漫着细小的声音,并非起于气氛凝重的店内,而是来自外头观望的人群。对于村民而言争斗的双方都是外乡人,因而没有人急着找官差,观者的面上都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漠然神色,不过,现出容貌的少年仍是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议论声。

他并没有被周围影响,而是直直地望着呆呆立在门边的阿乙。确认了自己并不认识这个贸然出声示警的少女之后,少年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重又转向剩下手足无措的武士,“还要继续打吗?”

随着他的开口,武士中竟有人吓得倒退了数步。少年见状,嘴角勾起一道嘲讽的弧度,不再理会他们地俯身拾起斗笠。

阿乙不由“啊”了一声。

因为斗笠就掉落在她与少年之间,所以当他伸手之时,她清清楚楚地瞧见了对方手背上圆形的烙痕以及像是嵌入了手背之中、与血肉凝成一块的环状饰物。

因为这一声低呼,引得对方又瞧了她一眼,阿乙这才注意到一件事。

那绝对不是一双少年人的眼睛。

与圆形相比更接近于椭圆的琥珀色瞳孔中,不知为何透着一股对任何事情都满不在乎的讥诮与漠然,并非出于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畏,反而像是经历了许多事情。

掩盖在蛮横神色下的透然就在这样一双眸子中。

他拾起斗笠,重又戴回头顶,抛下躺在地上呻吟以及呆若木鸡的人们走出了茶铺。外头围观的人群立即自发为他让出一条路。

没有人兴师问罪,也没有人为倒在地上的伤者抱不平,除了这是一场双方都说不上正义的无谓争斗之外,更是让人对胜者油然生出敬畏、以寡凌众的打斗。

所以当然也没有人敢跟上这个气势慑人的异乡人,除了阿乙。

无心去看那些打败了的武士如何收场,她像被线牵着般身不由己地跟着少年出了店铺。仍是不敢太过靠近,只是胸口除了先前的胆怯与好奇之外,又多了丝怦怦直跳的悸动。

少年不紧不慢的步子是往村外而去的,过了人家逐渐稀疏的村子外沿,他脚步不停地转上了直向村头山林的荒路。

阿乙毫不犹豫地跟上去。

不知走了多久,眼看就快到村人绝不会踏入的密林深处,山路的崎岖程度对寻常女子来说已经有些吃力了,可阿乙仍能跟上前头那人的速度。

作为指引远远跟着的白色斗笠转过一个急坡,突然在林木中消失不见了。她吃了一惊,连忙加快脚步赶上张望,却没有瞧见少年的身形。正彷徨间,一回头,立刻被横里伸出的手箍住了脖子。

少年的眸子中仿佛有两簇冰冷的火焰,骇人至极,因为比阿乙高大许多,他几乎是箍着脖子将她提了起来。然而他的质问却与行动相反,甚至可说是客气的:“有事吗?”

怎么会有这种人……

阿乙清楚地感觉到对方身上并不介意杀个把人的蛮横气息,因为喉间的禁箍,她的脸涨得通红,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本能地试图掰开对方掐着自己的铁指。

结果当然是徒劳。

真的会被杀死吧?因为发不出声而被杀死也太可笑了……

这样的荒谬感冲淡了恐惧,阿乙强迫自己腾开一只手,拼命指着对方一直垂在身边的右臂。

箍在喉间的力道明显松了些,少年目露疑惑之色,循着她的动作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又回过头来,显然不明白她的意思。

阿乙还是发不出声,情急之下,反手猛地从自个的颈口拉出了一截红绳子。

因佩挂多年已经变了颜色的粗劣坠子在她颤抖的指间不住晃悠着。

箍住她脖颈的长指慢慢松开了。

脚底终于感觉到泥土的坚实踏感,阿乙立即踉跄地倒退几步,弯身抚着自己的喉头拼命咳嗽。

等气息终于平顺下来,她抬头,瞧见对方正以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方才的经历就算没有吓坏她,她也不敢再靠近少年一步了。强迫自己露出带着些许讨好意味的笑,阿乙捏着挂在脖上的坠子道:“我……我没有恶意,也绝对不是心怀不轨,只是瞧见您右手上嵌着的玉饰与这个坠子相同,有些在意,想问问罢了。”

少年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圆形烙痕,神色更加古怪了。

她以为他不信,忙又解释:“您可能会奇怪,我怎么会为了这种理由跟随一个陌生人进山,不过这个坠子对我而言有特殊意义……其实,我曾经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坠子送给了一位朋友。”

“……朋友?”

“是,在您听来也许是无聊的事情,不过我还小的时候,在这个山里交了个白头发的朋友。我每天都来与他说话,因为是珍贵的玩伴,便送了这个坠子作为友情的信物,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为了让对方相信自己,她不停歇地说着:“可那个人第二天就不见了,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因为是段特殊的经历,即使是年幼的我也一直难以忘怀,不过却没有多少人相信我,他们说这世上怎么会有白头发又不是老爷爷的人存在?也因此,让我更加在意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察觉到自己紧张地说了一堆有的没的,阿乙猛地住口,小心翼翼地觑着少年,“事情便是如此,我也许是多想了,这个坠子是在集市上随意买的,与之相似的恐怕多得是,为了这种可笑的理由惊扰到您,真是对不住。”虽然差点被杀的是自己,但如果不小心应付这些无视常理的蛮横之徒,自己能不能活着下山就成了问题?

少年无意识地应了声,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所以阿乙即使很想问“我能不能走了?”在他的视线下却不敢出口。

察到对方身上的杀气已经完全消失了,她壮起胆子,仍是赔着笑没话找话说:“虽然不知道您为何要将玉饰嵌在手上,不过,呃,一定很疼吧?”

少年没有回答,却问了个怪怪的问题:“你……会说话?”

阿乙一怔,“那是当然……您是觉得我的声音难听吗?因为幼时误食了毒果的关系,失声了一阵子后嗓音就变成这样了——”等等,于山林里遇见银发人正是在她失声那段日子发生的事,少年这样问,仿佛、仿佛他知道那件事似的!

在她的神色转为惊讶之际,对方哼了声,突然丢下她转身离去。

“请等一下!”阿乙不由大声叫了出来,然而对方充耳不闻,几个腾跃便消失在了山麓之中。日暮之前薄薄的雾气很快拢来,遮住了少女愕然的视线,良久,她才满腹疑惑地拖着脚步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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