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监牢位于地下，连窗户都没有，四周都是冰冷坚硬的石壁，唯有从走廊里渗透进来的一丝光亮，更何况手脚上都绑着沉重的镣铐。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直坐在对面的那个人出声了，欧阳德差点忘记了，这间牢房内不止他一个人在。
“听他们说，你是越国的奸细？”
欧阳德立即心里一凛，冷汗瞬间从后背冒了出来，忘了监狱里还有这么一个主。
“啊，哈哈，没有的事，怎么会呢？我是地道的吴国人。”他强装笑脸，这种事他可不敢认，他不知道对面的人什么来历，万一家里有人被越国军队杀了，想要泄愤直接拿他抵命就糟糕了。
他作为一名文官，常年疏于运动，身体能力极差，动起手来只有被杀的份。
谁知那人根本不吃这一套，“别装蒜了，刚刚狱卒说得清楚，不管是不是真的，你都得给我老实点。放心，我对越国没有什么仇恨，国家的兴起灭亡都与我无关，但是到了这里就得让你知道点规矩。”
这个声音冰冷和低沉，一听就是见惯了太多血腥的狠人，监狱里从古至今都有一些不成文的规矩，欧阳德开始在心里咒骂怎么会和这么个主关在一起。
不过这也没办法，现在是战时，各个监牢都被塞满了囚犯，每间牢房之间的距离也很大，想互相对话都做不到。
欧阳德见那人曲腿站了起来，向自己这边走了两步，藏在阴影里的脸也暴露在了光线下。这个人是个光头，眼神凶恶，面部满是肌肉，最关键的是左半边脸上被刺满了刺青，那是死囚的标记。
从先秦时代以来黥刑就是在犯人脸上刺字作警示，在古代典籍中，曾出现文身、镂身、扎青、点青、雕青等故事，如岳母刺字。
当时是用针沾墨水在身上一针一针把图案刺上去，在监狱里面墨水只有黑色，不是专门的纹身颜料，时间长了颜色会发蓝发青，所以才叫刺青。本来他就长得凶恶，半张脸布满了刺青得多吓人啊。
欧阳德打眼一看就吓个不轻，像这种人平时要是见到，都得躲得远远的，哪里想象得到要与他共处一室。
他以为光头大汉要打他一顿立威，立即不顾身上的疼痛跪在地上不住磕头，一边磕头一边说：“这里您说了算，我什么都听您的。”
他很怕态度稍有怠慢就会迎来一顿拳脚，到了这里谁的拳头大谁就说了算，欧阳德一点脾气都没有，外面的那一套到了这里就完全行不通了，在监牢里死囚互相杀害的事情时有发生并不罕见，若不是囚犯太多也不会让他们两个分在一起。
光头见他老实就又重新坐了回去，“你给我听好了，以后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吃饭的时候把饭分给我一半，不听话的下场你可以试试。”
“是是，都听您的。”欧阳德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屈辱，但还是忍耐了下来，半份饭食对他的体型根本就不够吃，但他更怕挨拳头，然后可能连剩下的半份也没有了。
“我杀过不少人，本来也是个死，不差你一个知道吗？”光头最后警告道，手指关节被他捏得嘎吱作响。
就这样欧阳德在战战兢兢中过了一个多月，他一直没能等来张丞相，每天都是日复一日的同样光景，除了望着墙壁发呆就是被审问毒打。期间狱卒每天都会来送两次饭菜，然后收走马桶。
当然欧阳德每次只能吃到半份食物，这已经让他感觉很饥饿了，虽然难吃的要命，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也顾不得挑剔了，填饱肚子更重要。民以食为天，人们自古以来就是以吃饱穿暖为目标，平时还不觉得，一旦挨饿就会知道吃饱饭是多么幸福的事。可他一点也不敢反抗，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被光头找借口揍过几次了，对他的厉害深有体会，即使他想反抗，在长期吃不饱的情况下也变得虚弱无力，光头大汉却油光满面的。
那个叫王五的矮个子狱卒又来过几次，把欧阳德揪出去带到审讯室，每次都把他打个半死，但是欧阳德什么也没敢说，他发现王五的酷刑只是做做样子没有真的下辣手，看来也是怕他承受不住真的招供出来。
欧阳德更加闭紧了嘴巴，他很难想象自己出卖了张丞相会是怎样的下场，虽然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他相信吴国离灭亡已经不远了。
现在充其量只是被鞭子抽打而已，在秦代和隋唐都有真正的酷刑，千刀万剐的滋味光是想想就让他不寒而栗。据说有一种拿铁梳子生生把人的皮肉刮下来，前几天欧阳德就从狱卒闲谈里听说一个犯人快要挺不住招供了，被王五带走交给了上级。
欧阳德根本不信这种话，他一定是因为背叛了张丞相，被带去受更重的刑罚了，他相信张丞相的手段，否则也无法爬到这么高的位置。
谁也逃脱不了他的掌控，哪怕是帝皇也被玩弄于其股掌之间。
这天光头被带出去执行死刑了，临走前他那双眼睛又紧紧盯在了欧阳德身上，弄得他很不自在，幸好狱卒很快就将他带走了。这下监牢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终于摆脱了被支配的阴影，但是他却并不感到轻松，因为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呢？
他不知道，但是想来短时间内还不会处死他吧，吴国还想从他嘴里得到情报，揪出更多的奸细，现在他还有价值。
又到了吃饭的时候，新的饭菜被送了进来，只有进了监狱里的人才能体会到，这些平日里可以被称作猪食的东西变得何等诱人。
欧阳德看着手里的饭菜，心思突然混乱了，虽然现在没有人抢夺他的饭菜了，但他许久都没有开始吃，他发现自己前所未有的怕死。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越国终于大军压境，由于准备充分，且了解吴国详细准确的情报，导致吴国军队节节败退，最后只得退兵固守都城，吴国其他地域都沦陷在了越国的铁骑之下。
按照这样发展下去，距离城破国灭也不远了。
吴王将文臣武将召集到大殿商议对策，群臣惶惶不安，如今还能有何对策？
有实力打仗的将领不是战死就是被张丞相和他的同党陷害致死，吴国已无将才可用，一时间人人自危。
“张丞相，可有退敌良策？”皇帝扶着额头，坐于龙椅之上。
当然没有人相信还存在什么办法，他就要成为亡国之君了，即使孔明再世也救不了吴国，只是现在他还是一国之君，还能展现着一丝威慑。
就在不久之前，越国拒绝了谈判，一定要吞并吴国不可。所有人都与吴王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国破即家亡，谁也无法苟活下去。
“陛下，臣以为，为今之计只有固守，等待赵国驰援。”
另一名大臣不确信地出言道：“可是赵国是个小国，未必敢在这种时候施予援手，就算他们真敢来，我们也难坚持到那个时候啊。”
“哼，李大人莫不是在动摇军心？迂腐之见，来人啊，给我关入大牢。”张丞相冷哼一声，大手一挥。
两名卫士立即上前，将李大人的官帽摘掉就向外拖，百官浑身吓得哆嗦，面面相觑。
“陛下，老臣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啊。”李大人见此情境立即向吴王求救。
然而吴王只是扶着额头闭目凝思，眼皮也没抬一下。
“张丞相，你这么做也太霸道了吧，吴国早晚毁在你的手里啊。”央求无果，他又转而怒骂向张丞相。
“聒噪的老匹夫，给我张嘴四十，再打二十大板。”
殿外响起了板子击打在肉上的闷响和李大人的哀嚎，百官噤若寒蝉一个个都不敢出声，由此张丞相的霸道可见一斑，可以说权倾朝野，皇宫侍卫都听从他的吩咐，朝堂重臣说拖出去打就立即得到执行，皇帝反而变成了傀儡一样。
李大人受刑后，已然丢了半条命，连骂的力气都没有了，像死狗一样被拖了下去。本来就年事已高的他，这回可能要死在牢狱里了。
“既然说到了死刑，前段时间不是清查出一批越国的奸细吗？还没有撬开他们的嘴？”吴王感觉心烦意乱，这个时候已没有退敌良策，就算揪出来奸细又能如何？
最大的奸细就在面前，但是吴王已经没有了质疑的力量。
“回陛下，这帮匪贼极为顽固，诸般酷刑也未起效果。怕把他们打死断了线索，所以一直有所保留。”
“罢了，今晚就把他们全部处死，不能留给越国那帮匪贼。”
对吴王而言，国破已经是必然的人，吴国百姓将会被屠杀殆尽，多杀一个越国奸细也好。
张丞相迟疑了一下，答道：“陛下，臣昨晚夜观星象，紫薇冲于太虚，是为大凶，今夜不宜死刑，否则将有损龙脉气运。”
“这……”皇帝闻言略有犹豫，虽然现在再多的气运也已无用，但刚刚张丞相的话也不无道理，他的手下还有数万将士死守都城，未必等不到赵国援兵。。
“你们如何看待？”张丞相扫视一眼众臣，目光凌厉，透着一股狡黠。
“张丞相所言极是，紫薇星乃为帝王之气，冲撞太虚不可妄动杀业。”大臣们立即纷纷附和。
“是啊，张丞相占星之术向来奇准，此时更应顺应天道。”
“也罢，明日清早执行死刑。”吴王最终同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