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醒来的时候,发现子书良就站在她的床边,一言不发,那样严肃的表情,和这房间艳丽的色彩真是格格不入。
初升抬眼看了看子书良的脸色,脸色苍白地小声念叨着:“不要用那种看可怜鬼的表情看着我,我死不了的。”
子书良坐在床边,看着她叹了口气,问道:“你这样多久了?”
初升明知故问,“你指的是什么样?”
子书良此时格外的好脾气,“现在这样,吃什么吐什么,依靠酒精入睡,动不动就吐血。”
“从王上当初救我开始,已经快十年了吧。”
初升在成为子书良的异奴之前,和子书良见过三次面,虽然回忆里记不清他的样貌,但这每一次都是印象深刻。
第一次是她4岁的时候,被外公带来拜见王上,那时候她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小孩子一个,在客厅里疯跑疯玩,还撞到了蒋叔叔的大腿,被他抱起来逗了一阵儿;
第二次就是9岁那年,险些被吸干了鲜血后,在医院见到了来善后的王上;
最后一次则是10年前,她措手杀死了自己爱人,爸妈流亡潜逃国外,外公被凤族下令拘禁,她被锁在房子里不吃不喝哭了三个月,子书良是第一个发现她的人,那时的她,如同一具干尸躺在床上,却仍有气息。
子书良亲力亲为照顾了她一周后,把她扔给了他的私人医生,临走前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初升,好好活下去,总会有希望。”
以及那句从绝望中拯救她的话,“这不是你的错,对不起。”
时光回到现在,和初升一起追忆十年前往事的子书良,伸出手探测她的脉搏,微微皱眉,“既然记着我当初救过你的事儿,那为什么不听话呢?我不是让你好好活着嘛。”
初升顽皮地笑着,“我这不是好好地嘛,没缺胳膊,没少腿,不吃不睡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子书良的眉头锁紧,初升的脉搏非常细微,如果不是此时她还没心没肺地和他说话,他会认为他在为一个垂死之人把脉。
子书良突然震惊地看向她,“胃疾很严重,你动过胃部切除的手术?”
初升点了点头,“可笑吧,你虽然死不了,但是你的肉身还如凡人一样,会生病,会受病痛折磨,会病重到连特殊的易复原体制都解救不了你,所以这个才能被称为诅咒,你很痛苦,但是你死不了。”
“那你还喝酒?你是嫌自己受的罪不够吗?”
“没办法,不喝酒我根本睡不着,大夫说了,如果我再长时间不睡觉,首先废掉的就是大脑,我可能会变成植物人,其次就是心脏,随时随地有死亡的风险,说到这儿我也挺好奇的,如果一个人心脏不跳了,还不能死,是什么样子?”
子书良现在就想站起来,暴打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姑娘,硬是压下了脾气,耐心地问:“为什么睡不着?”
初升的表情渐渐严肃了起来,却张开嘴问了一个极不严肃的问题:“王上,你相信有鬼吗?你相信你杀的人,会变成厉鬼来折磨你嘛?”
子书良本以为她是开玩笑,但是她的表情太认真,让子书良都跟着严肃了起来,“你是说你,厉鬼缠身所以睡不着?”
初升点了点头,“嗯嗯,但这个也可能是诅咒的一部分吧,夜晚闭上眼睛的世界太恐怖了,我不敢入睡。”那个夜里才会出现在眼前的支离破碎,浑身是血的魂魄,不停的质问着她,为什么要杀他。
“我已经吃药吃到有抗药性了,现在完全就是酒精麻痹神经,可以算是昏迷,而不是入睡,我去看过心理医生,他说我可能是臆想入梦,吃了大半年心理疾病的药物,却因为吃不了饭,空腹服用胶囊药反而加重了胃疾,我也去找过看灵异的大师,先是被骗了几万块,后来一个高人跟我说,可以免费帮我除掉这个附灵的魂魄,我又犹豫了,万一这魂魄真的是他,那他在世上这唯一痕迹,不就这样消失殆尽了吗?”
初升说到这儿,顿了顿,看向子书良,“唉,我跟你说这个干嘛,也没什么用。”
子书良却是笑了笑,说:“你怎么知道没用,初升,闭上眼睛。”
在初升闭上眼睛的一刹那,瞬间陷入了睡眠,子书良放下她的手臂,帮她盖好了被子,“真是巧了,催眠是我的能力之一。”
在一千年前火山喷发,凤族那场死亡惨重的变异里,本身不是部族首领的子书家,唯一幸存的儿子子书良,因突变出了最强的特殊能力,一举登上凤族部落首领之位,而这其中之一就是催眠,正中下怀。
子书良的催眠之所以是特殊能力,就是不需要任何辅助工具,不需要被催眠者做任何回应,意念瞄准,百发百中,除了会损耗自身体力不能过度频繁使用外,没有任何缺陷。
这逆天的能力,却是他三个能力中最弱的一个。
此时楼下有些异动的声响,子书良看初升睡得安稳,便下了楼。
子书家多年世袭的私人医生到达,盖家第198代的传人风尘仆仆的赶来。
盖大夫一进门就绕着子书良观察了一圈,“这大半夜的,私人飞机直接落我家公寓房上,我看现在王上精神得很呀,干嘛兴师动众地把我叫过来。”
蒋叔叔接过盖大夫的外套,解释说:“不是我们王上,是初升小姐。”
盖大夫似乎是认识初升,“哦,初升?是那个干尸小美女吧,当初我就说王上你老牛吃嫩草,对人家小姑娘心怀不轨,人都成干尸了,还让我费那么大心力救她。”
盖大夫象征性地作揖,王上嫌弃地抬了抬手,“别胡说八道,口无遮拦,初升现在是我的异奴,把她身体养好了,才能保证血液的供给。”
盖大夫“啧、啧”了两声,抓过蒋叔,问道:“蒋叔,你们凤族还有这个习惯吗,要勾搭哪个妹子之前,都要先给她盖个什么章才行?什么恶趣味?人在哪儿呢?我先望闻问切一下。”
子书良不愿意搭茬,“你今晚先在客房睡下吧,初升刚刚入睡,别把她吵醒了,明早再说。”
见子书良上了楼,盖大夫拉过蒋叔询问:“这初升到底什么来头,以王上过往的性子,还能管谁睡没睡,醒没醒?”
唯一了解这全部前尘往事的蒋叔,叹了口气,说道:“初升小姐,是王上千年以来唯一心怀愧疚之人。”
第二天一早,当初升睁开双眼,看到子书良正闭目躺在她对面的时候,一时没反应过来,被眼前这一幕震惊猛坐了起来,随即叫出声来。
子书良被吵醒,闭着眼睛,冷静地说着,“醒了?昨晚睡得好吗?”
初升想起了昨日睡前发生的事情,稍微冷静了下,随后又震惊地捂住了嘴,“我,我昨天睡着了?”
子书良跟着坐了起来,揉了揉太阳穴,昨夜见她仍在做噩梦,一直检测她的梦境,调整自己催眠能力的剂量,整夜没睡不说,现在体力透支,有些不舒服。
“嗯,睡得像头猪一样,我的能力之一是催眠,你没听你外公说过?”
子书良睁开眼睛看下她,初升竟然眼眶含泪,要哭了出来。
跨过不长不短地距离,在子书良反应过来之前,紧紧抱住了他,“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闻声赶来的盖大夫本以为是自己的病人病痛加剧,本着医者仁心的态度,没有敲门就忙着打开了门,看到这一幕,瞬间尴尬。
看到王上的杀人眼神,进不来出不去,就看到初升松开王上,眼含热泪,握住他的手上下摇晃,“真的是神医转世,不愧是王上,太感谢您了。”
盖大夫看着眼前这无数患者家属表演过的一幕,陷入了深思,这是什么情况?被抢了饭碗?
见初升也转过头来看他,开玩笑地说:看来不需要我了,王上已经给这位干尸小美女治好了。”
初升擦了擦眼泪,语气囡囡地说:“盖大夫,您怎么来了?”
初升和盖大夫早年相识,盖大夫18岁初出江湖的第一战,就是医治在垂死边缘挣扎的初升,从此一战成名代替了自家爷爷,成为了子书良下一任专属医生的接班人。
“我这不是奉了王命,前来给你诊脉的嘛,怎么的了,是哪儿不舒服?”
这时蒋叔从盖大夫后面的位置敲了敲门,盖大夫闻声让开,蒋叔面容严肃,低头禀报:“王上,大人们前来求见。”
子书良意料之中的模样,点了点头示意已经知晓,随后指了指初升,对盖大夫说:“你带她去仪器那边检查,我去去就来。”
子书良下楼的时候,白,秦,赵,齐,韩,李,六家子的主位大臣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个个面色不善,见他下来,纷纷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叫了一声“王上”。
子书良却没有往常叫他们坐下,坐在正中的位置,轻描淡写的说:“各位大人,有什么要事嘛,如果没有的话,我还有事儿,就不留各位了。”
为首开口的仍是昨天和他争辩的李名,“倾国倾城佳人貌,谁知红颜乃祸水,这吴家小姐才入住王宅不足三日,君王今日就不早朝了。”
子书良面色渐冷,“李大人,这话从何而言,初升是地位低下,你污蔑她无所谓,但是本王,也是尔等能随随便便污蔑清白的吗?各位一早不请自来,口无遮拦,肆意污蔑本王,是想造反?”
其中样貌看上去稍微有些年纪的齐大人,如往常一样出来打圆场,语速颇缓地说道:“王上,臣等没有这个意思,您往日勤政,除了偶感不适外,很少有这种临时取消晨会的情况,李大人也是一时心急罢了。”
白大人见气氛缓和了些,接着说道:“毕竟您和吴家确实关系匪浅,但今时不同往日,吴家已不在家子行列了,王上尊为一族之首,还是应该与下等阶级保持一定距离为好。”
子书良抬嘴笑了笑,“白大人这是话里有话,有话不妨直说,不用弯弯绕绕。”
李名不愧为谏官出身,丝毫不怕得罪人,“白大人的意思是说,虽说先王后是吴家出身,吴家小姐与之略有相似,但毕竟不是本人,如此低劣的血统,是万不可与凤族王室有任何关系的。”
“所以呢?”子书良仅是抬手指向李大人,各位大人脸色就变了,“因为我选了一个不纯血的异奴,你们就要来把我罢免了是吗?”
子书良除了催眠之外,第二个让人惧怕的能力就是空气剑,简单来说就是速度极快,仅仅抬抬手指,就能操控气流,杀人于无形。
李大人却仍是不怕死,“臣并无此意,只不过,王上把吴家小姐留在身边,真的只是为了血嘛?”
“不然呢?就算我不只是为了血,又与尔何干。”
李大人,仍执拗地发言,“王上!异奴和主人之间关系千丝万缕,历史上更有运用得当者,以血为胁,与主制衡,您千年都没有选择异奴,怕的就是用心歹毒者,以此危害整个凤族,所以这个异奴,别人可以,吴家小姐,人不人,魔不魔,是决不可以的!”
白大人借机开口:“李大人说的在理,如果这吴家小姐,某天再一个控制不住,伤了王上,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呀。”
子书良本就精力不足,懒得和他们争辩,“这样吧,如果各位允许初升代替吴谨堂回到凤氏,那我就撤销异奴的安排。”
几个大人彼此看了一眼,又是李大人发声:“王上,那更是万万不可,如今凤族正经的三代传人都未能在凤氏担任要职,她这一个身份不纯的野丫头,怎可担此大任。”
子书良不禁笑了笑,“那我给她一个低贱的奴隶身份,各位大人又不满意,你们今天是一定要逼的本王当场在这儿剐了初升,才会满意,是吗?”
子书良的放下手,仅仅是远距离划过茶几,就将茶几劈成了两半。
顿时陷入僵局,子书良叹了口气,缓和地说道:“我再重复一遍,凤族的人近些年不断的缩少,保护任何一个拥有凤族血统的人,已经是现在凤族最紧要的任务,如果谁还在这时候搞内讧,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缓缓地说。
“好了,我今儿是真的身体不适,各位大人也早点散了吧,明日会按时早朝,不用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