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话回蜀国,嘉瑞帝以西野观为尚书令。是时朝野纷纭,皆言太子昏庸,不堪继统。西野观每欲陈启,难于发言。
一日,大宴群臣。席散,西野观乘兴入内,佯醉跪于嘉瑞帝前。
嘉瑞帝道:“卿欲何为?”
西野观道:“臣有所启。”
嘉瑞帝道:“所言何也?”
西野观故意欲言又止,以手抚其座道:“此座可惜,可惜。”
嘉瑞帝已悟其意,乃亦故假言道:“卿真大醉矣。”
西野观于是不复敢言。
嘉瑞帝归宫,闷闷不悦,密对皇后拓跋氏道:“太子庸懦,不堪大统,此事若何?”
拓跋氏道:“古来承宗继祚,立嫡以长,不问贤否,法所不可轻动者。”
嘉瑞帝忧思不能寐。忽报内城失火,乃亲同宫中人登楼,观望远近。
时有皇孙欧阳运奕年方五岁,在旁见嘉瑞帝凭栏观看,火光烛面,密牵嘉瑞帝衣裾,至暗处言道:“暮夜仓卒,宜备非常,不可令人窃见皇主之面。”
嘉瑞帝闻言甚奇之,因是深加宠恤,众亦重之。太子宫妃司徒紫妍听知皇孙运奕见爱于帝,自思非己所出,心中不乐,手杀监守宫人无数。
司徒紫妍一日闲行,睹见一妾有妊,乃大怒,亲自取戟,手刺妊妾之腹,其胎随刃而堕,嚷动后宫。
嘉瑞帝闻知怒发,立欲废之。皇后拓跋氏力劝道:“妇虽有失,当看司徒公之面,彼为社稷勋臣,老而无子。今因一时失手之讹,而废六礼之典,其父亦当有罪,但不可忘其大功。”
嘉瑞帝道:“连太子一并黜之,有何不可?”
拓跋氏又道:“太子虽庸,皇孙聪慧,有贤子以承之,何忧之?”
嘉瑞帝被劝,以此不能定夺,乃出宫行而思之。忽见皇孙随后跟来,乃携手同往圈中玩猪。
嘉瑞帝甚称猪之肥,运奕道:“猪既肥,何不屠之以享有功之士,而使久费五谷?”
嘉瑞帝闻言大悦,即使人烹之,分享诸士。因抚其背而对廷尉南宫复道:“此儿当兴大蜀国也,不然,何数岁之孩,能有如此聪慧明理?”
次日早朝,嘉瑞帝对群臣道:“朕皇孙运奕聪敏非常,前规观火之劝,后上烹猪之言,详睹吾诸子弟中,悉皆不及也。异日长大,必为明君。朕每念太子恐难负荷,意欲易之。今见皇孙若此,宜当无改以乱国典也。”
拓跋钧与诸臣贺道:“陛下圣鉴不错,千秋万岁,永保无疆之庆者。”
独尚书西野观兼和几人不悦众贺,私相议道:“太子昏庸,终非鼎器。皇孙性敏年幼,况见其性不纯,恐亦不能临驭天下。诸大臣曾无一语及此,相率称贺,正所谓阿谀逢迎之徒,岂社稷之臣?”
独孤杰道:“吾等知而不言,亦非忠臣,速当明言之,以尽吾等之心,从不从且由他。”
翌日,独孤杰从容言于嘉瑞帝道:“太子虽有淳古之风,恐末世以来,习俗奸侥,人多诈伪,怕终不了陛下家事。”
武帝不答,心固知之,亦不能决。越旦,独孤杰与耶律珣独侍帝侧。
嘉瑞帝道:“向来不知太子近进何如,卿二人可往东宫,伺察其梗概,前来回话。”
两人领旨,往谒太子,侍讲竟日,惟道欢饮娱乐之事及闲谈趣语,并无经国之言。
二人会见嘉瑞帝,帝问道:“二卿所见何如?”
耶律珣道:“太子明识雅度。”
独孤杰道:“一如既往。”武帝不悦。
嘉瑞帝见天下升平,耽嗜酒色,又见太子无能,忧思伤神,其后身得重疾。
武荆王欧阳子翼入京省视,嘉瑞帝喜召相见,坐于御榻之前,告之道:“朕以太子昏庸,因忧成病,似觉沉重,恐有不讳,正欲宣叔父共议后事,来得甚好,明日当召诸大臣入宫面议,叔父宜在此,代朕宣谕。”
武荆王拜命辞出,众臣亦散,独拓跋钧侍疾禁中,左右别无一人。是夜,忽觉精神恍惚,朦胧中唤拓跋钧近卧榻,道:“朕今病体危笃。以皇太子顾托于汝,汝宜念朕与汝之亲恩,凡事莫负推心,须尽心辅佐,以匡之承业国运。”
拓跋钧伏地顿首道:“陛下善保龙体,以副苍生之望,臣敢不竭犬马之力,以报今日殊遇之恩?”
嘉瑞帝宣召近臣入内,嘱付道:“朕今病剧,卿等应怀忠义之心,共上致治之方,勿忘朕言,宣武荆王与国舅同辅朝政,以西野观、穆林翼、独孤杰、百里思成、南宫复、穆林翼等为之佐翼。”未及出诏,嘉瑞帝渐渐昏沉。
拓跋氏乘其轻声,故意问道:“陛下万岁后,外人难托心腹,必须国舅可辅太子。”
嘉瑞帝不能言,但糊模喉下应之。拓跋氏即宣心腹完颜松作诏,授拓跋钧为太尉,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拓跋钧受诏毕,恐武荆王入宫,嘉瑞帝必命其辅政,且是诏非出帝意,乃使心腹传嘉瑞帝口旨,止其入宫,今早稍得安卧,未宜惊动,国事来日计议。武荆王不知是假,遂不敢进宫。
少间,嘉瑞帝复醒,乃问武荆王来否,左右答道:“尚未曾来。”
嘉瑞帝道:“朕欲与定大事,何迟误也!”
左右道:“拓跋太尉已领尚书、都督诸军,大事已定。”
嘉瑞帝闻其言,怒气攻心,闭塞咽喉,长叹一声,嘎然而崩,时年五十七岁。
当日,皇后拓跋氏报讣于外,太子与诸大臣一齐入内,拜伏恸哭。次日发丧,停梓宫(灵柩)于白虎殿。拓跋钧率文武官员挂孝举哀,送葬山陵。
百官奉太子欧阳国贤登位,改号靖乐元年,是为靖乐帝。靖乐帝乃以拓跋钧为太傅,总摄朝政,立司徒紫妍为皇后,欧阳运奕之亲母为贵妃,运奕为太子,诏赦天下。
且说当时,武荆王知嘉瑞帝有委政之心,今一旦仙逝,绝不与闻,又见拓跋钧出入以兵士护卫,知是彼之奸计,故乃防备免遭所算,遂不敢临丧,哭拜于大司马之门,使人求祭嘉瑞帝。
表至,拓跋钧匿之,不许见嘉瑞帝。诈传嘉瑞帝之命,促令还赴本镇,不许在京混扰。欧阳子翼踟蹰犹豫,意欲上表以别去就。拓跋钧恐其有变,密使人以兵图之。欧阳子翼知其意,乃连夜转回武荆城,以避其害。
拓跋钧得逐武荆王出京,乃一意行事,思作威福。思自素无功德,徒以国舅得受重爵,遂思一计,欲以求悦于众,乃奏靖乐帝道:“今陛下新登宝位,宜当加升群臣品秩,赏赐外镇诸侯,豁免穷民徭役,释宥无辜囚犯。如此,则陛下恩及四海,圣德无疆。”
南宫复见奏,对拓跋钧道:“免役赦罪,故有古则,前已颁诏,凭有司斟酌行之可矣。未有帝主始崩,即加赏群臣之例,于理有所不可,于礼有所违碍。”
拓跋钧不从,诏中外群臣,各赠职位赐爵,豁免征役一年,囚犯死囚外,悉皆放免。
东野悟又谏道:“太傅此诏,且未可行。况圣上位及太子二十余年,今承大统,自是正礼,非为庆幸先皇以中年遽然仙逝,实系忧中,又非喜美,而乃妄颁爵赏,乃轻重不伦,是非失正。今一例妄进爵秩,则数年之后,尽皆公卿矣。”
拓跋钧又不听,思众皆加职,百官惟己以听令,凡一应军国大事,悉要禀命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