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说什么？”我转头问柳庭。
我怀疑自己在做白日梦，于是我掐了一下自己的腿。
疼。
“我不是都说了吗，你是巫师。当然，我和弦臣也是。”柳庭瞟了我一眼说道。
“我不可能是巫师。”我马上说，“我如果是巫师，我就可以逃出那个孤儿院。如果我真的是巫师的话——巫师应该都会‘诅咒’这种魔法吧......那我为什么没有把伤害过我的人诅咒了呢？而且，巫师应该都可以长生不老的吧......那我为什么没有阻止我父母的死呢？据说‘巫师’这种东西是世代相传的。”
荀弦臣突然一笑，笑容极为诡异。
“即使是巫师也不能阻止死亡这种东西的存在啊......这不是白痴都应该知道的道理吗？魔咒很实用，但是也不能解决一切问题，至少不能治好我的近视。”荀弦臣推了一下眼镜，“而且，你不知道自己是巫师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之前从来没有人告诉你你是个巫师啊。我之前跟你一模一样。直到......”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魔法的存在吗？”我问。
“有什么东西是不被允许存在的呢？包括罪和罚（陀思妥耶夫斯基？）。”柳庭说，“而且有这种东西的地方就会有危险的存在，诱惑太多了。而且。我和弦臣是巫师中的巫师。因为我们两个人都有特异能力——简称就是异能——刚才我们过来的时候，难道你就没有怀疑我们为什么这样过来？”
“我一直很想问啊。”我立刻说。
“柳庭有着可以自由穿梭空间的能力。实际上他这个能力完全可以用来翘课的。”弦臣说，“名字叫——啥来着？”
“青丘狐。”柳庭冷冷地看着他，“其实我不免感叹一句你们的取名能力真行。”
“That it.”荀弦臣打了一个响指，“虽然这名字并不是我取的。知道吗，他好几次被人抓走最后都安然无恙回来了，以至于后面都没有人抓他了。”
“弦臣，需要我说多少遍，我的这个能力不是我的异能。仅仅只能算作是‘能力’或者‘特性’而已。不是异能，而且我很讨厌别人将此称为‘异能’。”柳庭转过头，冷冷地看着荀弦臣，“我的能力一直被你们当作交通工具使用，我本来就因为这个已经很不爽了。而且这个还不是我的异能。我的这个异能的背后，是你们到达不了的地方。”
“应该比白色假面更加遥远和不可测吧。”荀弦臣的脸上挂着微笑。
“别说了。”柳庭的声音突然变轻了许多。
荀弦臣没有再说下去，眼神向斜上方飘去。
我感觉他知道柳庭说这句话时背后藏着的意思。
没有人知道我现在是多么迫切想要知道“魔法”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根本就不想听那两个人拌嘴，真的。我觉得想见到他们吵架并不难。
“主要现在还没开学，我们还不能自由地使用魔法，不然我真的很想变个魔法给你看看的，真的。”荀弦臣有点惋惜地说，“但这也难怪，我们不能被那些影子们发现的，不然我们绝对会被围攻的。在人数方面，我们绝对是占弱势，呵呵。对了，刚才柳庭有说我有异能是吧——我的异能，你看看吧。嗯，这附近有没有五岁以下的小孩子，帮我看一下，我不想看到他们害怕的样子。我对小孩子还是有好感的说。”
“没有。矫情鬼。”柳庭交叉着双手，摆出一副极为不屑的样子，“You can you up.”
“西北望。”荀弦臣低声说。
我看到在他的周围顿时出现了三五只紫黑色的狼，那些狼通体透明，似乎是用水晶雕刻而成。每一匹狼都栩栩如生，围绕在荀弦臣两侧，荀弦臣低头看着它们，在狼的周围是蚕丝一样的紫色光线，在狼眼的周围有小小的，但是的确在燃烧的紫色火焰。有一匹狼看到了我，张开嘴露出匕首一般的牙齿。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弦臣要我好好看看周围情况了。
我抬头看弦臣，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我来说显得有些滑稽。
“你这可以开个个人马戏团了吧。”我说。
“事实上，这些狼不是用来观赏的，因为它们不是真的狼。真的狼一般也不会让你观赏，它们是野性之子。你应该也看出来了。”荀弦臣打了一个响指，那些狼顿时化作紫褐色的烟雾，宛若雾一样弥散，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如果只是用来观赏的话，我也不好意思变出来，会被别人嘲笑的。这些狼相当于我的挡箭牌，可以抵挡一些诸如子弹之类的物理性伤害。蛮好用的，有时候。但是也不能说对伤害完全免疫就是了。就这样，虽然我们现在不能给你表演一个喷火花的魔法，但是你好歹相信我们不是骗子了吧。”
“有一点点相信。”
至于为什么我这回没有一点顾虑，是因为荀弦臣正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俯视着我——请想象一下一个大概四五六岁的小女孩向她的妈妈乞求糖果，大概就是这种表情——反正我是觉得够恶心的。
早川市。似乎用魔法和异能编织而成的城市，充满着欲望的城市——也就是我现在立足之地。
“那。”我突然有一个问题想问，“我之前在孤儿院的时候基本上每周都问过那边的工作人员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会在哪里。他们告诉我是车祸之类的意外事故。这么多年，这种接口也在不断地翻新，我已经对此感到厌烦。我觉得你们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荀弦臣和柳庭面面相觑。
“我们找家咖啡馆说。”荀弦臣说。
“在这里说再怎么说还是不太安全。毕竟白色假面的人无处不在。陆玖，希望你知道，只要是在早川市的室外，你就不得不时时刻刻保持警惕。”
我觉得有些夸张。
他们找的那家咖啡馆名字叫Sagittarius（中文译名应该是半人马座），坐落于一条路的旁边，咖啡馆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乳白色的桌子上铺着格子纹的桌布`。我们坐在淡黄色的靠背椅上，非常舒适。在桌子上有一束假的水仙花，插在细长的透明花瓶里面。
他们两个似乎跟咖啡馆的女招侍很熟。今天是周末，咖啡馆有点挤，但是却几乎没有什么杂音。隔壁桌的人正在看着我。
“在早川市，一直有一个神秘的组织。”柳庭说，“没有人知道它的具体方位，但是只要你是一个早川市居民你不会不知道它。它的名字叫做白色假面。这座城市，不，兴许是魔法世界里，它无处不在。它的魔爪伸到每一个地方。无恶不作。他们的人可以控制某些东西。白色假面的成员统称为假面者。假面者的具体数目我也不太清楚，因为搞不好每天都有新的人加入白色假面。但是我觉得两百个人还是有的。”
“白色假面算是魔法世界的黑暗之处。”荀弦臣补充道，“因为有这个组织的存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命都丢了。白色假面是一群纪律严明的假面者组成的......不算小的团体。我们也跟它结下了不少梁子。白色假面的首领，或者说是组织者，叫孤时令，据说有着极强的异能，对于各种黑魔法也是了如指掌。假面者绝对服从孤时令一人的命令，不管是谁，只要违抗首领的命令，他的结局只有死路一条。白色假面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破坏其利益的人，而且会不择手段地进行报复。孤时令，被称为‘白色幽灵’的人，据说黑白两道都有人。现任的魔法部长拿他也没有办法。唉，如果有办法的话，早川市也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了。”
“陆玖。”柳庭突然叫了我一声，“你就没有觉得你长得跟我们有点不一样吗？”
“啊......那个啊，嗯。”我微微点了点头，“我这种长相还被人说过是外国人，说外星人的也有。”
“实际上，这也不是你本来的样貌。”荀弦臣撇了撇嘴，“你小时候照片没几张，但是我一直记得呢。你小时候是留长发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大哥之前很喜欢你的眼睛呢。”
“是吗。”我说。
“确实……然后我就经常被他骂长得不好看学习也不好……”荀弦臣苦笑，“……现在我还觉得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回忆。好像我就没有得到过他的肯定。”
“行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柳庭打断了我们，“但是我们最好不提首领的名字。因为我不能肯定我附近有没有假面者。我叫他首领就好了。他为了壮大白色假面的势力，杀掉了不少反对白色假面的人。那是一段血色的年代。‘安全感’这个词几乎是不存在的，没有人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白色假面的下一个目标。白色假面说到做到。当时在早川市有一个名字叫羽翾的女孩子，只有十八岁，算是我们的前辈，她一个人组织了一个反对白色假面的小集体，也确实做出了不少贡献。当时因为有她的存在，白色假面损失惨重。”
“她和她的同伴的确很能打，但是这种做法兴许太过张扬了。”荀弦臣说，”她很快就被首领本人给盯上了，他不顾一切要除掉这个人。于是她被杀了。尸体在她被杀的第四天才被发现，脸部被药物腐蚀得极为不堪，后面也不知道尸体去了哪里。她和你一样都是孤儿，何况没像你有兄弟姐妹，自然没有家属来认领。”
“但是，你说的这些，跟我的父母和我的外貌，有什么关系？”我问。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内容。”荀弦臣的表情十分凝重。
“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场面。”
柳庭静静地垂着双手。
“那是在七年前，不，根本不需要我提醒。因为你绝对不可能忘记的，对吧。“
怎么可能忘记。我想。
我记得那天，我刚刚放学，到家的时候是晚上六点半。我们在七点的时候吃了晚饭，然后我就提着我的书包，去房间写作业。
那个时候已经临近半期考，我的作业量明显大了起来。那时候我四年级，成绩在班上还算可以。
我一边骂着该死的作业，一边从书包里掏出抄作业本。
我的两个哥哥，陆琼和陆璃住在一个房间里面，他们要准备小升初，但是他们根本没有一点要准备考试的意思，两个人在房间里面忙着整理什么东西，房间的门是关上的。
他们两个的性格根本就是天差地别，虽然他们是双胞胎，陆琼的性格有点内向，平常也不怎么讲话；陆璃的性格却非常外向，他跟谁都很合得来，但是非常散漫，陆琼经常因为他的这个性格给他解决过不少麻烦。
“你能不能整好自己的东西啊！”
“你真是没办法让人省心！”
“你知不知道你的这种行为让我抽你的心都有了！”
那个晚上，我看到有一个黑衣黑发的高个身影，朝我这里走来。另一个房间的门被以一种极为暴力的方式被破开。
于是我的世界变为一片虚无。我人生的噩梦自此揭幕。
我听到创辉破裂的声音，以及如同被子弹击中的白鸽一般的，从窗户下坠的身影。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占据了我的脑海。
现在想起来，简直就是束手无策。
然后我所经历的就是我之前不知道提过多少遍的，孤儿院的生活。我在那里度过了浑浑噩噩的时光。我孤独而自由，我痛苦而沉醉，我失乐而堕落。是深渊一样的存在。
“白色假面的首领，把你作为了目标，虽然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柳庭欲言又止，”真对不起，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应该值得庆幸，但是你活了下来。”
“但我的父母都被杀了。我亲眼看到的。”我平静地说。
“没错，然后。”荀弦臣微微甩了一下头发，“我当时跟陆琼在同一个房间，不是吗？当时我准备第二天约几个同班同学去附近的小卖部买东西，但众所周知我没有存钱的习惯，所以我就不可能有钱。我打算找陆琼他借点钱。但是我没想到那个家伙不是一般的抠，死都不借我。重点是他本来就还欠着我十块钱……应该是我借他钱去买教辅或者是练习册了吧……于是我就跟他吵起来了，而且吵得还挺凶的，陆玖你应该在隔壁房间也听见了吧.......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个黑衣男人带着几个看不见脸的人把门撞开了，那时候我跟陆琼的吵架正进行到高潮，他一把把我拎了起来，那力度可真够大的。然后我们看到那些人进来之后，我记得.......当时是陆琼他......好像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会发生什么事，于是他一把丢下我，直接冲了过去，我一下子就那样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干什么。”
我记得，当时那个黑衣人看到我的时候，手上似乎还抓着一个什么东西，对着我嘴稍微动了动，我立刻看到有白色的藤蔓包围了我，紧紧把我捆住。我想要叫，但是喉咙里似乎像火烧一样，说不出任何话。我的无声的喊叫包围着的，是当时的不解和恐惧。我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在书本上，在荧幕上，在现实生活中，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场景，没有人可以保护我。
我会被杀死吗？那时候的我已经知道‘死’为何物，也对它产生过恐惧。
可能那个时候我还太小，但是我也能够感觉到什么是危险。
那就是来自那个叫孤时令的人的，死亡的魔法？
但是我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出现一束银白色的光芒，我能从那些藤蔓中看到首领他有些失措的表情。那个银白色的光芒越来越强大，最后汇聚成一个光球。
然后我的世界变为一片洁白。
估计是死亡的魔法被击碎了吧。
我就这样活了下来。与孤儿院的记忆就此连接，印象中好像是一个人带着我离开了这个地方，在离开的路上我陷入了睡梦之中，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孤儿院的床上。
“这是我一辈子最为后悔的事情，因为我没有过去，如果我当时跟着他一起过去，死的那个人兴许就不是他......不，可能我们两个人都会被杀死，但是.......我只是觉得很可惜而已。这几年我有认真想了想，他真的是个好人。我之前惹下过不少麻烦，每次都是他帮我解决的。而且，他是保护我而死的。我看到了除了白色还是白色的藤蔓，一下就把他包围得严严实实。我看着他倒了下去，刚想叫出声，不知道哪里爆炸了，我立刻被爆炸所带来的强大的冲击波吹飞，以及迎面飞过来的建筑物碎片，我被掩埋了。我记得好像没过多久，我再次看到了光明，有一个戴着斗篷的人正冷冷地看着我，我下意识向后缩，我以为他要杀了我但是我的四肢都在流血。他伸出一只手，我迟疑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他把我拉了上去。我记得窗户破掉了，不知道是我还是他从窗户那边掉了出去，估计是他吧……不，准确一点来说应该是他的尸体，陆琼。”荀弦臣回忆，“我当时忍不住要去问陆琼的去向，但是那个戴着斗篷的人示意我安静让我跟着他走。我们从那座废墟里逃了出来，我着急回头，但是那个人立刻伸出手，他的袖子又宽又大，我根本看不见什么东西.......我再也没有到过那里。他把我带到了一个小小的车站，让我等一个人。我等的人是我现在工作的不可思议灵异社的秘书荀弦君。他比我大七岁，收养了我。其实我一直以来就挺让他费心的......然后他告诉我我今天告诉你的一些事，为了逃避白色假面的关注，我把名字从陆璃改成荀弦臣。所以，陆玖，以后在有第三个人在的场合，就叫我荀弦臣，不要叫我的真名，知道了吧。我现在，只要别人一提到陆璃这个名字，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段记忆。”
“这件事我还是可以做得到的，你放心。”我点点头，“不过，为什么，在同样的咒语之下，他死掉了，而我却大难不死呢？”
“这正是我前面提到羽翾的事情的原因。”柳庭说，“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知道你。我们不知道她有着一个已经失传了的魔法，自己被他人所杀之后可以生成一种魔咒，杀手之后杀的人中必然有一个会受到这种保护，导致杀手杀不了另一个目标。正是羽翾的这个魔咒救了你，陆玖。但是这个魔咒唯一的缺点就是，另一个目标，也就是被这个魔咒保护的人，会改变一部分样貌。”
“我看见过羽翾的照片，人长得真的很漂亮。”荀弦臣说，“他们家的人都是白头发，红眼睛，好像是白化病。她的祖先是没落的古代贵族，但是资料却出奇得少，我怀疑在她去世之后她的资料被人为销毁过。”
“所以，在那天晚上，羽翾的魔咒保护了你。这就是你现在在我和荀弦臣面前的原因。那天晚上——根据记录——似乎出现了一个白色的球，似乎就是她的魔法，但是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选择保护你。”
“我还能再问一个问题吗？”我问。
“我什么时候阻止你问问题了？”荀弦臣耸耸肩。
“为什么你会被人收养，而我却只能去孤儿院？”我说，“这不公平——”
玻璃推拉门被拉开的声音。
“你们两个。”一个棕发少年站在那里，手上提着一个装着快餐盒的白色塑料袋，“我在灵异社窗户那边就看到你们俩了。为了确认你们是不是在打游戏，我就过来了。”
“你这么早就买午饭啊。都不跟我们商量一下，又是自作主张，真是的。今天怕不是又是鱼香肉丝吧？”荀弦臣和柳庭同时侧过身子。
“还不是怕你们打游戏。据我所知，柳庭你的排位上100了吧。”
“黑客技术不是用来做这种事的啊.....书弘。”柳庭小声地说，“翻家底这种行为真的很令人厌烦啊！而且，偶尔打打游戏，不影响学习和工作，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吧。”
王书弘瞪起双眼怒视柳庭，柳庭识相地向后方挪了挪。看起来荀弦臣和柳庭平时都很听王书弘的话。
“什么啊。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不开窍，还好意思说是灵异社的社员呢。”王书弘的语气缓和了一点，“打游戏本来就没什么好处，而且如果天天打是会折寿的哦。而且，也不能说一定不会猝死，毕竟这种新闻几乎每周都有，我都快看烦了。”
“这样啊......”荀弦臣和柳庭四目相对，但是我分明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出了他们对于王书弘的话保持着左耳进右耳出的态度。
“而且，弦臣你知道吗？我和柳庭当上了青龙书院的级长。我昨天听到弦君说到这件事。我不打算告诉我弟弟他们。”
“恭喜啊。你现在也可以管更多的人了，这很符合你的作风啊，呵呵。”荀弦臣撇了撇嘴，“但是这件事我比你更早知道。实际上，由我们组成的逃课三人组现在都是级长。我们还是平起平坐，你不要试图来以这个来要挟我，而且我管的人还是全蒹葭最难管的人，体谅一下我现在的心情吧哥哥。”
听到荀弦臣的话，柳庭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TM竟然是，白，白虎书院的级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