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书城,在一本一本的小说前停留,拿起来又放下。
我去了咖啡屋,往蓝山咖啡里加大量的肉桂粉和方糖,看着最后一颗方糖在咖啡里融化,咖啡溢出了杯子,然后一口喝下去。
我走到了海边,那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她经常带我来的地方。
在这里买的红色小气球, 在这里吃的香甜的烤地瓜,在这里遇见了法国归来的林聪。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在那个雪夜醒来之后,多年前的记忆一点一点地完全修复完整,每个夜晚就像旧电影的重播一样漫过我的眼前。
可是这样的记忆已经没有了过去的快乐和温情,我怨恨着她的离去,我甚至在心里心疼可怜着爸爸,甚至在心里构筑完整了爸爸的内心,他并不爱现在的妻子,那只是一个空缺的补全。
而我也愿意活在这样的虚假里。
只是想要这样的虚假生活冲彻尽自己的脑子,驱逐掉所有的记忆。
我并不知道,从我出门的一刻,一直就有人跟着我,不怀好意地尾随了一天。
直到我在夜幕降临的棉城游走,我慢腾腾地蹬着脚踏车,晃过一条条空荡无人的旧街小巷。
黑暗的巷口突然跳出两个身影,我刹住了车,“小心看路!” “口气真冲啊!严吉。” 黑暗中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严吉”?是那个打电话给小吉的人。
我还没有想清楚事情的时候,被扯着拉下了车子,人倒在了地上,车子压住了左腿,我呻吟地叫着。
头发被那个人扯起来,黑暗中看清了她的面容,是在蓝调酒吧的派对上的一个女孩, “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再跟他在一起吗?不然我不会让你有好果子吃的。” 她一定是误会了,想起了那天顾岩拉我去的时候跟大家介绍我是他的女朋友但是没有说我的名字,一定是搞错了。
但是我要搞清楚, 他不是答应我弄清楚的吗? “你是谁啊?不就是在酒吧打鼓的小妞吗?你认识他才多久,我们在一起都三年了,你知道吗?凭什么你要夺走我的一切?” 说着她把我的脑袋往地上砸,温热的红色液体从额头流了下来,悬挂在细长的睫毛上,流进了眼睛。
“他说他会跟你说清楚的。”我望着她已经扭曲的美丽面容。
“怎么说清楚,三年的时间怎么算清楚?我为他做过流产的,你知道吗?”她撕开了我的白色小衬衫的领口,露出了光洁的肩膀和嶙峋的锁骨。
旁边开始走近的三四个人把我围了起来,“别废话了,把她剥光, 就开始拍照吧。” 那女人的声音说: “你知道吗?我们要把你剥光了,拍下你的写真集,如果你敢继续和他在一起,我就把照片放到网上去。” 我开始为自己之前的决定懊悔,至少我要先澄清,之后的事情再去质问顾岩。
我奋力地推开她们,脚却被卡在了车轮下。
她们爬起来后往车轮上踩下去,“死女人,力气还真大。” 车轮的边缠住的铁丝陷进了肌肤里,疼痛灌注了全身,我哭叫起来:“救命啊!妈妈,爸爸,救我啊!救命啊!” 她们生生地把我的腿拖出来,铁丝在小腿上划出了深深长长的伤口,我开始无望地尖叫:“救命啊!救命啊!” 这就是我十八岁的第一天吗?为什么在我开始感谢那些眷顾的时候,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和伤害接踵而来? 我被她们拖进了另一条死巷里,借着灯光她们开始摆弄着相机。
我无力逃开,我的小腿上的血一直在流,染红了地。
“我不是严吉,你们误会了,我不是,我只是他的朋友,他找不到严吉所以就带我去的,我不是。” “你们在休息间接吻的时候,是不是男女朋友,啊?” “不,不,你们……啊……” 她们开始撕扯我的衣服,我抱着双肩蜷缩成一团。
“你们两个压住她的手脚,我们来剥光她。” 我的白色上衣被撕扯了下来,白色的蕾丝文胸罩住了芬芳的少女躯体,“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求求你们。” 她们开始解开我的裤链,女子最私密的深处将要被掀开来展示。
“干什么呢?放了她。” 是顾岩的声音。
那些刚硬的卡住身体的恶毒手臂都瘫软了下来。
我抬头看着巷口的身影,他们都来了,都来救我了。
小吉拨开了人群,“滚开。”她把外衣脱下来罩在我的身上, “小禾。”习央给了其中一个女的响亮的一耳光。
顾岩说: “我来处理, 你们先把小禾带回去。” 习央跪在我的面前,抱住我, “小禾。” 眼泪渗透过衣服湿了我的肩膀。
我瘫软地晕了过去。
爸爸把我抱进了浴室,妈妈一直有晕血症,看到我浑身血淋淋的样子已经坐在沙发上起不来了。
锦跃走进来, “我来吧。
小禾已经长大了,这些还是我来比较好。” “不,我不要你。
小吉、习央都可以。” “听话,小禾,她们并不懂得处理伤口,不要倔犟,我小时候经常和人打架,浑身都是伤都是自己处理的,我有经验。” 她熟练地在浴池里放热水,爸爸安心地看了我一眼关上门。
热气在浴室里氤氲着,我慢慢地褪去衣服,淤痕清晰地在角角落落里显现,我开始啜泣。
她满含着泪水,“我来吧。” 拿着沾湿的毛巾拧干了帮我擦脸, “好些了吗?” 我倔犟地不回答她。
“如果疼就跟我说。” “我小时候经常因为别人提到我妈妈就和人打架,打得很凶,有? 一次把一个小男孩推进了水乡的河里。
上了中学还是打,但是那时候已经不会弄伤自己了,技术很好。” 看我不应答,她便默默地为我擦拭手臂。
我看着她的脸,是漂亮闪光的女子,声音有点点的沙哑。
她不是妈妈那样的女子,风吹日晒的,时间的褶子在她的脸上真实亲切地碾出了微微的痕迹,不是护肤品包裹里的精致却松弛的皮肤,带着阳光的斑点。
她在日记里的言语和记忆一点一点地渗透着这样的氛围。
她帮我穿好衣服, “伤口,我简单地处理一下,但是还是要去医院查看一次,不知道铁丝上有没有锈迹或者污油之类的。
好吗?” “爸爸。”爸爸推开了门,扶着我坐在沙发上,妈妈靠过来抚着我的头发,“怎么会遇见那些人的?把你弄成这样。
我们从来都不打你的,她们居然打你……” 顾岩并没有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他们,这会把事情搞得更严重的。
“我现在带你去医院。”爸爸扶起我。
医院的白色,还是白色,奶奶去世、冻伤的沉睡都是在这白色里度过的,现在的时间,当我从那交错的厄运里逃离开来的时候还是在这里。
似乎这里总是能平复掉很多的伤口,但是太多的苍白总是让猩红的血液和黑色的毒素更加醒目残酷。
我安躺在床上,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
第二天的清晨,顾岩坐在盛满阳光的窗台边看着我。
“你来了。” “你知道我是要来的。” “不是答应我会解决的吗?” “她不是我女朋友。”? “哼,你女朋友多了去了,多这一个也不为过吧。
人家为你流过产你还不承认。
我真的没想到你这样的肮脏。” “不是的,你听我说。” 我偏过头去,“要说你就说。” “她是我家的邻居,从小我们就是很好的朋友。
她家的情况很糟糕,爸爸去世了妈妈生病。
你知道的,她很漂亮。
所以在高中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做生意了。
明白吗?一个女孩子只能做这样的生意去养活自己和生病的妈妈。
读高三的时候,有天晚上我们在一起做作业。
我告诉她,将来上了大学就不要再做这些了,找其他的兼职,以后换个地方找个好人。
她笑着说还有谁会要她呢。
那时我一激动就说:‘我。
’她哭着抱着我,后来……” “你喜欢她吗?” “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或许我只是很同情她这样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却要遭遇那么多,对于感情上我的确很模糊。” “那,后来呢?” “上了大学离开了原来的城市,我以为她能脱离原来的生活,但是她还是继续着,每次我们都因为这样的事情吵架。
其实一直都不能说我们是在一起的,但是她认定了我当年说的那句:‘我。
’” “你不是答应我要和她说清楚的吗?” “她不想听,我说了。
我不知道她会发狂到这样的地步,对不起。” “如果是小吉,我会杀了你的。” “你,我也一样心疼。” 他用手轻轻抚弄我的发梢。
我感觉得到他怜惜疼爱的目光温暖了我的背脊。
“咚。”东西掉地的声音,带着钝痛。
我和顾岩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小吉,她听见了我们的谈话,也看见? 了他在抚弄我头发的温情画面。
她攥紧了手指,抠进了手掌里,跑出了医院。
顾岩跟着跑了出去……我突然发觉他的性格里有着一股连他自己都在模糊当中的心绪, 似乎他的心总是能产生出很多很多的情感分摊给每个人。
每一个人都能在他身上索取到一点点的怜惜一点点的暧昧,还有就像我一样完成仪式般地结束掉自己的初吻情结。
那,小吉呢?她是否能够独占一个固定而长久的不需要任何解释的位置,他自己能确定吗? 眼泪顺着眼眶滑过脸庞,渗透进枕头里,留下一点痕迹。
锦跃频繁出入我的病房,面容憔悴的样子。
她总是帮我煮一些汤,我看着她细心地拿汤匙把浮在汤上的油一点一点地舀掉,垂下来的头发遮住半边的脸庞,依旧是姣好的面容。
偶尔推着我去医院的院子晒太阳,很安静地不说话,但是总能感觉到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听清年说,你很喜欢摄影?” “嗯。” “你爸爸是很宽容的人,即使是他担心或者觉得不妥的时候,也很少说教别人。” “所以,你就可以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他?” “小禾,我的心里的确有很多很多的愧疚,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来补偿。” “不用了,我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很快乐很幸福,我什么也不欠缺。” “小禾……” “我想回去了。” 她无声地推着我回病房。
我依旧喜欢在言辞上刺伤她,去勾起她的负罪感,但是那似乎是种演习,就像我曾经在心里默念过多少遍要怎样去伤害她。
可是,并没有得到那种我幻想的轻松或者快感。
我看着她走出医院大门在黄昏里黯淡下去的身影,心底轻轻地唤她:“锦跃。” 从那天之后,小吉再也没有来看过我。
我不知道顾岩是怎么跟她说的。
“习央,小吉最近怎样?” “不知道,好久不见她了。” “习央,如果我将来有一点点喜欢你的男朋友你会生气吗?” “这是不可能的,我不会有男朋友的。” “怎么这么说,我的习央好好看的。” “那要看是怎样的喜欢。
如果是和自己一样的喜欢,自己心里会很难过,因为男孩不能分开成两个人给你一个。
如果是很淡淡的喜欢,那也正常,我们是朋友,会喜欢上同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啊!” 我笑着看着习央,我相信小吉也是的。
而我并不知道,那些即将发生在小吉身上的遭遇,会把我们永远地在这个世界里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