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暴雷,大地震动,众星陨落,碎石飞舞,火种般的仙灵尖叫奔逃。红色结界碎裂,神山喷出紫色硫火,淬亮的岩浆在火族仙岛上恣意奔流,吞灭火族仙灵,就像洪水屠灭凡间的鸡鹅。
魔化的火族仙灵,还是火种的样式,只是浑身上下散发着强劲的紫光,咬牙切齿、丧心病狂的嘶吼着。一些尚有牢笼束缚,一些已经突击出来。它们成百上千,分身迅速,不停繁衍。族长爷爷指挥着火族尚存实力与之抗衡,真是蚍蜉撼树,苟延残喘。
这是一场举世瞩目的战役,向来被仙界看做蝼蚁的魔族如今正恣意的啃食着火族圣境。天界从未如此不堪一击,号称完美族类的火族,从未如此落魄狼狈。
“哼,火族仙灵,光之种。如今,是魔之种!哈哈哈哈”魔后悬浮在仙岛上空,将手指魔花般旋转后攥在一起,像是在说,向来受万族仰望的火族,如今已经尽在她的掌握。
“你胡说!”一个娇小稚嫩的声音传入魔后的耳朵。
“啊呀呀,愤怒!多好的美味。”魔后伸出两指,将那小火种捏起,放进自己嘴里。
“小焰!”火族众灵惊呼。
“住手!”
在火灵的惊呼声中,一对奇丽的眼也注视着这里。这双眼是人族的样式,眼神像一汪潭,清澈而彷徨,忧伤而无助。她脑海中充斥着各种声音:
“都是你玄光月!你知不知道火族有今天都是因为你!”“琉璃!快救我们呀琉璃!你在等什么呢?我们要被吃掉了!”“爷爷,爷爷你快看呀!都是她把这些魔畜引来的!她中毒了!她跟我们不一样了!”“对啊!她不是琉璃了,也不是玄光月!”
“嗯?”魔后稍稍迟疑。小焰暂时脱离危险。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好想有人能告诉她该怎么办。婆婆去了,如果婆婆还在,婆婆一定会告诉她应该怎么办。还有哥哥,他一定会跟自己站在一起,保护着他,直到永远。
永远?为什么这两个字如今听来这样可笑呢?为什么,为什么仿佛一转身他们就都不在了?他们去了哪?那些从前爱她的灵呢?是不是全都被魔灵吞灭了?最近爷爷总是声色俱厉的出现在她面前。她害怕。她好想躲起来。她想帮忙,可是每次一出手爷爷又会训斥她。她要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她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废物。她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嫌弃过自己。
她不是六族的希望吗?她住在七层天,一出生便是六界中最耀眼瞩目的上神。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仿佛是一夜之间,她便成了千古罪人?她从来不想那么耀眼,也无法承受如此灰败。可是婆婆去了,再没谁能解答她的疑问,剩下的伙伴,也好像不再是伙伴。
她简直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正在发生的一切。她听见魔后肆无忌惮的笑,看见她的魔掌正向自己的面门拍来。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她似乎恨不得早一点死,她已经受够了这世上的束缚,受够了一项又一项不知意义的使命。她是为了这些使命才来到这世界上的吗?如果是,她宁可从未存在。她闭上眼,就让她最后一次,接受命运的安排,死在这魔后的手中好了。反正她也不在乎,这世上的任何事,再也没法让她在乎。
“玄光月!把他们都赶走呀玄光月!”在伙伴的呼救声中,就是那电光火石的一瞬,不知为何,紫色与金色仙力碰撞,魔后哀嚎着飞了出去。周围忽然开始欢呼,他们叫着玄光月的名字,赞美颂扬着。
她做了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这无来由的欢呼和嘲讽到底何时才是尽头。都说这世上万物守恒,有生有死,有好有坏,有阴有阳,可是她从未要求好坏阴阳,为什么这些东西就是魔咒一样的缠绕这她?她平静的乐园呢?她的家乡!这些该死的魔畜!她恨不得把这些魔怪都杀死。“对!杀了他们,玄光月,你明明可以。动动你的手指就好,他们就会立刻消失。动手啊玄光月!”内心有个声音像魔咒一样刺激着她,她能看见这股力量在她的心头涌动。天啊,她太讨厌这人族的身体,这身体带给她无尽的折磨,她是多么讨厌这些此起彼伏的感受!她真的讨厌这些感受!
“琉璃!你快住手!”,爷爷顿着拐棍说道,“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使用神力!你唯有用火族的方式,才可以真正的拯救火族!!你听见我的话没有??”爷爷把拐杖墩的声声响。他是唯一可以使用拐杖的火种。那拐杖曾是琉璃仰望的对象,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柄,而如今,它忽然变得荒诞可笑。到底是什么变了?为什么一切好像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害怕的往后退着,她往后退着……没有人理解她,他们以为她很喜欢做人。其她特别特别讨厌,她讨厌自己现在这幅样子,她多想变回一颗小火种。他们都不懂她,没有人懂她。她就这样往后退着,往后退着……
“啊……”
她听见一声呼喊。
是小焰。“放开他!”她说。
魔后邪佞的看着她笑,张开大口,将小焰吞了下去。
“琉璃!”伙伴们惊呼。
火焰在她的身后燃烧,她的整个背部,不受控制的燃起金色火焰,这是她独有的色彩。“放开他……”她默默说了一句,声音极小,像在说给自己听。
转瞬间,魔后的身体突然撕裂,小焰掉落下来。金色神力不受控制的将魔后的身体撕碎。
火灵的身体极轻,小焰就那样慢慢的飘着,她就那样伸手等着。火灵们都不住高呼她的名字,“玄光月!玄光月!”一瞬间时光仿佛停止,她还是那个幸福洋溢的火族神女,她有一群爱她的朋友,他们是她最亲近的人,他们彼此顾惜,同灵同魂同体同念……
可是时光扔在继续,一切无法倒转,小焰已经奄奄一息,魔光在他的身体上蔓延。她垂泪,因为不知如何救他。
“琉璃……别哭……真正爱你的……只望你自由……你要自由的……”小焰的法身伴随着最后一句“自由”消失殆尽,琉璃的眼泪决堤,呐喊奔涌……
她抓不住……就仿若一脚踩空的羞辱……心头无法抗拒的委屈……这个世界就是要撕裂人的衣裳,将人赤身裸体的折磨。什么颜面,什么真情,在天帝之念面前永远不值一提。规矩都是他定的,他说黑白,他定善恶,谁管真实,谁是公正。只能看着心头的爱被一点点的夺去,或忍辱求全,或分崩离析。
“住手!琉璃……你!”爷爷又在顿他的拐杖,他已经气得不会说话了。是魔国不顾六界公约,擅自进攻天界火族,一向护着大家的族长爷爷却不知为何总是呵斥玄光月。
“玄光月。你擅自动用创世神力,屡次触犯天条,天帝命我前来捉你。”这声音平静异常,与周围很不搭调,琉璃回头,看见一白衣少女。众灵抬头,见不知何时大水已经包围过来,让他们避无可避。火灵惊道,“琉璃!是水族明渊!”
水族神女明渊,水族的三公主,创世以来天界的第三颗永明星,与明启明靥共掌天轮。目前刚刚接管万古雪峰,很受天帝重用。她一身白衣,也是人族的样式,头发高束脑后,发梢隐隐有雪光的痕迹。
琉璃并不认识明渊,但明渊却早就知道琉璃。她始终急着娘亲的话,每次去煞雪神山押送神泉的时候娘亲都嘱咐她,“明渊,不要挨近火灵……”可是,他们的笑声实在沁人心脾……
“玄光月,天帝让你随我回去。”她语气平淡,心里却总想着与琉璃的初次相遇。她并不知道她的存在,她却一直羡慕她的快乐。火族掌生,水族掌死。水族的世界,是一整片宁静的死水,没有大海的波澜,也没有大江的奔涌,天界的水族,是最智慧、最包容、也最无情的族类。
众水围困,她的气息仿佛影响了琉璃,让她也渐渐的平静下来,思绪呈现放空模式,她默然看她,目光呆滞。
然而火族的放空模式是一种非常可怕的模式,就像火山爆发前的宁静,暴雨将至的低压。
“琉璃。不可造次。快随她去!”爷爷向来最懂琉璃,明白她的每个眼神,每种呼吸。
琉璃的呼吸早已与火族圣境融为一体,她的每一次吐纳都是强大的法力交换,如果她专注着自己的呼吸,这一切将变得更为可怕。可是明渊不知道,她以为琉璃的平静是真的驯服了。
“山岚。”琉璃忽然说了这两个字。
“什么?”明渊没有听懂。
“是山岚。火境是纯火燃烧之境。不应有山岚。”
“?”明渊还是没有听懂,直到金光四溅,一股大力向宇宙初创一样向外冲击,众水被瞬间击散,明渊被击出老远。若不是她出身高贵又有万载修行,只怕便要丧命于此。
火众群情激昂,恣意高呼。爷爷却拐杖顿地,骂道,“你疯了吗琉璃!”
明渊在远处着地,吐出一口血来。
琉璃轻蔑的瞥了她一眼,轻道,“真是奇了,都喜欢这人族的身体。我为何如此不喜?”
明渊双手张开,升上半空,是水族神术“时空悠凝结”,能招引各时空的能量为自己所用,迅速修复法身。
“我不想伤及无辜,但是你必须跟我回去。”她说完这话,忽然呼出一个硕大水泡,这水泡乃是最上乘的天界水光能所做,这种程度的能量应是天帝才能操控的,他竟然赐给了明渊,大概就是为了捉住琉璃。明渊管这水泡叫水光结界。它蕴含强大的能量,飞过之处已有火种结冰。
琉璃蹙眉,出招应对,竟然几次都被挡了回来。眼看便要被这水泡吞进,若是被抓住了,一定会被送到天帝那里。她真的不能再去到那个无情的地方。那个光亮洁白的审判之座让她发呕。况且,每次审判之后她都要被逼着跳断天崖。
断天涯,是天界断裂的地方,有六族法力汇聚,法风极盛。普通的灵,跳一次便永世不得超生。而她……已经被逼着跳了一百次,每一次都是灵魂撕裂的痛楚,无休无止,绵绵无期。她……再多半次都不想经历了。
“你要干什么?”还是明渊先发现了她的异动。
她要干什么?她无非是竭尽全力为自己争取一次罢了。火族又何尝不是服役的灵,又何曾想过自己会一次次的忤逆天帝。若是他的指令稍微容易一点点,若是他的性情稍微包容一点点,她也不会铤而走险……
“啊!啊……”她呐喊,那声音穿地动天……
是的。她要自由,那是火族仙灵的生命本质,是她无法放弃的生命起点。
她呐喊,整个火族都为此震荡。
手脚麻木,耳目失聪,明渊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失去知觉了。如果任她把体内所有的能量都爆发出来,真的没人会知道是一个什么结果。世有传说,火族世代守护的法典记载着光之女的由来,那本法典是创世之初就有了的,可是琉璃的降生并不是在神造天地的时候,所以她的由来是一个喻表,是万古之前便已注定的了,这本记载了玄界机密的法典《幽冥》大概就藏在火族仙岛的地心。如果琉璃找到了法典……明渊刚想到这,一股热浪忽然袭来,让她瞬间窒息。只见天地像两个并立的碗一样裂开,然后又咚地一声合在一起。
窒息感充斥了整个空间,所有仙灵都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明渊被耳中隐隐的嗡鸣声吵醒。
她睁开眼,发现地面像铜镜一样返照着天空,金色正在逐渐消退,世界渐渐进入黑暗。“糟了……难道这里是……永无?她……她竟能……操纵永无?”这场对战让明渊第一次深深的感受到了恐惧。不是害怕琉璃,是害怕她强大的法力。只是未待她详细体会困坐愁城的痛苦,手指却忽然恢复了知觉,眼前出现了炫白之光。她知道,是天帝来接她了。可是,其他生灵呢?
九层天上的白色大宝坐前,明渊跪在只能看见天帝衣角的地方,听他说道,“明启不久后将前往水族修炼,你是他的侍御史,他的任何异动都要随时告诉我。”
“可……琉璃她……”
“你还敢提那个孽畜!”天帝明显提高了声音。“让她在永无里待着吧。你们早该懂得,逆我者,亡!”
明渊暮然抬头,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天帝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