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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一辑 日记选 1957年-1963年

1957年3月18日星期一

我们这届毕业的同学,主要分配到水利电力部属下六个勘测设计院和两个边疆勘测队。即北京、东北、华东、中南、西南及西北水利电力勘测设计院。两个边疆队:新疆勘测队和黑龙江勘测总队。

名单公布后,同学们陆续奔向工作单位,最后新疆勘测队和黑龙江勘测总队今天离开学校。我们黑龙江勘测总队12时离开学校,党高官、校长、教务长等领导送我们到汉口江边。渡船离开码头,领导向我们挥手,我们向领导挥手告别!学校领导欢送我们,使我深深地感到老师如父母,同学如兄弟。船过长江,到汉口火车站,晚10时我们18位同学离开汉口,踏上人生新的征途。汽笛声响,火车启动,我伸头窗外望,灯火辉煌,我们离别武汉,感到一股离别之情,这股离别之情不是留恋武汉,我想的是妻儿和我的母亲,他们并不知道我奔向边疆,离他们越远了。

19日中午火车过郑州,直向北京,华北平原,一望无际。春耕已开始,犁好的地上,堆着肥料,微风吹拂,落叶的白杨枝干轻轻摆动,迎着春天到来,我赞白杨:

傲斗风雪赤膊战,

峥嵘铁骨意志坚,

冬去春来吐嫩芽,

一心指向艳阳天。

20日11时,广播室播放,北京车站到了,北京车站到了,我看到北京城,高兴极了!北京是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地,中国的首都,全国各族人民的灯塔。

下火车,我们到北京水力发电设计院招待所,我们分配到北京水力发电设计院的同学前几天到这里,他们看到我们,蜂拥上来,大唤大叫,伙伴,你们来了,你抱我,我抱你,把招待所弄像一场舞会,最后他们联系安排我们住宿吃饭。下午参观天安门,浏览中山公园,故宫博物馆,晚上遊王府井大街,第二天上午遊北海景山公园,下午我们研究去黑龙江的路线,走沈阳长春线,有卧铺餐厅。我们旅费有限,私人备款不多,选定经大虎山入内蒙古齐齐哈尔嫩江去黑河。

1957年3月21日星期四

晚上11时,我们从北京乘火车,经大虎山进入内蒙古、齐齐哈尔,24日下午4时抵达嫩江。

嫩江去黑河没有火车,每天一班客车,春节后往黑河旅客多,明天后天车票都售完。我们到嫩江路费已告罄,在嫩江多住几天,吃饭房租都成问题,我们要尽快去黑河。我们与车站联系,租一辆货车,掏出带来的棉被,车厢四周围住,用绳索绑紧,像个鸟巢,我们坐在里面。3月26日早餐后从嫩江开车,行车一段路程,越过小兴安岭,刮风太冷,停车下来,掏出毯被捆在身上,但不管棉被封闭多密,穿着棉衣棉裤,头戴棉帽,全部武装,还感到寒冷。从嫩江到黑河,沿途只有新民小镇和林业站,卖点日用品和小吃,没有饭店,我们准备干粮,在车上吃,行车整整一天,晚8时抵达黑河,我们来到水电部黑龙江勘测总队。

招待人员安排我们住宿,总队食堂早已关门,我们分头上街吃饭。黑河是我国北方一座重镇,楼房不高,街道宽敞,路灯不亮,商店在哪里?饭店在哪里?因为寒冷,店门关闭,不像南方,店铺敞开,一目了然。询问本地人,告诉我们,门前吊大灯笼的是正在营业的饭店。我们依此很快找到饭店,推门而入,因为外冷内热,门打开,冷热空气接触,一股灰色烟雾跟着进来,门关烟雾消失,看到店里坐满吃客,饮酒猜拳,热闹非凡。我们初来乍到,简单来饭菜,吃饱饭便走。我们首先到黑龙江边,河水还没解冻,眺望对岸苏联远东省会海兰包,灯光闪耀,隐约看到灰白色建筑物,我油然产生一股异国情趣。

1957年5月20日星期一

黑龙江解冻,4月3日第一批同学乘从沈阳开往漠河轮船,逆水而上。我染风湿病,在黑河人民医院治疗,我想天气渐趋暖和,经治疗很快会癒痊,第二批才往工地。可是经近两个月治疗,病情并不好转,反而加重,从两脚蔓延到腰部,进而两肩双手、全身性风湿病,感到疼痛疲惫,上楼都感到困难。昨天公布最后一批同学上工地,我这样身体确是不能上工地,我怀着满腔热情来到边疆,现在不能上工地,我感到难过,思想情绪不好。同学们安慰我不要担忧,病能治好的,安心在黑河治疗,病好了才上工地。

下午2时东北轮船抵黑河,我午睡醒来,知道同学们启程上工地,我赶快穿衣服,扶着楼梯下来,出总队门口拐弯,百多米便到黑龙江岸边,同学们已上船,他们看到我站在岸上,从舱窗口伸出头向我摇手。郭完夫、范衍耀从船舱出来,上岸再三安慰我,安心治疗,注重身体。我感到难过,几乎落下眼泪,我祝他们旅途平安。汽笛响,轮船启动了,同学们向我挥手,我也向同学们挥手。轮船乘风破浪,逆水而上,我目送轮船远去,直到兴安岭茂密森林把轮船挡住。

同学们上工地了,我感到凄凉,我徘徊黑龙江岸上,沉思着,我记起离开武汉时,程作靖同学对我说:“一个青年人,总要向前争取进步,工作几年后,业务上要有所提高。如果工作几年后,还停留在一个点上,那么自己应该感到惭愧,不配做一个新中国的青年。”我明白,这话是对我说的,只有知心同学才能这样开导我,今天我的前途渺茫,理想毁灭了。但一旦病魔驱除,我将爬上高山,像鸟一样在白桦枝干上,迎着东方升起的朝阳。

1957年8月3日星期六

我在黑河人民医院治疗近4个月,同时气温转暖,我的风湿病很大好转。前天我向人事科请求上工地,田科长起初不同意,说10月黑龙江封冻,都要回黑河集训,要求我在黑河继续治疗,我再三要求,田科长昨天同意了,下午6时,我搭开往漠河的东北轮船,往加林达工地。

8月6日轮船到黑暮,一位同志上船,我在黑河总队认识他,他在黑暮水文站工作,这个水文站中苏共同观测,最近两位苏联同志调来,他调往加林达水文站。他离开黑暮时,苏联人送他一块大面包,他说已吃两餐,剩下还能吃两餐,中午饭,他邀我共用午餐,买两碗汤,两小碗白米饭,两块鱼,他割一块给我,我第一次尝到苏联饭,面包(饭)不加糖,有点酸味,稍干硬,要热汤送下肚,不然感到干涩。

黑暮上游不远是黑漠河,黑漠河对岸是苏联黑龙江沿岸最大的一个集体农庄,有三十多户,不算小,却一片沉静。此处河床狭小,只有几十米宽阔,农舍靠近河岸,是沿岸看最清晰的农庄,有街道成连的,有单家独户的,农舍门前用木柱当围墙,单家独户的用木柱四周围着。偌大的农庄,街道上看不到一辆汽车,河边看不到轮船,岸上看不到牛马猪鸡,只看到四五个人在河边干活,整个农庄像沉睡着,可是电线较多,肯定电力照明好,电讯畅通无阻,是一个重要生产基地。

8月8日下午6时,轮船抵达加林达驻地,驻地的同志听到汽笛声,赶到岸边来,他们站在岸上,挥手鼓掌,个个笑逐颜开。我们上岸,不管新来还是老同志都热情握手,我站在岸上,等下货完毕,我们才往驻地。

我国地图上此处没有地标,没有农户炊烟,对面加林达是苏联一座小镇。8月加林达像海南严冬,有穿棉衣棉裤的,穿毛靴的,有手插裤袋怕冷似的。

驻地在黑龙江右岸高坡上,砍下林木,盖起木屋和帐篷。木屋就地取材,把砍的林木,两面锯平,重叠而成,为防火保暖,伙房在地下。黑龙江河床此处狭小,两岸山岭陡峻,黑龙江掩盖丛林里,只有走到岸边,才看到弯曲的河道。坝址在驻地上游,近看远眺,皆是翠绿的森林,看不到山头,看不到悬崖陡壁。

我睡一间木屋里,约10个人,两边木板平铺,铺上草蓆、被垫就可睡,中间一只火炉,夜间烧柴取暖,暖烘烘的。

1957年8月12日星期一

5点半钟声敲响,我起床跨出柴门,太阳已上天。苏联那边加林达市,整个兴安岭大森林,都铺上灰白色银幕,在阳光照射下,熠熠发光。

野外勘测队,没有广播体操,青年小伙子自己操练,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忽然枪声响,我感到奇异,以为保安员打野猪,我往枪声那边山坡走,姜队长和保安员在坎坡下,练习射击。

早餐后,上班钟声响,除上工地的外,各科室人员各务其事。一会儿,膳长王同志说,今天中午改善生活吃饺子,用豆角作馅,工作不忙的来帮掉豆角。你来我来,能放下工作的都来,我国著名留美水利专家唐季友总工程师也参加进来,我当然也参加,很快拢成两个圈子。边掉豆角边谈此谈彼,唐季友总工程师突然提出:“大家注意节约。”这语一般人不理解,思维能力强的人才明白,我们的豆角是从黑河运来的,经过六天时间,很多已经腐烂,唐总要求我们掉腐烂的,不要把好的也弃掉。突然闪光灯“嚓”声发亮,掉豆角的抬起头看,是朱同志,从掉豆角中偷偷回宿舍拿照相机出来偷拍镜头。有的同志说,掉几只豆角,这镜头有什么意义,浪费胶卷。这是地质勘测队一幅野外生活的写照。

1957年8月14日星期三

我进行三个钻孔岩芯统计、描述、绘图,感到机组送来的班报表和岩芯,是第一手资料。地质内业组,室内工作,要多下工地,掌握第一手资料。我向谷工请求,到坝址机组跟班熟悉情况。谷工说:“我叫保安员带你去,工地规定,走山路至少要两人。”这使我想起古书: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已来到虎山。从驻地去坝址一里多山路,勘测队进山开辟的,宽3~4米,两旁耸立高高白桦树。我们边走边谈,我问保安员,人都说大兴安岭有虎,你看到老虎没有。保安员说:“我们初来,晚上睡觉还听到老虎噑叫,开工后,钻探机隆隆响,挖探洞放炮,那只大铁钟每天敲几次,钟声宏亮,在山谷里回响,现在听不到老虎噑叫了,人怕老虎,其实老虎也怕人。”

我来到坝址机组,范衍耀和机组工人欢迎我。范衍耀是我同学,我们一起从学校分配来黑龙江勘测总队,前天他从坝址回队部看望我,他向机长交待我来意,还介绍机组生产情况:他们已钻十几个孔,封江前还有几个孔,封江后要进行冰上钻探。谈完范衍耀回帐篷,我看工人操作,起钻下钻,每个回次记录,我明白了,机上立杆减去上余和机高,就是班报表上的进尺。起钻岩芯管里捞上的岩芯,注意上下不能倒置,把岩芯按上下排在岩芯箱里,测量岩芯长度。这样班报表记录的,通过现场,加深理解,这就是书本上讲的,与生产实践相结合,这的认识才是真正的认识。

午饭在工地吃,下午四时多,我要回驻地,范衍耀说:“你一个人走不行,我叫保安员送你回去。”这时恰好一艘木船从上游开往加林达驻地,我搭木船回驻地。

1957年12月30日星期一

解放后我国按照苏联模式建设社会主义,黑龙江勘测使用的规程规范全是苏联搬过来的。我们10月陆续回黑河集训过冬,今天苏联专家来对我们技术人员讲课,就是讲黑龙江勘测使用的苏联规程规范。工程地质工程师讲工程地质测绘,水文地质工程师讲压水渗透试验,机械工程师讲钻探机结构、使用和生产安全。

我初出茅庐,到黑龙江勘测总队染风湿病,迟迟才上工地,缺乏实践经验,今天苏联专家系统的传授这方面知识,我获益匪浅。讲课完毕,苏联专家与技术人员摄影留念。(吴汉民当翻译)

1958年2月17日星期一

今天是春节除夕,苏联列宁格勒水电设计院专家来慰问我们,在总队食堂举行座谈会。姜队长讲话后,苏联专家讲话。

亲爱的同志们:“我代表列宁格勒水电设计院的同志向你们黑龙江勘测总队在座的同志们问好!在你们祖国传统的节日里,我祝贺你们在党的领导下,在开发黑龙江建设中取得胜利成功。我代表列宁格勒水电设计院赠给你们一面锦旗,现在由列宁格勒水电设计院地质科长给你们赠旗。”

列宁格勒水电设计院地质科长赠旗,姜队长接旗,一阵掌声。接着地质科长讲话:

“同志们,我向大家道歉,我们本想每个人都赠给光荣纪念品,但我们感到有点困难。大家都知道,凡是参加开发黑龙江工作的都光荣,我们赠给你们这面锦旗和光荣状,是你们每个人的光荣。”光荣状写着赠给中苏在开发黑龙江中积极工作者,获得光荣状者:姜队长、团高官、王队长、地委领导和唐季友总工程师。最后他说:“我们列宁同志曾经说过,工会是教育工人的学校,我希望王滨同志进一步努力工作,同时我在这里虽然和少部分同志握手,其实是和在坐的每位同志握手”。

会后聚餐,佳肴丰盛,宾主频频举杯互相祝贺,场面热闹,晚上在食堂举行文娱晚会,打乒乓球、拉手风琴、歌唱、舞会。黑河人民医院护士来参加,黑龙江勘测总队女同志少,医院护士多,我们总队每次舞会,只拨电话她们就来。子时钟声响,全体肃立,向***敬礼!燃炮竹,互相握手拜年,互祝新年好!接着吃汤圆,苏联专家离开舞会回海兰包,我们继续跳舞到凌晨3时结束。

1958年2月26日星期三

我国著名诗人严辰来黑龙江勘测总队体验生活,在工会与爱好文学青年谈话记录。

一、为什么要写?

艾青、丁玲,自高自大,以为自己天下第一,看不起人,现在掉进右派。这说明一个作家首要解决的是为什么要写。美国老板拿钱组织青年作家机械的创作,不是通过自己脑筋来写东西,这是机械的写作方法。正面言,为什么要写?写什么?第一是写工农兵,为工农兵而写。第二是用社会主义精神来鼓舞人民,用社会主义英雄人物来教育人民。

二、怎样写?

主题的积极性,矛盾性必须明确,必须具有鼓舞人民力量,使人读后思想起积极作用。

三,结构:结构要根据内容来决定,注意事情互相联系和事情整体性,条理要清晰,哪里需要详细写,哪里可以简单,不可千篇一律。

四,构词:取决于作者广泛的生活知识、生活经验。构词的好点,是用它来表达人们所不能用语言表达出来的思想、感情以及一些抽象的东西。诗歌艺术语言:精炼含蓄,思想明确,结构紧密,用语准确,深刻的概括和高度的艺术魅力。

1958年4月8日星期二

整风快结束,很快下工地,上午我们讨论生产计划,田科长来叫我去人事科,我想肯定是工作安排问题,我到人事科,田科长告诉我,组织决定调我往辽宁省恒仁水电站工地,这出我意料之外。辽宁省恒仁水电站工地是水利电力部东北勘测设计院属下勘测队,说明我调出水利电力部黑龙江勘测总队,我对田科长说:“我来黑龙江勘测总队染风湿病治疗几个月,现在组织调往恒仁水电站,我感谢组织关照,我到新的工作单位,我将努力把工作做好。”田科长说:“应该这样。”

与我一起调往东北勘测设计院的有林泽芳、韩清畴等8位技术人员,我们1957年3月26日来到黑河,距今一年又17天,我想不是我来黑龙江勘测总队染病组织把我调出去,而是这里技术人员多。

1958年4月13日星期天

林泽芳同志领队,我们8位同志晨5时乘班车离开黑河,因行车早,只有段迂儒、孙家强冒着寒冷到车站送行我们。去年3月26日我们抵达黑河,时令差不多,但当时不是搭客车,我们蹲在棉被鸟巢里越过小兴安岭,受冷受冻,什么都看不到。今天我们乘客车,车厢里热烘烘的,透过车厢玻璃窗,浏览小兴安岭风貌。

车到嫩江,不久上开往齐齐哈尔火车,晚9时抵达齐齐哈尔,在旅店过夜,14日上午9时乘往哈尔滨火车,下午3时抵达哈尔滨,晚7时乘快车往长春,11时抵达长春,住进水利电力部东北勘测设计院招待所。

1958年5月30日星期五

我在丰满水电站图书馆偶然碰见小丁,她从没来图书馆,这个星期天来图书馆看书,我看到她时,她看一篇《爱情为何破裂》。我瞟她一眼,她仰起头看我,微微作笑,两片薄嘴唇,牙齿雪白,容貌俊美。

我问她:“翁文给你来挂号信,汇多少钱来?”她说:“没有汇钱,我来丰满后没给他写信,他怕我收不到信,寄挂号信安全。”我问她:“为何不给他写信?”她说:“没什么可写的。”我想,谈爱有言无尽写不完的,怎么没什么可写的呢?我说:“你与他是老乡,同单位相处很久了,一分开就没什么好写的。”她不说话,我就看杂志去了。

我把这件事告诉梁树新班长,目的是稳定职工思想。梁树新说:“不久前南京大学地理系毕业罗某分配来地质队,他们三人都是上海人,这位罗姓高文凭插手。”我明白了,女人喜新厌旧。

1958年9月4日星期四

晚10时半我们乘图门江开往沈阳慢车,深夜抵达辉南,住东茂旅店。

从辉南到朝阳镇,去梓子岗有公路,但这条公路正在修建,昨天下几阵大雨,马车司机说,道路泥泞,等太阳出来路晒干了才能走。我们急于到目的地,在我们迫切要求下,马车司机同意9点出发。

沿途社员担的、抬的、筑砖的,忙的热乎。半路突然下一阵大雨,我们拿雨衣披着,但道路泥泞,马车走几步又停下,走走停停。马车司机说,按这样速度,晚上八、九点才能到梓子岗。我们沿途受凉,中午饭不吃,太晚到梓子岗,大家受不了。最后决定4人步行,3人坐马车,我们步行6时到梓子岗。事前曹志盖同志电话与乡政府联系,我们到乡长接待我们,墟镇饭店已经关门,乡长带我们到机关食堂吃饭。马车10时才到达,包括马车司机4人饿得脸皮发青。

1958年9月7日星期日

我们昨天到金川乡,今早从金川乡坐马车到小金川,小金川到我们第一个目的地大龙湾—里山路。

从小金川去大龙湾,多石路,就地取材,把火山喷出的凝灰岩,不规则的铺成石路,路不直,盘曲而上,宽约一米,两旁丛林杂草,石缝里小草藓苔,看出很少行人。

我们来到大龙湾天池,这是一个休眠的火山湖,四周高山耸立,层峦叠障。根据地理资料记载,天池是我国最大火山湖,周围环绕着16座山峰,高程都在海拔2500米以上,其中一座山峰海拔2691米。天池椭圆形,周长13千米,长边约2.3公里,短边约1.5公里,天池婉如一块碧玉,镶嵌在群峰之中,水面海拔2150米高程,所以被称为天池。俗语言:九里十八湾,天池很多湾沟,主要有大龙湾、南龙湾、东龙湾、二龙湾及三角龙湾。从地质观点说,有沟必断,湾沟地方地形相对较低。所以我们天池水资源调查,主要调查这几个龙湾地形高程、水深,选择能把最大水量放出去,增加发电量,支援***。

我们站在天池岸边陡壁上,眺望岸彼边,绿的水、青的山,水平如镜,高山倒映,水面看到一幅明亮的图画。近看,岸坡堆积着喷出岩,由于年代久远,风化剥蚀,岩石奇形怪状,有屋一样的凝灰岩块,有石洞,几个和尚在洞口,往洞里看,和尚寝室和一张长桌在里面,还有曲道,那边有洞口,光线明亮,洞口前一只木船,和尚捕鱼为生。天池风光美丽,我们身临其境,深感雄伟壮观。

我们进行踏勘,回小金川吃午饭,准备工具,8日测量大龙湾,9日测南龙湾。

1958年9月12日星期日

测完南龙湾,我们来到榆树,测东龙湾.二龙湾.三角龙湾。村庄小,没有公共食堂,卖米的小店都没有,我们由村长安排到农户,每户负责一个人,每餐四两粮票,一角钱,社员吃什么我们吃什么。

我到姓王的农家,王家四口人,两夫妇,还有一儿一女。男的矮小消瘦,有大骨病,经常疼痛,不能干重体力劳动;男孩初中毕业,在社里劳动,女儿念小学,孩子身体都不好。在金川和小金川也有骨节病,我想这地方属花岗岩地带,茂密林木覆盖,地下水酸性缺钙,多骨节病。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我在这农家吃几顿饭,有饭有粥,苞米、芋头,茄子土豆辣椒,我还是习惯的。一天饭后稍坐,女主人问我:“你们定量多少?”我怕影响工农关系,我只说野外有补助。女主人说:“我们每人每天6两,苞米、白面、大米均配。”她叹气的说:“6两也没钱买。”山区没什么经济作物收入,主要种玉米土豆,或者上山砍柴拉到乡镇卖。我看这家人,大小都存在不健康状况,这里农村普遍有大骨病,我心里隐隐难过。

1958年9月14日星期日

昨天我们测完二龙湾和三角龙湾,今天上午总结,经测量,东龙湾地势最低,挖方量最小,水深120米,能放最大水量,确定天池水资源开发方案。下午坐马车到抚松,乘客车到靖宇,在靖宇过夜,我们瞻仰靖宇雕塑像。***,河南确山人,1940年初,他率领十几名战士来到吉林省蒙江县,同围剿的日军展开游击战,由于叛徒出卖,他们被日军层层包围。最后***只身一人,同敌人周旋几个昼夜,壮烈牺牲。人民为纪念这位民族英雄,把蒙江县改为靖宇县,在他殉难地竖立雕塑像。碑中有原东北抗日联军第三军政治部主任冯促云的题词:满腹棉絮枯草,战斗到最后一人,共产党员以身殉国,永示典范。

几天来,我们走遍长白山,最后瞻仰***将军雕像,接受一课爱国主义教育,我感触良深,写下面感言:

广岛长崎风雷动,

东条英机绞刑丧。

将军九泉笑倭寇,

民族英雄千古颂。

1959年1月24日星期六

17日我从长春回通化,近几天通化流感,传染病盛行,死亡率很高,令人可怕。上午党书记报告,许多死者买不到棺材。不久前我在长春听邢德说,他回家几天,他村里死5个人,有的是病死,有的今天吃饭,明天不知不觉的死去,有的突然倒地死去。这话如果不是他亲自看见,我是不相信的。我们国家此时处于经济困难时期,食物短缺,人民饥饿,体质虚弱,传染病盛行,真是祸不单行啊!

1959年3月4日星期三

1958年11月3日,我到长春军医大学诊治耳疾,医生诊断,要手术根治,写住院手术证明,我拿回水电部东北勘测设计院医疗所,医疗所同意并出具证明我住院治疗。我拿证明到长春军医大学办理住院,但当时病床少,不能马上住院,我回通化等待。今年2月25日,我收到住院通知书,28日我到长春,3月1日办好住院手续,2日住进长春军医大学,今天进行手术。

上午7时,我到二楼手术候诊室,约7点半,马医生从手术室出来,作手势叫我进入手术室。我神智镇定,但有点恐惧,当我跨进手术室,看到偌大的手术室,只一副明亮的吊灯和一张手术床,陶医生、马医生和两个护士在手术床旁站着。她叫我躺在手术床上,用一幅白布盖住我的头,接着搞什么动作我不知道,不是全身麻痹,局部麻痹,打麻痹针后我神志清醒。陶医生主治,马医生当副手。整个操作过程我都感到,每隔十几分钟,马医生问:“痛否?”我说:“不痛。”开始动手术,浅层不感觉到什么,深层挖骨,像锤子打柴,“咕咕‘响。手术完毕,护士推我回病房,手术进行多久,我不知道,回到病房,麻痹药消失,我脑袋感到发昏疼痛,精神疲倦。

1959年3月11日星期三

手术后,陶医生对我说,要好好休息,注意不要感冒发烧,感冒发烧,手术多数不成功。手术后四天,脑袋疼痛、眩昏,精神疲倦,怕感冒发烧,所以每天除吃饭,就是在病房休息、睡觉,不敢外出,但心情是愉快的,病症消除,好的身体给我人生带来希望。

医生护士对病人照护无微不致,陶医生每天给我换药,还常来看我,护士测血压,按脉搏,给我药丸,观察术后恢复状态,夜间还怕我受凉,帮我盖好被子。他们救死扶伤的精神,深深感动我,我精神稍好,写下感言:

轻按脉搏含笑意,

救死扶伤无与比。

醉药消失我苏醒,

跳动脉搏传谢意。

1959年4月1日星期三

16日上午9时植皮手术,用刮胡湏刀片,大腿削下皮肤,补进耳里,至今半个月。

昨天上午换药,陶医生还没有决定出院,她说明天再检查才决定,下午她突然告诉我,明天开会学习,叫我办好出院手续。她还说:“在长春住一个星期,来门诊检查两次,如果没有其它变化,就可投入工作。”陶医生的意见,其实不是她一个人决定的,贾医生、朱医生都检查过,他们认为恢复得很好,我出院当然是他们共同作出决定的。

我做好出院准备,陶医生开会12点回来,我和她紧紧握手告别,我深深感谢陶医生。陶医生说:“你的手术治疗很好,一般要住院一到两个月,你28天就出院了。她怕我忘记重复昨天说的,在长春住一个星期,来门诊检查两次,如没有变化即可投入工作。”

当我走出长春军医大学,仰望着大门顶横匾上“长春军医大学”六个正楷金光闪闪的大字,我心里想,多少人从这里获得第二次生命啊!

1959年7月26日星期日

我耳疾手术后还有点炎症,这次回长春到长春军医大学经过几天治疗,病症消除。24日上午回四平,早上没吃早餐肚子饿,车到四平买二个烧饼,我从店出来有的问我多少钱一个,有的问我哪里买的,有的问我要否要粮票,我一一回答。最后一个老头,看出身体很虚弱,他的话很微小,我细心才听出。他说:“没有办法了,求求你给一点吧”!起初我拒绝,但他再说,太可怜了,我心肠软弱索性给他一个,余下一个我咬一口吃下去,因为味道不好很难吃下去,我扔掉了,回到队部,马上发生急性胃炎,我去医院打针服药,第二天全身还酸软,风湿病复发,关节疼疼。我想到老头,可能吃了这个烧饼丧命了。如果这样我给他这个烧饼,不是行善,而是犯罪。

1959年8月19日星期三

温淑和唸完社会主义劳动竞赛各项条件,接着组长指示:“我们下工地前,抓紧时间阅些文献资料,更好地完成任务,不是必要的就少跑街”。开完会,他回帐篷拿一堆书来,地质专业书,还有文学、诗刊。他坐下来,左翻右翻,每本翻几页,几分钟蹓回帐蓬,神出鬼没与老陈不知跑到哪里,回来满脸红光,酒气喷香,他想抑制免被大家知道,但酒精不讲人情,醉的越来越厉害,最后破口骂人,闹得全队人心惶惶,这位组长没有以身作则。

1959年11月10日星期二

我近来多病,耳疾刚治好,又染淋巴结核,昨天沈阳市医院门诊手术摘除,手术过程不痛,可是医生说,淋巴结核不容易治好,很多这类患者经几次手术,都不能撤底根治。既不能撤底根治,后果怎样?医生设说,这使我感到可怕。病痛是病人没想到的,问题在于患者思想上要坚强,向疾病作斗争。

1959年11月18日星期三

今晚包头歌舞团来沈阳演出,我们内业组应梦雷,温淑和,林天德和我去观看。演出节目很多,主要是音乐舞踏。我们都是年青人,在野外勘测,回到城市一般只看电影,很少碰音乐舞踏专场演出,所以大家都感到个个节目都是精彩的。音乐舞踏是怡人的精神粮食,今晚我们获得一次艺术的享受。

1960年2月16日星期五

元宵节后回家度春节的职工都回来了,今天开始冬训政治学习,学习计划安排第一阶段,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怎样才能树立起共产主义人生观?第二阶段,永做祖国水利水电勘测的尖兵。

什么是人生观?人生观就是一个人对社会的认识,它通过在集体劳动中,处理个人与国家、社会,群众的利益关系表现出来。共产主义人生观,是用马列主义***思想武装起来的革命者,站稳无产阶级立场,坚持无产阶级专政,抛弃资产阶级个人主义思想,树立完全撤底为人民服务的思想。有这种共产主义思想的人,他才能相信群众,依靠群众,走群众路线;他才能撑握正确的批评和自我批评的武器,敢于向坏人坏事作斗争;他才能永保革命的青春,继续革命,不断革命,为中国革命,为解放全人类做一个永不生锈的螺丝钉。

1963年1月15日星期六

轮船12时到达秀英码头,我下午2时到海口,下车就问三轮车工人,星加坡轮船到海口没有?工人说:“轮船昨天抵达海口”。我今天回到海口是准时了。

华侨大厦建已好,但没对外开放,我想大姐不在大亚就是在泰昌隆,我到大亚旅店,从旅客住房总表看到大姐的名是207号,我到207号房见到活别7年的大姐,我高兴极了!大姐也喜出望外。大姐老多了。我回想我这7年人生,经过多少风风雨雨,尝尽多少辛酸苦辣,今天我空手回来,所幸的是身体健康。大姐谈到母亲兄嫂和侄儿女,我感到欣慰!可是母亲年近古稀,双眼失明,一举一动都要人扶持。父亲早年辞世,母亲携养我们长大成人,到了老年又遭这个不幸。兄嫂忙于生意,幸好侄儿女众多,他们都爱婆婆,婆婆一举一动,他们争先恐后的扶携,有这么多侄儿女照顾,我感到欣慰!可是我不能在母亲身边尽一分的孝,深感内疚。

1963年2月7日星期四

今晚博文小学放映电影《画中人》。这是一部神语故事片,描写的是古代一位勤劳的壮哥与一位巧儿有了真挚的爱情,他们都希望将来过着美满幸福的家庭生活。但他们的愿望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实现,他们受到当时皇帝贵族的压迫,要夺取巧儿。可是他们的意志是坚定的,他们坚决的与上层反动派作激烈的斗争。因为他们的斗争是正义的,所以得到仙人的保护,因此即使多次遭到致命的打击,但他们终於在激烈的斗争中取得了胜利,他们得到美满幸福的生活。

壮哥与巧儿有情人终成眷属,体现爱情力量的强大,斗争就是胜利。

1963年4月9日星期二

今天达云侄来信,他说看来我的病是难治好的,不日就会跟您永别了,,,,我年纪还青就患了恶病,不能为祖国、为人民做一些事情,言及伤悲!他还有嘱托,,,,。阅后我缄默许久,落下眼泪。

他是我至亲的族侄,同学,自从我们踏出家门,在我们走过的道路上,我们始终携手,互相勉励,互相帮助。我们都年青,都希望为国家、社会做一点事,但我想不会有这个坏消息吧!,假使他真的和我永别了,不只是他的不幸,也是国家的损失。

为了安慰他,我马上给他回了信,我希望他收到我的信,在精神上得到力量,加强与疾病作斗争,如果能得到这样的效果,那就尽到我的责任,我就感到无愧。

注;信未收到他自寻短见了。

1963年5月3日星期五

刮起7级干风,处处是风砂走石,街道上行人都背着身迎风一步一步向前。为搜集地质资料我冒着风砂到三马路,跑了一趟回来,脸庞、耳里、鼻孔里充塞着砂土,感到很难受。法国科幻小说作家盖叶夫说;不受一番冰霜冻,哪得梅花放清香。我告年青人要学会逆境中成长。

1963年5月7日星期二

今晚电影放映队来望海放映二个影片,《回民游击队》、《三个母亲》。因为天气太冷,我看完回民游击队便睡觉了。

这部影片我看了多次,如果叫我评论它的艺术性,我没有这的能力,我能说的是觉得这部电影有启发和教育意义。它体现了回族人民仇恨敌人,坚决抗日的坚强意志;以及他们从狭隘的回民团结抗日发展到回民在共产党领导下团结抗日,回民队长参加了共产党。这说明我国人民抗日战争从自发的到自觉的,从小到大,从弱到强。这个力量的强大是共产党善于领导的结果,这个力量的强大是任何敌人无可战胜的。

1963年5月26日星期日

中国青年第九期李明德同志提到的成名成家才是幸福,我不同意这种看法。

李明德同志把发明创造从而取得名誉地位和待遇来做为衡量幸福的标准,这是资产阶级的世界观。我认为人生最大的幸福应该是全心全意地为人类的解放事业而奋斗,为建设共产主义的远大理想而奋斗。诚然科学家,发明家应该给予他们名誉地位,并且生活上给他们适当的照顾。但他毕竟是人民中一员,人的一切成就都应该看是全人类共同努力的结果。你为了实现科学家的理想,日攻夜读,废寝忘食,并且准备晚婚,这种精神是好的,何况我们这落后的国家,正在需要大批掌握高深科学的人才呢?但你这个努力的动力仍然属于资产阶级思想范畴,当你一帆风顺去实现你的现想的时候,你会感到幸福,假使你这个理想达不到目的,那时你就会悲观丧气,觉得人生渺少,迷芒,严重的发展到怨天忧人,事事都不乐意,不满现实。

1963年6月13日星期四

昨天周总理,陈毅副总理陪同朝鲜人民民主共和国崔庸建委员长来长春访问。我们晨5时开饭,6时到指定地点排队,等到12时半,周总理和崔庸建委员长才抵达。今天天气不好,多云小雨,此时天气转晴,太阳出来了,他们坐无蓬车,车徐徐开过来,欢迎群众拥挤,我站在椅子上,看到了周总理。周总理脸庞棕色,鬓发已有苍白,身着一浅黄色中山装,身往右车外稍倾斜,他右手向欢迎群众致敬,神情豪迈。

我看到周总理感到很荣幸高兴!我回来路上,惬意一直不消,夜间睡觉仍然回忆这难忘的一天。

1963年9月02日星期一

晚上我到文化宫观看音乐会演出,票已售完,我在门口等到一张退票。今晚演出主要歌唱和乐器演奏,女高音独唱,男高音独唱,手提琴钢琴演奏,演出节目很多,场场获得热烈鼓掌。特别是沈阳音乐学院附中少先队合唱团,他们都是戴红领巾的学生,年纪14一15岁,优美活泼,唱起来热情饱满,歌声嘹亮。指挥是一位年近天命老师,头壳稍光,身材瘦小,他稳重庄严站在指挥台上指挥合唱,个个节目强劲有力,内容动作,歌声高低,婉转曲折,都在他的双手、身、头、腰间表现出来。因为演出太好,观众热烈鼓掌,掌声一直停不下来,为满足观众要求再登台演唱几首,齐声谢谢观众。

1963年11月6日星期三

伊通河流域资料还没验收,但安图工程要赶及明年施工,需要突击资料迫切要人,队部把我抽调出来,队长告诉我两个星期了,可是伊通河流域负责人老孙不肯放我,借故资料赶不完。队长从安图工地回来,生气的说:“保证重点,重点任务不完成,谁来负责”。队长叫老孙考虑,伊通河资料宁可放下。队长的命令是不能违背的,老孙只好答应我调出伊通河去安图水库工地。

在伊通河还是去安图我是无所谓的,不管在哪里我只能起螺丝钉作用。但我这样感觉,为什么那个小组都喜观我,我到地勘队时间不长,每年安排工作,为了我他们争的脸红耳赤,当我分配到那个小组,他们都欢迎我。我知道我能力有限,我所以得到他们的信任,是我不管到那个小组,负责什么工作,都尽责的按时完成任务,从不反工;除此我多年来在工作中摸索一点实际工作经验,加上踏踏实实工作,得到领导和同志们的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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