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从半掩着的窗口飞了进来,细心的人便会发现,窗台上摆了几颗果子,大抵是屋子的主人担心鸟儿吃不饱会叽叽喳喳的吵闹放置的。
青竹门从外向内慢慢打开,晚霞偷偷摸摸的伸出半个头来,似乎想要看看床榻上的可人儿有没有起床。
“晚霞?”只听见屏风后面传来了朝似的声音。
朝似从屏风后出来,只见朝似穿着一身茶色长袍,单桂髻上别着一根香木钗子。
“奴婢在帮小姐望风呢。”
晚霞看着朝似继续道:“小姐你生的好看,何必穿的如此寡淡呢,若是为了低调,那也不必连颜色都不如奴婢的丫鬟服艳丽吧。”晚霞看着朝似的穿着,嘴里嘟嚷着些许不满。
“又不是去参加宴会,穿那么艳丽做甚,我倒觉得穿着舒服好干活儿。快点下去用早膳吧,用完早膳还有很多事儿要做。”
朝似和晚霞下了楼就闻到一股子栗香。
“小姐,这味儿好香啊!”晚霞感叹道,朝似也点头附和。
“哟,二位起的正正好。这不,清荷栗子粥刚出锅,香的很呢,二位别愣着了,赶紧坐过来吧!”掌柜的瞧见朝似和晚霞便招呼着坐下来。
清荷栗子粥配着糖渍的干萝卜,搭着鲜磨的甜豆汁儿,一顿早膳用的好不舒爽。
“客官用的可还合适?”店小二擦了擦脸上的汗,笑道。
朝似微扬嘴角,眼中带着笑意说道:“多谢招待,很是舒爽。”随后放下了二十文钱在桌上,店小二连忙点头道谢。
出了客栈,街上热闹非凡。
热气腾腾的刚出蒸笼的馒头包子,一边喝豆浆一边说书的先生,帮母亲卖花的囡囡。
“县知府在县城北街,眼下我们住下的客栈在南街,到那至少也要一个时辰,雇辆马车去吧”。
朝似八岁时学会了骑马,是大理寺少卿的三公子宋徽所教,以往两人常常跑去朝将军的练兵马场溜圈。朝似跑的起劲时小马驹的蹄子溜得快,就连宋徽都赶不上。宋徽的幼时名声不好,小小年纪就喜欢逃学,恰好遇上名声也不好的朝似,两人臭味相投,便是从小青梅竹马。宋徽十岁犯了大错,当即送到庄子上修身养性,到现在都没回来,从那之后就没有什么人能够陪着朝似骑马,马术就停滞不前。“可惜了一个好苗子。”没有上前线的老一辈教头惋惜道。大理寺少卿本就没有对三儿子抱有太大期望,只想着不要连累大儿子和二女儿的前途就好。
一个时辰的脚程,马车跑了半个时辰就到了。
说起钱知县钱随,和朝将军还有很大的渊源。钱随和朝行幼时在一个学堂,学堂的公子小姐时常聚会吟诗比武。有次郊外聚会,因为钱随心直口快,得罪了国公府的小女儿,倾心她的公子少爷,设计把钱随关在郊外的石洞里三天三夜,油米未进,差点挺不过去。
说来也巧,朝行和姜傅为了在武力上有大长进,跑到郊外的瀑布下面打坐。恰好听到了石洞里微弱的求救声,两人搬开了堵在石洞外的巨石,借着日光看见了躺在泥石上的钱随。朝行二话不说,背上钱随跑了两个时辰才到了医馆,救回了钱随一条命。
钱随在榻上养了一月有余,才逐渐转好,好了之后登门拜访朝行和姜傅。并给了两人一人一个刻着九尾灵猫的玉佩,并附上字条:来日有难必将全力相助。
钱随的父亲是个商人,生意布满了京城大街小巷,为人固执不进仕途,不算高门,说是大户也委屈了点。随后几年,钱随做了知府来栗州县历练,自然不能子承父业。
当然,九尾灵猫玉佩现在在朝似手上,朝将军临走时交予了余夫人。余夫人放在了朝似的首饰盒里,还说了朝将军与钱知府幼时的趣事儿才得知。
知县府的大门不算雄伟,门口有两只石狮子,没有一丝灰尘,看得出主人的心细。
朝似拍了拍门,小厮开了门看见站在门口的朝似问道:“这位小姐找谁?”
“我找钱知县。”
“小姐可有信物或是信件,小的好去通报一声。”
朝似从袖中掏出玉佩交予了小厮,小厮应声去府里通报。
半柱香的时间,小厮跑来连道:“小姐快请,知县已经到大厅了。”
知府内部清雅朴素,小石子路延向大厅。
只见大厅中央坐着一个身穿红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正在瞧着门口,那便是钱知府钱随,钱知府一见着朝似,就快步走到门口,脸上是掩不住的欣喜。
“这位姑娘可是朝将军的女儿朝似?”
“家父正是朝行朝将军,小女朝似见过钱知县。”朝似很有礼节,似乎与传闻中的女子不太相像,钱知县心中想着。
“叫什么知县,多见外啊,叫钱伯。阿行去西漠后,我可是去将军府看过你的,那时候你才三个月大,转眼间就长成大姑娘了,我也老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话说,此番过来可是遇上什么大事儿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钱伯,其实此番过来拜访是有一事相求。家父至今未归,家母也生了疾病,这不过来寻药材,可惜他乡没有什么熟人,幸亏钱伯在这,想着过来拜访顺便打听打听药材的情况。”
“多大点事儿,想打听什么药材,我差人去问问。”
“这两味药材乃折午和雨根。”说罢,朝似拿出药方,钱知县接过后仔细翻看。
“折午和雨根恰逢雨天才会从地里钻出,长在树林的断石与树根交接的缝中,此缝极深,缝的周围遍布滑溜溜的青苔,下去了就很难上来,就算是空有体力的壮汉,没点技巧也难以摘到。”朝似话音刚落,大厅传来另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
钱知县看着来人没有半点惊讶,似乎习以为常,扶着额道:“这是栗州县洪旭医馆的大夫,也是这里的伪神医洪轩。”钱知县似乎一点都不待见这个青年。只见青年翩翩蓝衣,一副童颜,手中拿一把蚕丝玉扇,时不时一开一合,像极了戏班子里逛合乐楼的纨绔子弟,估摸着不过弱冠之年。
“何为伪神医?”朝似看向来者,眼中透露着疑惑问道。
“因着在下只能治怪病,治不了寻常人家的疾病,师从石方寺大主持。但是叫伪神医也太过了吧,钱老头儿,我可是看得起你才过来串门的,别人请我我还不去呢。把你那私酿的桃花醉再给我尝一杯,我就立马走人。”
朝似听完问:“疯病可以治?”朝似看向洪轩的眼光顿了顿。
洪轩并没有回答朝似的话,而是继续向钱知县求桃花醉:“就最后一杯,下不为例了,我这喝完了酒才能想出药方子拯救百姓啊!”
朝似一点都没有因为洪轩不理她而气急败坏,“倘若我给你神仙酒,神医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
朝似还没来得及说完,洪轩抢着问:“神仙酒?可是皇室御贡的神仙酒?听闻神仙酒一次喝完千杯便可成仙,不知是不是真的,真想体验一把!”洪轩这才将注意力从桃花醉上移到神仙酒上来。洪轩欣喜若狂的样子,似乎与疯病并无差别。
钱知县被晾在一边,一脸不耐道:“毛毛躁躁的,别吓着小姑娘了!”说罢,钱知府按着洪轩的脑袋给朝似赔不是。
“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们公平交易。疯病得看病因和病人的精神样貌如何,小姐不妨说说。”
朝似耐着性子说了关于生了疯病后母亲的症状。
“这就是很平常的怪病,可以治,不过还是需要折午和雨根,改一改其余的药方就没什么问题了。我可以带着你们去采,不过要给我立个字据,凑好药材就给我神仙酒啊!”洪轩和话本子里的神医很像,视酒如命,似乎喝了好酒就能想出救世的药方来。
“要神仙酒可以,但是我还有个条件,神医你要和我一起回到京城,直到我的母亲亲口喝下汤药为止,才算交易完成。”朝似一改之前贤淑温婉的模样,露出了一丝狡黠道。
“你可别欺人太甚了!这折午和雨根放眼整个大清朝能摘到的可不足十人!”洪轩差点气的将手中的蚕丝玉扇给掰断了。
“神仙酒难道在你眼里不足以珍贵到这个地步?若真给你喝了才真是暴殄天物。我大可以找另外九人帮我去摘,也不必浪费口舌与你多做解释。”
朝似想着,洪轩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若不是贪酒,也不会到这种两边都不是人的情况。假若找了他人采摘药材,不利于洪轩的麻烦有二:一是名声,若被那四人知晓了,免不了一顿冷嘲热讽;二是神仙酒,既然提到了神仙酒,恰好朝似也有,若没有喝到这酒,洪轩便觉着自己会郁郁寡欢,孤独终老。
论心机,还是朝似更胜一筹。
洪轩一想到这两个不利于自己的情况,顾不上什么贞操道:“我去我去,我去还不成吗我的小姑奶奶!”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启程去药材树林。”
朝似抿了抿嘴,藏住眼中的笑意,暗想:奸计得逞了。
“我丑话说在前头啊,我们要是去了,没什么自保能力的,万一碰到蛇啊狼啊什么的,我可不管你的。”洪轩没什么男子气概的说道。
“无事,我可以雇两个壮汉护着。”朝似也不知何时沏了杯茶,坐在钱知县旁边,看着面前充斥着“我不高兴”四个字的男子。
“时候也不早了,明日辰时在知县府集合,小女先回客栈了,钱伯早点用膳,我们明日再见”,朝似向钱知府行了一个礼。
晚霞看见自家小姐从大厅出来,刚吃完栗枣糕的脸还没来得及擦干净就拉着小姐问:“知府没有为难小姐吧,奴婢看见一个年轻男子进了大厅,还以为小姐遇到了麻烦,可担心死奴婢了!”
朝似拿出手帕擦了擦晚霞的脸:“脸都不擦擦干净就跑过来。钱伯是熟识,不曾为难我。倒是那个男子叫洪轩,是这里的神医,答应帮我们采药材了。眼下都快到未时了,我们先回客栈用午膳吧,午后还要去备点去树林用的干粮和衣物。”
疲惫了一天的朝似和晚霞,随便梳洗一番,早早就躺下了。
与此同时,成王府。
“朝家小女朝似去栗州县了?不过是小女儿贪嘴罢了,不必仔细盯着。倒是你们成日盯着一个空壳将军府作甚?盯着谢喻之去,最近没什么动静,肯定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