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柳方来到纳月城已经过了三天,这三天柳方基本都在客栈度过,平日里喜欢逛街巡游的柳方,对着窗外比之青阳城都要热闹几分的街道,仿佛失了兴致,心烦气躁的柳方,连平日常读的书籍都放在一旁,只是半个屁股坐在窗台上,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发呆。
柳父嘱托的信笺已经送给了纳月城中的魏知府,哪知魏知府看了信后,便安排自己到客栈居住,再也未曾吩咐,也没有与自己多说半句,柳方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在客栈吃食的时候,曾听人说,魏知府曾有意向许尚书的势力靠拢,而看完书信后,虽然知道许无欢是许家被逐出之人,但今时不同往日,若能回归,那自己岂不是得罪了权倾朝野的许家,碍着昔日同窗之子不好推却,但对待柳方的态度比较冷淡。
压抑的心情,让柳方不得平静,那种来自四面八方的束缚感,将柳方紧紧包裹,但柳方却如同失明一般,偏偏又看不到那镣铐的痕迹,于是柳方决定到街上走走。
柳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夜色渐浓,但丝毫不影响城中的繁华,纳月城没有宵禁。这座古城就如同她的名字那般,月儿高悬在天上,而月下满城灯火,从远处看,一片微光明烛与孤白冷月交融在一起,恰如明月被城中纳入一般。
而这一切景色,柳方却并没有看到,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脚边的石沿,默然前行,走了不知道有多久,惊觉眼前有一个湖庭。一眼向前望去,湖上笼着一层薄薄的白雾,而离柳方不远处,有一个大石,大石上仿佛还怪异的杵着一个小石。
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衣衫破烂的老头坐在大石上,佝偻着腰,双腿盘合,右脚的两个脚趾还露在外边,满是疮痍的手,紧握一把不知哪里捡来的竹子,竹未端,乱缠着一根丝线连至湖面,柳方心中暗忖,不知这线的那一头是不是真有鱼饵,看着这老头不太灵光的样子,还真有可能连个饵都没有就在这垂钓。
柳方在老者旁,看着远方湖面微光鳞鳞叹了口气,不知是惊到了老者还是怎地,忽然湖面上一阵激荡,原是老者手中的鱼竿跃起,那饵上并未有鱼咬钩,但老者也不懈怠,反倒是怔怔转头望向柳方,柳方这才瞥到一眼,老者脸上那头垢发下的眼睛,虽然浑浊,但似乎泛着一丝亮光,待柳方诧异,仔细一看,依旧浑浊,柳方也未多想。那老者也将手里的鱼竿再次抛出,柳方便默认离去。
过了些天,柳方彻底明白了魏知府的态度,料想也是,人家怎会冒着如此大的风险跟许无欢作对,跟自己父亲虽为同窗,但当涉及到仕途将来,如此举措,不将自己交出去,已是难得,料想父亲也是这样想的,不过这已经是能采取的最好方法了,但这样不是长久之计,最好的方法却是去到一个青阳王朝也管辖不到的地方,或者说,找不到的地方,那许无欢所在的许家在朝中权倾朝野,只要在青阳王朝,哪里又能安身?想罢柳方端起一杯清酒,牛饮入肚。
天地之大,柳方能何处去?一个青阳土生土长的人,手无寸铁,对!手无寸铁!想到这柳方忽然想起,无论将来去往何处,手中有所依仗终归是件好事,而且青阳王朝并无禁铁令,寻常百姓都可以携带铁器出入城内,只是铁材售价昂贵,寻常百姓不一定能买得起,不过这一点对于柳方而言不是什么难事,临行前母亲还是塞了一些银票给自己傍身的。
说干就干,来到纳月城最大的铁匠铺面前,将一些铜钱赏给带路的小厮后,便径直向内走去。只见铺中摆放了上百架兵器,常见的刀剑棍杖等一应俱全,柳方在山庐中苦读时,最喜的就是剑,常常幻想着自己如书中的剑侠在江湖中行侠仗义,快意恩仇,所以柳方平日里也偶有锻炼体魄,只不过并未专精,只是比寻常青年多一分矫健,确实万万不得和习武子弟相提并论的。
从铺中走出时,柳方腰上佩着一把铁剑,剑入鞘中。具店中伙计说,这把剑已经算的上品相极佳的了,如遇山中豺狼,砍骨剥皮不在话下,锋利地可以将叶子下落时从中斩破,所以次剑又名斩叶剑,柳方苦笑了下,可不是锋利嘛,将自己的银子也给斩掉了一半。
不过柳方此时握了握剑柄,感受到那剑所带来的沉重,顿觉胸中豪意骤生,缓缓却用力地吐了一口气,仿佛将这段时间的憋屈尽吐了出来。人,果然拥有了力量,才能摆脱世事的侵扰,虽然柳方知道自己还是置身于麻烦中,但是,起码拥有了勇气面对,这勇气,是手中的斩叶带给他的。
柳方这几日在城中四处打探消息,得知许无欢一直没有动静,但柳方知道他并不是绝了想找麻烦的念头,而是又在暗暗算计着什么,书上曾讲,阴者,诡道也,柳方不可能一直停留在纳月城中,当得知魏知府的态度后,柳方不想将自己的处境交由魏知府来定夺,已经下定决心离开,纳月城,这个呆了没多久的地方,纳不下柳方,但另一方面还没想好自己要去哪。
行在纳月城中,柳方并未带随行仆从,因为在柳方的计划中,是自己独自一人外出,随行也多,目标也越大,所以早早差遣仆从出城回柳府去了,如今在城中奔波来回购置货物的都是柳方一人。
正当柳方返回客栈路途,突然听到前方传来大声嬉笑,抬头望去,只见几个小厮肆虐地对地上一个佝偻的身躯拳打脚踢,口中不时还发出污言秽语,好似是将自己在赌坊中的晦气都责怪在了脚下这个老者身上。
柳方不禁向前走去,眉头深皱,正准备说理,看清楚状况之后才发现这人竟是几日前在自己身旁垂钓的那位老者,此时在地上蜷缩着身体打颤,看到此景,柳方气从心生,拔剑而起。
“你们在干嘛呢!”斩叶剑尖指着其中一名小厮。
还没等柳方继续喝问,那些小厮看有人拔剑指着自己,早就吓破了胆,四散逃去。
柳方也顿一下,没想到有时候拔剑比说理更有用。
收起斩叶,柳方双手将老者扶起,带到路旁的面摊坐下,给老者点了一碗热面,之前在一旁看老者面露饥相,估计是前几日垂钓一无所获。
“老人家,刚刚那几个人不是善类,以后看到还是绕开他们吧”
“......”
“我明天就出城了”
一碗面端上来后,柳方将其推到老者面前,老者还是沉默,柳方想这老者不会是个哑巴吧,该不会还是个哑巴加聋子吧。老者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埋头吃面,那吃相倒是很符合他的饥相。
待到差不多了,柳方起身去给摊主面钱,回头时,那还见得到老者身影,柳方沿着街道一眼望去,路上行人茫茫一片,可惜就是没有老者,转头一瞥,发现那木桌子边角上刻着两个字;
“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