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隔了好长时间,元瑱的感知才恢复过来,发现自己站在岸边,兰秋纫静静站在旁边,乐厥子像喝醉酒一样,身体情不自禁地摇晃,嘴里骂骂咧咧着:“老子信了你的邪,啊,娘啊,我瞎了!他娘的老东西,老子下半辈子可咋办......”
元瑱无奈得摇摇头,猛地想起什么,转过来看河面。数十丈的河面浮满了小木屑,围绕着河中心一个大圆漂走,空中则絮絮地下着黄雪,元瑱手伸出去接住一点,才发现黄雪是一粒粒小木粒。
元瑱再打量四周,发现已经到达飙林附近,太清观主衣衫整齐地背着手,站在河边,目光投向远方。
乐厥子恢复了一点,元瑱才走过去,对太清观主行了一礼,问道:“观主,刘小哥儿在哪里?被你送走了吗?”
太清观主转过身来,眼皮低垂,看起来兴致不高。他慢慢地说道:“嗯,被我送走了。”元瑱松了口气,太清观主又道:“他的魂魄应该已经进入幽冥了。”
元瑱一怔,强笑道:“观主,莫非在跟我开玩笑。”太清观主叹气道:“他早已经死去,只是肉身被阴域的人施了困魂咒,以保证肉身不腐,供操纵者做生鬼傀儡。”
“刘品早于数日前莲花显化的时候已经死去,尸体被阴域的人操纵,方便在观中潜伏打探,他说在船上帮工,当然也是骗你们的。魂魄被困魂咒困于身体中,能知道身边发生的一切,却身不由己,想必他归幽冥之前很痛苦吧。”
元瑱感到喉咙发痒,想说点什么却哽咽着说不出来,眼睛一片朦胧,半天才好受些,缓缓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太清观主神情有些落寞,轻轻地感叹:“我也不知道,或许这就是命吧。”
乐厥子恢复了过来,感觉到气氛有些怪异,便没有再骂,兰秋纫垂眼低眉立在河边颂起经文。
“南无阿弥多婆耶,是行所修持受正诸般,是身所造诸业,如是闻故,一切皆空,得往庄严净土,诸不令恶鬼恶神得其便也......”
太清观主走到元瑱面前道:“此番往小清静山去,行程不知几许,你如果想返六夭山,你受人所托之物,贫道可以帮你带去。”
元瑱情绪低落,并没有搭理观主。观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贫道不认为你应该去小清静山,小清静山和连山宗比,地处荒芜,那里的龌龊与阴暗,比你现在所见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贫道在那方待了好些年,对这世间早已感到无比憎恨、厌恶,贫道以为,只要脱离了小清静山,回清静山脚下渡过余生,就能远离这些阴暗。”
“贫道已经倦了,此事罢了,贫道即辞去太清观主之位,只管云游四方,惬意逍遥,所以贫道可以在离开前,帮你把受人所托之物送到。”
元瑱沉默着没有回答。兰秋纫接过话头说:“依弟子看来,玉真子似乎卷入了什么麻烦之中。”
元瑱握了一下拳头,抬起头说道:“多谢观主,也许观主说得对,每个人在这个世间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弟子在山中虚度多年,弟子相信这不是属于我的命。弟子将继续走自己的道,虽然前路迷茫,也许会出师未捷,也许会中途道销。但是弟子既然在山中寸步难进,只能选择这条属于自己的道。”
乐厥子和兰秋纫惊讶地看着元瑱,乐厥子举高拳头大叫道:“好,我乐厥子支持你!”
太清观主走过来拍拍元瑱的肩膀,说道:“既然如此,贫道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贫道这些年来,略有所得,元小友不妨听听,也许可参考一二。”
元瑱作揖道:“请指教。”
太清观主轻道:“这个世间的运,有生有灭,有兴有衰,但有点是肯定的。万物兴则运道兴,所以一些大能,即使修炼到太上忘情,视世间万物如蝼蚁,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兴衍万物,助长运道之兴。”
“上古之时,巫人在南落之地兴盛之时,高手如云,压得南落之地透不过气,即使天海海族也得敬让三分。但是自从仙巫之战后,族人几乎殆尽,导致如今巫人凋零,被一个连山宗挤压在燕山一带。”
兰秋纫问道:“弟子闻天道无情,这运道应该也在天道范畴,既然无情,又怎么会管这运道兴不兴呢?”
太清观主赞赏道:“兰小友果然通慧,只是你理解错了,岂不闻‘富贵在人道,生死在天道!’所以运道之兴,在于人道干涉,并非天道,所以天道的确无情。运道之乎兴与不兴,对天道来说都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人道兴与不兴,都与天道意志无关,只是属于天道的一个范畴。”
兰秋纫鞠躬道:“弟子明白了。”
太清观主说道:“论道之前,无辈分之分。依贫道看来,兰小友是性情坚毅之辈,是必得道最早之人。”
“只系这世间的功法有个弊端,就是道行越高深,坐忘更久,对这世间的情也就看得更淡,对生命越漠然,到那时,也是离自己最远的时候。”
“贫道希望兰小友无时无刻记住贫道今日的忠告,如此,即使道行高了,也能坚持自我,成就自我。”
兰秋纫恭敬答道:“谨记真人教诲。”
太清观主笑笑,望着天空说道:“好了,贫道准备离开了,你们还有什么疑惑的吗?”
兰秋纫回道:“的确有一事请真人解惑。”
“兰小友请讲。”
“我见观主剑气凌厉,不禁对这个世间产生好奇,观主只是在太清观中,尚且如此。难道连山宗中,到处都是像观主这般实力的人么?”
太清观主一笑,自豪回道:“当然不是,清静山中,能到达我这个境界的,除了山主,另一个就是我。”
“我见观主御气时,法力凝聚在身周化灵,举手投足自有神韵,这明显是道书中所说的非真君不能为之,观主为何仍称‘真人’呢?”
太清观主似乎早料到兰秋纫会问,背过身去,望着逐渐清澈的河面,悠悠道:“因为南落之主,太一山的那位自称真人,只要他一日称自己真人,那么就不会有人敢称真君。说到底,这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在未超越强者前,人们都会对强者保持敬畏啊......”
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元瑱顿感无语。
太清观主望着清静山的方向,轻轻笑道:“此事已了,我去也!”然后哈哈大笑一身,脚底忽生云气,飘飘然而去,一开始慢的像只小鸟一样,随即愈来愈快,口中唱道:
“求道莫非真,壁前照影灯。一生无解究,絜心蓦然成。”
元瑱三人目送着叶真人离开,总感觉到叶真人似乎有种道不清说不明的变化。
叶真人的速度越来越快,掠过过远处朦胧的清静山腰,元瑱运起真眼,见远处的清静山升起一道遁光,往叶真人追去。
元瑱仰望着叶真人消失,久久不能平息。乐厥子和兰秋纫走过来,乐厥子拍拍元瑱,提醒道:“玉真子,该出发了。”
元瑱回身,看着已经清澈的河面,行了个拜礼,天色已经泛黄,那两人却大步流星地向前行了,元瑱只觉得内心澎湃,大叫着“等我”,大步追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