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驴儿,不许把我的月饼吃掉,听见没有?”终于捱到了八月十五,小驴儿有月饼吃了。可惜翠珠姐姐前几天染了风寒,只能在房里休息,那月饼就是小驴儿的啦。
“好了,翠珠你放心吧,本宫帮你看着这头驴,她要敢吃就打嘴!”我看看殿下,不由得舔舔嘴唇,好吧,这驴嘴还要留着尝尽人间百味呢,怎么能让一块月饼给我耽误了呢?就先饶了这月饼吧。
今日是中秋,殿下按例是要到皇后娘娘宫里请安的,翠珠姐姐病了,就轮到我和杏杏陪殿下一块儿去了。说来这回是我进宫将近两年以来第一次去荣兴宫和教习院以外的地方,这也想瞧瞧,那也想瞅瞅,到处都新鲜。
正走着,杏杏猛地拉了一下我的半臂,清宁宫到了。
“眼睛往前看,背要挺直,大大方方的往前走。别让旁的人瞧不起荣兴宫。”杏杏这样真像教习院的大宫女啊,我马上想到大宫女手里拿着的竹板子,背挺得跟那竹板子似的。
清宁宫里人不多,主殿上首坐着约莫四十多岁的妇人,这应该就是大昱母仪天下的的皇后娘娘。小驴儿远远看上去,皇后头发绾成高髻,还戴了假髻,上面插了一只展翅欲飞的凤钗。那凤钗看上去就重,当朝皇后娘娘果然了不得,连脖子都比寻常人厉害些。娘娘一身深红色的宫装,外面套了一件蚕丝织成的大袖衫。也许是位高权重的人都觉得年纪大才会德高望重吧,不过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却打扮得老态龙钟,皇后娘娘气色也不好,要不是小驴儿我观察入微,不是不是,是离得不远,大约会以为这是一个头发还没有白的老妪。
皇后娘娘眼睛细细长长的,眉毛细细弯弯的,如果、大概、也许是个慈眉善目的面相,但好像很不爱笑。哎,不对不对,好好的话给小驴儿一说,怎么颠三倒四的。这么说吧,她闺女来了,她也只是嘴角弯了点,脸紧紧绷着,眉头一刻也没有松开过,眉毛中间两条深深的纹路竖着,笑都没有笑的样子。
“小驴儿,快低头,你盯着皇后娘娘看干什么?”当着人前杏杏不敢有太大动作,只能拽拽我的胳膊。我回过神来,看到清宁宫的大小宫女齐齐都看着我,连忙低下了头。
“是澄坤来了,过来,给母后看看。”
啊?澄坤是谁啊?小驴儿想起来了,殿下姓陆,名澄坤,还是皇上亲自起的名儿。听说殿下出生那天本是淫雨霏霏,阴风怒号。等到乳娘将殿下抱出来的时候,突然就“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了。当时大臣们都齐齐说殿下是社稷之福,这不,皇上一高兴,就赐了名。只是小驴儿看殿下好像很不喜欢这个名,殿下后来与我说过一次,“什么澄坤澄坤?说的是他的皇位、江山,又不是我,我何必要去领这个名号,还不如东襄这个封号!”哦对,瑨王殿下叫殿下“香香”,殿下也挺高兴的。
殿下没有应皇后娘娘的话,走进殿里规规矩矩行了正礼,朗声道了一声,“参见母后。”
“澄坤,这是你新收的宫女,抬头,本宫看看。”小驴儿的脖子对压得疼了,听了这一句,可是如蒙大赦。皇后娘娘只在我和杏杏的脸上扫了一眼,就不看了,挥手招来一个年纪也是四十多岁的掌事宫女,与殿下看座。
“今年是永昭八年,是个吉利的年份,中秋祭月应当热闹。澄坤,可愿意与本宫一起去看看?”
“儿臣遵命。”
小驴儿看着皇后娘娘与殿下这样无聊的讲话,心都跑到北宫门那里去了,听说那里每年都会发月饼呢!小驴儿特地托了几个小宫女帮忙排队领月饼,不知道是什么馅儿的,小驴儿不喜欢吃五仁的。翠珠姐姐好像爱吃,正好给她,对了,一定要装出一幅小驴儿本来要与月饼浪迹天涯,怎料翠珠姐姐横刀夺爱的架势。
“驴子,走了。”我又发呆过头了,要不是杏杏叫我,小驴儿恐怕在白日梦了都和翠珠姐姐拜了把子。
到了时辰,月亮总算肯出现在洛阳城里,办祭礼的地方是揽月阁,平日里的皇宫没什么人去的地方,今天宫妃、公主、宫女……能来的都来了,倒是有些挤了。皇后娘娘亲自来拜月,自是与旁人不同的,雕梁画栋的地方、雕龙画凤的蜡烛,还有好多没得雕也画满了吉祥画的烧纸……
皇后娘娘带着一众宫妃又是烧宝塔,又是燃斗香、供瓜果,这个要拜,那个要跪,麻烦得很。小驴儿着实同情起皇后娘娘的腰和膝盖,也担心皇后娘娘那缀满了凤钗的脑袋,会不会被一样样的这个礼那个礼给绕晕了。不过皇后娘娘做这些个让人头昏的东西,一点也没乱过,听说还都是遵了哪本古籍,要多麻烦有多麻烦,可见大昱正宫皇后这个活儿,一般人还是真干不来的。
“干得还是干不得,这个皇后的位子还不都是她的,现在谁还敢和徐家叫板。”这话不错,可小驴儿不记得这是哪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宫女,这般“仗义执言”,不怕脑袋没了吗?
“澄坤来了。”小驴儿好不容易跟着殿下祭了月,眼皮都睁不动了,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在清宁宫门口就敢这么大嗓门。
我往宫门口一看,三魂去了两魂半,幸好这张驴嘴笨地很,没有嘟嚷出来。一身衮冕,要多气派有多气派。小驴儿就算没见过皇帝也是听说过衣服,跟着清宁宫的人齐刷刷跪了下去。小驴儿偷偷打量这位大昱的第二位皇帝,皇上见到地上的一众人,很得意笑了笑,停了一会儿才叫人都起来,径直走进殿中。
小驴儿听闻这位皇上也不过四十岁上下,这次见到却不太像。脸色青白,鬓角已经生出了白头发,言语间偶尔夹杂有两声咳嗽,说话急了也会有一点喘。皇上的眼睛总是半闭着的,好像要睡着了一样,嘴一直咧着,也不怕累,但应该也不是高兴。
自来都是女子祭月拜月,所以皇上不用去祭礼,只是问问就罢了。但这问得时间也太长了。夫妻之间多少不该有点家常琐事、甜言蜜语的吗?怪不得殿下会羡慕小驴儿有阿耶阿娘了。
“皇后,祭月如何?”
“托皇上的福,很好。”
……
皇上与皇后娘娘坐得近,却让人觉得隔得很远。一问一答,不问不答,这样说话,皇上与皇后娘娘竟然还没有睡着,小驴儿也真是佩服,反正小驴儿站着都已经要打盹了。要不然怎么说殿下是大好人呢,小驴儿快要站不住的时候,殿下向皇上和皇后娘娘告了退,原因是要准备一会宴席要穿的衣服。
“杏杏啊,你说皇上和皇后娘娘怎么那么无趣啊?一天到晚都是这个事那个事的,我想想都累。”我小声与杏杏嘀咕着。
“那有什么办法?可是一国之君和一国之母啊?这天下都是他们的担子,不就是天天都忙不完的吗?特别是现在徐家……”杏杏这几天总爱发呆,我这么问,她顺嘴就秃噜出来了,说到一半才看见前面的殿下。
“你们啊!想说什么就说,反正你们话都说到这儿了,本宫还猜不到吗?还有小驴儿,你别这个事那个事的了,翠珠让你带月饼你去了吗?回头本宫就和翠珠说,让她好好治治你!”
我一拍脑门,忘大事了,北宫门都要关了,小驴儿的月饼不是也要没有了吗?不好不好赶紧跑,终于抢到了最后的两块,一个枣泥的,一个五仁的。小驴儿开开心心把月饼揣进口袋,驴蹄奔向了荣兴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