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生拿着编好的狗尾草和韩榆顾自地打闹着,全然没有留意到后方那道温润的似曾相识的目光。
净禅寺的后禅院是不允许游客进来参观的,所以和正殿相比甚是安静。
而此时恰逢寺里的和尚做早课,这份隐于闹市中的雅静便又多出一份不染人间烟火的味道。
远处的陆离看着这幅赏心悦目的景象,好像那份不染人间烟火的气息全然散发自那个一袭碧衣的女孩。嘴角竟因此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个30度的微笑。笑意虽浅,但满满都是阳光的味道。
良久,陆离收回了目光,像霎时间抒开了积郁在心里的迷雾一样,目光柔和的看向住持。
“谢谢住持开导,是我自己太过于渴求一份顺意的结果了,所以才迟迟不肯接受到来的安排。随遇而安也好,按计划进行也罢。走过了,才会有结果。而那结果好也罢,坏也行,都是一个句号。而这一切也都是我自己如今的选择。”
“佛家讲求因果轮回,种因收果,最后的结局都是前因的果。人人都欲求善果,所以才不能做到释然处之,坦然走之。可要想求果,踌躇是最大的忌讳。陆施主,想来你与我寺有缘便请随老衲去往结缘阁做一结缘,不知可愿?”
陆离点了点头,便跟随住持来到了后寺的一处阁楼。
楼旁两棵饱经沧桑的菩提树甚是引入瞩目。阁楼被两侧菩提掩映其中了,颇具一番世外桃源的深邃。
阁楼不大,上下两层。
通身漆红,古朴中满是岁月的风味。
尽管阁楼被日日打扫清洗,但那种风尘韵味仍是会被细心之人察觉。所以纵有世外桃源,也是有人存居。这种世外之境也当然会有尘世的风情韵味。
走近些陆离便看见阁楼前那两根不粗不细恰到好处地支撑二层的柱子上分别镌刻着“不求境净但求心净”。这也正呼应着那世外之境中的尘世风情。
住持和陆离来到阁中,“烦请稍等片刻。”
住持转身进入厢房,从中拿出一份厚厚的簿子。
陆离接过簿子,红色的封面上用毛笔工整地写着结缘簿三字。
封面微皱,但那三字的有力确是穿透古今的传达到陆离的心中,心海惊起一阵涟漪,久久未平。
住持看向陆离,微笑着点了点头。一语未发,陆离会意心中。
走到西侧的木桌旁,拿起放置着的毛笔,留下了“而立”二字,并在其旁注明姓名与时间。
放置回结缘簿,陆离又开口道,“住持,方才进阁时,我仿佛闻到了浓郁的花香,不知可是这阁楼附近有花圃的缘故。”
“正是,这阁楼后方有一处缅桂花,时值七月,花香正郁。施主若有意,可随意观赏。”
“多谢住持,我且愿去观赏片刻,就不劳烦住持陪同了。”
玩闹累了的予生和韩榆便坐在禅房门前的青石阶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着那撮狗尾草。
予生像忽然想起什么,焦急地问道,“我哥呢?”
“你哥?”
“对呀!刚刚在前殿那会,我哥不是突然出现,站在我身前的嘛,这会儿他人呢?”
“那不是承生哥,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心人。不过,也算是个同袍,因为他也知道汉服的事情。”
听见韩榆说不是承生,予生微微松了口气,可听到遇见同袍又不免激动起来,“同袍?!那他人呢,我们是不是还没向人家道谢呢?”
“刚刚和我们一同来到禅房后就不见了,许是办自己的事情去了吧!”
“不行,我们得找到人家,好好向这位同袍道谢一番。”说罢便起身,顺带拉起来坐着的韩榆。
“我们兵分两路,若是见到他,就带他到禅房这来。”韩榆应了应,还未叮嘱什么就只见这个忙里忙气的人消失在禅房拐角处。韩榆也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走到半路,予生这才记起,刚才一直发晕的自己根本不知道那位同袍的模样,像失了方向般愣在了原地。
说是愣,可那心绪却不停运转,“自己反身回去,韩榆肯定没在原地,回去了也是白走一趟。”
想着想着,予生恍惚闻到一股花香。
“有缘再见吧!”
脑海中出现这句话的时候,她便抬脚走向了花香传来的方向。
一路花香相嗅,一路禅意相随,也许真的会是有缘再见。
顺着花香飘来的方向,予生误打误撞地走到了结缘阁,入目所见,是那人方才眼中的世界。
迈入阁中,只见住持刚从厢房中走出。看着这孤身一人的女孩,住持不免惊讶了些。
“姑娘,可是来此寻一种花香?”
“师父,从何知晓?”予生疑惑道。
“一花一世界,一路一人生。姑娘既已寻访到此处就且留下一份缘再走吧!”
“留缘?留愿?”予生还在纠结是哪个音时,住持就递上了一本簿子。
结缘簿三字映入眼中,解开了予生心中的疑惑。“结一缘?”
住持点了点头,便将予生请到了书桌的方向。予生打开结缘簿,只见最近的一次留愿也是今天,“而立”便停留在予生的左手边。
沉思良久,提笔写下“顺意”二字。
“姑娘这是为自己求一顺意吗?”住持看到了那二字不禁问道。
“为这所有结缘之人求一顺意。”予生平静道。
听到这样的回答,住持不免又多问了一句,“为他人求一顺意,姑娘当真觉得会顺一善缘吗?”
“缘本一念,何来思之而存的道理,不求境净,只为一份心净,就是一份善缘。这不正是结缘二字的本义吗?”
住持听到这番解答,面露浅笑,合意的感觉从眼底流淌而出,不禁肯定地微微点头,赞叹道“姑娘缘意颇深,是老衲愚昧了。”
“不,住持,是我浅解了。”
“楼后就是那阵花香之源,请姑娘随意观赏。”
予生向住持回礼,便退出阁楼,走向那处缅桂花源。
住持看向书桌上打开着的结缘簿,那页左侧“而立”,右侧“顺意”。
予生顺着住持的提点来到了阁楼后的缅桂花圃,花香愈是浓郁,予生心中就愈是一阵莫名的悸动。
花圃中缅桂花树姿态端庄挺拔,大致有四米的高度,花香似兰,花朵略显淡橙黄色。
予生便浸着花香,在园中四处走动。
花树深处,依稀可见一人影。身形修长,一身便装。背影给予生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予生轻声脱口而出,“哥…”。
但又瞬间收回了这一念头,她清楚地记得哥哥今天是一身深蓝色西装。而那身影相比于哥哥,多了一份淡淡的书卷气,少了一份冷漠的韵味。
予生向前走去,花树深处那人像是听见这边轻轻的脚步声,应声回头望来。
目光所至,淡橙黄色的花下,予生一袭碧衣站于原地。
花树中,和风拂过,碧裙轻扬。
这帧画面当真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摄人心魄。
而此时的风中满是花香,丝毫没有寺庙的香火味。若是直接放置一人在这,不经过前殿,肯定不觉得自己是身处寺庙之中。
二人对视良久,陆离温润的声音从风中传来,“嗯?是你呀!休息好了吗?头晕还晕吗?”
予生心里的悸动应着这男声愈发强烈,只觉得心跳比平时快了起来,就好像那会儿在楼上看见坐在阳光中的哥哥的感觉一般。
不!好像这份感觉来得更为明显,更难已平复。
“我已经没事了,还未谢谢你刚刚帮我解围。”予生的声音轻得足以顺风飘到陆离耳中。
声音虽轻,可那份属于这个女孩独有的似凉泉的清澈之感却分毫未减。
听见女孩回答,陆离便不自觉走进那帧美得不可方物的画面中。若是有人在他抬脚那一刻阻止他进入这画境,便是那份不忍扰乱美感的心在作祟。可真当这个略带书卷气的男人置身画境中时,竟丝毫没有显出不和谐的色彩。
饶是前一幅画面可称之为美得不可方物,那此时的这帧则是消散了只有女孩一人的孤独,美妙得相协。
刚刚只是予生依稀辨出的身影此刻正挺拔的站在自己面前,兼带一份硬朗与儒和。予生抬眼像观赏花树似的,观赏着面前这个人。
短发梳理得井井有条,微风拂过,整洁中又显凌整之美。刘海下清俊的额头掩映其中,美得隐忍晦涩。双眉温和,就连那闪烁着的双瞳中的目光也温润如玉,唇形衬着高挺的鼻梁。不用侧面而观都能依着想象勾勒出那俊朗的轮廓。
予生的目光留在陆离的脸上久久不忍移去。直到花树间倏然落下一朵含苞待放的缅桂花,从二人中间落下,这才打断了二人的“观赏”。
予生俯身捡起落在地上的缅桂花,怜惜地捧在手心。
“免贵姓陆,单名一个离字。”陆离开口道。
“陆离?”予生重复了一遍。
“嗯?”
“安予生,平安的安,给予的予,生命的生。”予生回应着。
予生心里不断重复着陆离的名字,陆离,陆离,陆离……
“嗯?”陆离疑惑地看着予生。
予生缓过神来,慌乱不知从何泛起,连忙转身跑开了。
缅桂花树下陆离的背影依旧俊朗,却又多了份留恋某样心爱之物的韵味。
予生碧色的裙摆应和着步调在风中摆动,及背的长发和碧色丝带依着裙摆和她的身形随之摇摆,相衬得美妙和谐。
又是惊艳的一帧。
予生慌乱地跑到了禅房门前,却没找到韩榆的身影。连忙从背包中拿出手机,拨通了韩榆的电话,说着便又回到了禅房前。
“怎么了?我刚才意识到你肯定不知道那位同袍的样子,而我也因为焦急,一直没注意那人的面容,所以我们两个根本不知道人家的模样,怎么可能找到呢!”赶回来的韩榆解释到。
予生耳中清晰地听着这话,心里不自觉地呢喃,“是啊,怎么可能找到呢!”
“小榆姐,我们不是来祈愿的么!既然没办法找到,那就赶紧办正事吧,这才是不容马虎的。”
听到不容马虎这一熟悉话语,韩榆便挽起予生的胳膊,走向正殿的方向。
“咦?阿生,你身上的这股香味是怎么回事?”
予生自己也疑惑了几秒,“刚刚去后院的时候,走到了一片花圃里面,便停留了许久,应该是那里的花香吧!”
想到这里,予生又联想到那里的陆离,他会不会也粘上这股花香呢?
韩榆来到正殿,自认为很是虔诚地拜着佛像,然后虔诚地起身。
殿外予生站在石阶下的树荫里等待着韩榆。
韩榆走过来,又问了问刚才在进殿前的问题,“真不进去吗?”
“不了,而且我也想问你,人家都是在高考前祈愿,你怎么这么早就来?”
“你不都说人都挑那个时间嘛!那愿望多的,选中你的几率不就很小了嘛?来的越早,越是显得突出嘛!”韩榆一阵有理地解释着。
回家又是一个小时车程,后座的韩榆依旧睡得不省人事。车前排的承生和予生惬意地聊着天。
“予生,哥怎么闻着你身上有股花香呢?”
“寺院里有片花圃,那里花香特别浓郁,在那玩得久了,好像连衣服都染上了。”
“嗯?什么花这么香?”
“听住持说,好像叫缅桂花。哦,对了,我包里正好有一朵捡到的呢。”说着,予生便从包中拿出了那朵微带点淡淡橙黄色的花苞。
承生用眼角的余光扫过妹妹手中的花苞,“还挺好看的,明天哥哥给院子中种上几棵。”
“真的,太好了哥!”副驾驶上的安予生孩子般得一阵得意。
“哈哈,别着急,回到家还有你最爱的清炖鱼汤喝呢!”这次没等予生高兴起来,后座上躺着的韩榆一个机灵,直起身来,迫切道,“我要蹭饭,我要蹭饭。”
“蹭饭可以,白米饭管够,鱼汤一口都别碰!”承生拿出总裁的气势,冷声道。
“鱼汤姓安,不会姓韩的。”驾驶座上的安承生傲气着说。
“那还不如让我回家去呢。”韩榆瞬间又歇菜似的瘫回后座上。
这边予生还在回味哥哥的话,好像真的除了自己,从未有过其他人吃过哥哥亲自做的饭呐。
以前韩榆蹭饭要么外卖,要么就是面包牛奶之类的食物。想到这里,予生只觉得心里暖暖的都是感动。
回家到,承生去车库停车,予生便在送走韩榆后,顺道来到邮箱前,取走了那封署名“光怪”的信件。
不知是不是自己身上花香的缘故,予生觉得那封信件上也散发出淡淡缅桂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