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在高座上,看着几乎走到他面前,指着他鼻子大骂的温熙,心头涌上深深的无力感:“朕老了。”温熙怒火更盛:“别说你老了,半年前是谁雄心壮志意图打下胡地,是谁谋算着离间文官武将,是谁威逼利诱这将舞霞嫁给宋寅,都是你!我温家世代忠良,从未有任何谋逆之心,却如此算计,朝堂如何能稳?!”皇帝恼羞成怒,站了起来:“我是皇帝!我想怎么做,岂能容你说三道四?”温熙怒目而视:“看看这京城吧,看看这百姓吧,你怎么还能想着你是皇帝呢?动乱如此,众人哪里还有尊卑?”皇帝仿佛被击垮了,他瘫倒在座椅上,以前堂皇的宫殿现如今安静的像即将吞噬生命的怪物。“如今,如何是好?”温熙冷冷的看了皇帝一眼:“苏老将军去了,京内没有成器的武将,加上现在民心涣散,只能先将胡人安抚下来,等待时机。”
皇帝突然拂面:“我的雲儿,是父皇对不起你。”温熙红了眼,生生将泪水忍了回去:“一国与一人,陛下自然知道孰重孰轻,我虽不同意将舞霞送出,但为今之计,只有这样才能稳住胡人,才有可能找到时机,如今宋寅音信全无,我们不知能不能等到她们救援。还请陛下尽快拿出主意来。”温熙深深看了皇帝一眼,转身离去。
温熙没有回温府,而是直接去了宋家,舞霞正轻轻摇着宝宝床,满脸都是温柔的笑意,见温熙来,站起身来,率先开口道:“你不必多说,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温老夫人现如今身体已经坏了,还需要你侍疾,你不必往我这跑。父皇已经下了命令,我只管嫁便是。”温熙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曾经刁蛮活泼的公主,不知何时变得这般稳重,顾全大局,可是却全然不值得欣喜。
舞霞回眸看了宝宝床里的孩子一眼,低声说到:“只可惜,我还没有和宋寅商量出个名字唤她呢。”温熙看着睡熟的孩子,心下一酸:“还等他回来做什么?”舞霞却突然变了脸色:“他一定会回来的,到那时,请你转告他,这个孩子是我一生最疼爱的宝贝,就算我不在,也请他好好照顾好。”
温熙没有回话,他心下凄凉,不忍在看,逃一般出了宋家。
次日,舞霞被宫里来的侍女粗鲁的带出了宋家,粗鲁的穿上红色的嫁衣,五花大绑的送入了胡人的阵营。胡人守信,当天便退出了京城不知去向。
京城的老百姓得以缓息,纷纷开始修整房屋,重开集市,只是家家挂起的白幔依旧让京城显出从所未有的凄凉来。
三日后,宋寅带着大军回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他攻打下小城后,没有捉到胡王,搜寻了几日,又重新安排防御部署,这才迟回几日,他曾给皇帝修书,却被胡人拦了下来。在京城外听得舞霞被掳的消息,他疯了一般冲回府里,却只见到侍女抱着刚出生没几日的婴孩泪流满面。
宋寅冲进皇宫,众人皆用一种怪异悲凉又心虚的表情看着他,皇帝阖着眼眸,面如死灰,宋寅不知该从何问起,也不知该如何质问她们为何不多拖延几日,他满腔的愤怒与懊悔不知从何发泄。
温熙率先开口:“苏老将军死了。”宋寅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他的手脚发软,哆嗦这嘴唇半天才吐出来两个字:“什么?”温熙加重了语气:“温老将军死了!”宋寅突然爆发了:“死了!怎么死了?不是只是风寒吗!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没有等到我回来?”宋寅抽出腰间的剑来,剑身颤抖这,发出一声尖利的响声,众人皆吓了一跳,瑟缩着身子向旁边靠去,温熙上前,一把抓住剑尖:“宋寅,你疯了吗,这是在朝堂之上!”
宋寅看着剑上刺眼的红色,眼泪刷的下来:“谁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了!”堂堂七尺男儿,竟在大庭广众下流下泪来。堂上响起了轻声的啜泣,这场大仗,谁家没有损失,谁家没有失去几个亲人呢,就算是朝中大臣,也迫不得已将自己锦衣玉食的孩子送出去抵御胡人,回来的也是伤痕累累,谁的孩子不是心头肉呢。
大堂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皇帝突然开口,低沉而缓慢的叙述了这半月来京城的变故,宋寅僵直了身子听着,多听一分,心就拔凉一份。
曾经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老将军被蛮夷挂在他们高高的旗杆上,宋寅没法想象这样的耻辱,他更没办法想象舞霞会在胡人的手底下遭受怎样的羞辱,他一把拎起地上还粘着鲜血的剑,冲了出去,随后赶来的苏将军听闻父亲的死讯,也红了眼,跟着宋寅冲了出去。
温熙连忙跟上,却之间他们骑马飞身而去的背影,他落下泪来,只能高声喊到:“还有孩子!”他走回大殿,看着颓废的皇帝,看着手足无错的众臣,他缓缓开口道:“如今胡人定已经逃的远远了,我们要做的事如何休养生息,再报如今耻辱。整顿朝纲,培养人才,还请陛下尽早振作起来。”
温熙率先跪倒在地:“愿陛下早日振作起来,以报今日之耻。”众臣本以为,这次皇帝就要被温宋两家合伙推下高座,却没想到,温熙居然再次拜倒,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习惯性的跪下跟着喊到。
皇帝死灰一样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丝神采,他抬起头来,看着下面的臣子,眼角划过一道泪水,混浊而低沉的声线响起:“今日如此,皆是朕之大过,朕下罪己诏,从今往后,广开谏言修养生息,以弥补朕的过错。”
众人微微放下心来,高呼陛下万岁。
宋寅追出去好远却没见胡人踪影,他心里响被挖掉了一块,不断的滴着血,他有些恍惚了,恍惚间看到舞霞就在面前,他连忙伸手去抓,却只是泡影,他一下失去了平衡,摔下马去。
苏将军看着复仇无望,宋寅又昏迷不醒,只能压下怒气,带着宋寅和大部队回了京城,复仇之事只的暂且搁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