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子书府虽是被初升闹了个鸡犬不宁,但在第一缕晨光照入客厅时,蒋叔依旧如往常一样,起床为家里两位少爷,小姐做早餐。
昨夜跟着吃了苦头的那位少爷也是准时出现在餐桌前,遵从往日的习惯用平板电脑浏览新闻,时不时地扫几眼安静的楼上,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蒋叔,你上去确认下,人还活着吗?”
蒋叔心有戚戚焉,脸色尴尬,“王上,初升小姐毕竟是女儿家,我擅闯她的闺房恐怕不妥。”
子书良又朝楼上看了一眼,放下平板电脑上了楼。
蒋叔忍了忍,这句“少爷您一个男人好像也不太合适”终究是没敢说出口。
子书良上了楼在外边敲了敲门,见里面没有任何动静,驻足在门前,考虑良久,开门走了进去。
初升睡得特别老实,侧躺在床的一边,一动不动,甚至胳膊都没有露在外边,即使这样子书良还是把脸撇到一旁不去看她。
累计了一晚上的怒气用力踹了一脚她的床边,整个床瞬间向一旁挪了两公分,就连地板都跟着一震,语气不善,“初升,起床。”
初升被梦里突来的乾坤大挪移吵醒,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看着子书良,“怎么了?地震了?”
子书良没有理她,丢下“下楼吃饭”这四个字,就消失了。
初升揉了揉眼睛,清醒了一些,顿时觉得头疼欲裂,浑身乏力,不敢违背子书良下的命令,洗漱整理了之后,便下了楼。
子书良正坐在餐桌旁吃一份生的不能再生的牛肉,看上去一分熟左右的程度,顺着肉的纤维切下去的每一刀,都能扎出些许血来。
初升站在楼梯口深深的吞下了一口口水,她不会是要跟着吃这个吧。
蒋叔看到了楼梯口的初升,站在餐桌边招呼她过来,“初升小姐,这是给您熬得醒酒汤,快来喝了。”
初升表情僵硬地移动到餐桌旁,眼睛始终盯着子书良面前的那份生牛肉,蒋叔心领神会,善解人意地安抚着:“放心吧,那是王上的早餐,您的早餐是百分百的熟食。”
初升这才安心地坐下,子书良抬头看了看她,凌乱的丸子头,全素颜,红黑条纹的短袖T恤,牛仔短裤,一条腿盘在座位上,另一条搭在凳子上的来回的晃荡,接过蒋叔的醒酒汤,把汤勺放到一旁,拿起汤碗猛的就是一大口,也不急着吞下去,不上不下的含在嘴里。
子书良垂着脸色,训斥了一句:“姑娘家家,注意点餐桌礼仪。”
正用醒酒汤漱口初升,和他一个对视吓得把醒酒汤咽了下去,把脚从凳子上放下,两手垂下坐的绷直。
初升坐正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多么言听计从,暗暗咒骂了自己一句,这才当了一天的奴隶,怎么就生出奴性来了。
初升见子书良还在盯着她,生怕他继续挑毛病,急着想把注意力从她身上扯开,装作不经意地说:“昨儿那个酒不错的样子,我喝了之后好像睡得特别好。”
子书良放下切牛肉的刀叉,似笑非笑的说,“当然好,波兰蒸馏威士忌,96度的纯酒精,给你把火你都能自燃了。”
蒋叔把熬好的粥放到初升面前,“初升小姐,以后饮酒要慎重些,昨天,把王上和我,尤其是王上吓得就要把你送到医院去了。”
初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昨天耍酒疯了?”
子书良哼了一声,“何止是耍酒疯,先是昏迷不省,然后是哭的声嘶力竭,后来不由分说地开始脱衣服,好不容易给你抗到楼上,又吐了一床。”
初升不敢置信的转头看了看蒋叔,蒋叔脸上的不自然让她也跟着脸红,她看向子书良,眨着眼睛把疑问传给子书良,“我是不是把蒋叔叔给吓着了。”
子书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蒋叔这一千多年,好久没看到女的在他面前脱衣服了。”
初升不敢看蒋叔,连忙把脸埋在碗里喝粥,一口粥放到嘴里,强烈的味觉冲击熏得她险些要吐出来,子书良的旨意早一步的传来:“多难吃都给我咽下去。”
初升屏住呼吸,咬牙咽了下去,一旁的蒋叔见她表情不善,忙问道。
“初升小姐,怎么了?这粥不和您胃口?”
初升含着粥,抿着嘴笑了笑,“哪有哪有,这粥真是太好吃,蒋叔您厨艺真是厉害。”
蒋叔端来另外一碗满满的粥递给初升,“好吃就多吃一点。”
初升强颜欢笑地点了点头,转过头瞟了一眼子书良,这家伙倒是看新闻看的安详,一副看戏的神情。
子书良擦了擦嘴,看了看初升的装束,不满地摇了摇头,“一会儿吃完饭上去换一件正式一点的衣服。”
初升囫囵地猛吞着粥,呜咽地说着:“我花店也没了,也不用上班了,在家等着被咬,哪用穿那么正式。”
“谁说你可以在家待着的,你今天要和我一起去凤氏。”
初升一口粥又险些喷了出来,不解地看着他,“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要我去凤氏,你是不是疯了?”
“你忘了异奴守则的第一条?”
初升无精打采地重复着:“‘异奴必须二十四小时的待在主人身旁,以满足主人不时的血液需要’,可是凤氏都是凤族的人,带我过去,你就不怕凤氏被搅个天翻地覆。”
子书良靠在椅子上,双手搭在两旁的椅子上,懒散地说:“你现在是我子书良的异奴,谁还敢找你的麻烦。”
初升顽劣地笑了两声,“我说的是我,以我这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您就不怕我借着王上的威名,一朝得势,鸡犬升天。”
子书良眼睛扫向初升,无所谓的样子,“你可以试试。”
初升站了起来,也看着他,“皇恩浩荡,不敢不从,到时候,要是惹了什么事儿,您可千万别怪我,换衣服去喽。”
初升有了借口不再吃剩下的粥,起身回楼上换衣服。
凤氏是凤族一千多年资本积累留下的产物,主营业务是传统的农业,被轻城市某些仇富分子,戏称种地的。
实际上整个集团都是为了掩盖这一群人无来由庞大资金的幌子,凤族的资产不说别的,单是昨晚初升险些打碎的那个青铜鼎就够凤氏个把员工几年衣食无忧,而子书良那个地下一层的展厅,这样的青铜鼎就不可数。
轻城很多能人异士,被凤氏的高薪所吸引,前往全国各地的分部毛遂自荐。
却不知凤氏的总部就被埋藏在轻城的因擎山山中,在海拔三百米左右的半山腰附近,足足有负三十二层。
当然这些都是初升从吴谨堂口中听说的,传说中的凤氏总部,她一次都没有去过。
二十分钟之后,初升坐在子书良下山去凤氏的车上,看着窗外匆匆走过的风景,不自觉地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九岁那年的某个农历十六,她被妈妈带到外公家,见妈妈和外公在屋内聊天,她一个人无聊,就到屋外逗着鬼鸮玩儿。
凤族家子中几个小辈的孩子经过,嬉闹地声音在看见她的时候戛然而止。
“你看到那个孩子没?”
“站在门口的那个吴家的小杂种吗?”
“对啊,不知怎么那么好意思,还厚颜无耻地来因擎山喝我们凤族的血。”
“你听说了吗?她那个杂种的妈为了个普通男人放弃了那一半凤族的血缘,苟且活命,声名狼藉,还生下了她这个小杂种。”
“吴家真是凤族的羞耻,出了那样一个女儿不说,还有这样的一个外孙女。”
“可不是吗?我听我爷爷说,吴谨堂为了他那一双儿女和这个小杂种自愿降了官职,好好的王庭贵族,现在雕虫小官一个,落破潦倒得狠。”
初升虽小,但也明白这些不是什么好话,跑过去找那群人理论:“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说我妈妈和外公的坏话?”
“为什么?因为你这个小杂种啊。”为首的那个女孩用力掐着初升的脸,疼得她眼泪都要掉了下来。
初升被掐的嘴变了形,不清不楚地说着:“那为什么要说我妈妈,还要说我外公?”
“我们想说就说,你们这些凤族中的渣滓怎么敢对我们家子的人指手画脚。”
“你还说,我要和你们拼命。”她挥动着她那时短短地小胳膊,却无论怎么都打不到。
掐着她脸的人,捏着她的脸把她提了起来,不屑地说:“哼,拼命?就凭你这个小屁孩,信不信我吸干了你的血。”
那天她险些被这几个凤族的顽固子弟吸干了血,本是受害人的她却被凤族家子裁定为挑衅在先,以血为诱,驱逐因擎山,从此不得在凤族族人群居地出现,否则有任何意外,后果自负。
自那以后,她踏入因擎山的次数屈指可数。
谁能想到,如今入住因擎山不说,还要大摇大摆的去凤氏。
初升不愿意再多想,拿出化妆镜理了理妆容,侧过头看了看闭目养神的子书良。
“看我干什么?”子书良仍是闭着眼睛,悠悠的说着。
初升把手放到仍闭着眼睛的子书良眼前晃了晃,子书良抬手抓住她的,睁开眼睛看她,无奈地说:“好看。”
“啊?”初升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句弄的诧异。
子书良转头看着她,表情真挚,“你不是想问我现在好不好看吗?”
初升不好意思的理了理鬓角,“我好看我当然知道,我不是想问你这个,我是想问你……”
她想问当初明明不是她的错,为什么要将她驱逐,但这找后账的矫情话,她现在还说不出口。
“当初的确是他们险些要了你的命,但是你忽略了一点,你的味道的确对凤族的人很有吸引力。”
初升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我?”
“凭什么?就凭我这怪异豆的气味,喝起来像番茄酱兑咖喱汁的血?你们凤族口味这么重的嘛。”
初升继承了凤族对于血液敏感的嗅觉神经,对于人的味道,她也如他们一样,可以用血液味道进行标记。
子书良没有说话,举起她的手腕,张嘴一口咬了上去。
初升疼的皱了皱眉头,不习惯地想把手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
子书良如她所愿的松口,舔了舔嘴边的残渍,说:“我是在给你演示,你血液的吸引力,比如鲍参翅肚其实不见得是多么好吃,珍贵,独一无二才是他的价值。”
初升抽回手,委屈巴巴地说,“那也不是我的错啊?”
这逻辑和强奸犯托词受害者衣衫暴露,偷盗者埋怨被害人财大气粗有什么分别?
“区别在于我们不饮血会死,遇到凤族里独一无二的血,便会更加不择手段,初升,你是凤族里唯一一个四分之一凤族血液的人,我驱逐你,完全是为了保护你。”
初升被子书良完全搞糊涂了,“那你为什么把我召到你身边,让我做你的异奴,还让我到凤氏工作,这样的我不是格外危险。”
子书良点了点头,说:“没错,可我是凤族的王。”
“所以呢?”初升困惑地问着。
“我有权利,且只有我有权利享用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你的血液。”
初升瞪着说完这句话而格外让人讨厌的子书良,吐出两个字来:“停车!”
司机服从地停下了车,初升撑着一旁的树,将早上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子书良嫌弃地拍着她的后背,把手中的水递给她,“你这是晕车了?”
初升漱着口中的污物,说着:“谁让你说话恶心我来着。”
初升吐出口中的水,说着:“蒋叔早上粥的那个味道现在又回来了,他做饭一直这个味道吗?”
“蒋叔他没有味觉。”子书良看不得那滩污秽,把初升拖到了车边,慢悠悠地说着。
“你们凤族不是有那种自动修复能力,俗称什么病都能治好吗?”
“家族遗传,蒋家这几代都没有味觉。”
初升喝着水,突然对子书家的义气肃然起敬,一个没有味觉的家族,竟能做他们的家奴这么多年。
初升朝着驾驶座看了过去,这才发现,后座的挡板前面的驾驶位上竟然没有人。
她瞪着眼睛,指着驾驶座,磕磕巴巴地说着:“车,车,车没有人开啊。”
子书良把她塞回车后座,得意地说着:“见识短浅,凤族人口稀少,因擎山环境单一,这种机器能替代的劳动我们是不会麻烦外人的。”
初升对他这种洋洋得意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子书良却被她勾起忆起了她九岁的那场元老会,至今还觉得心有余悸。
除了子书这一家子之外,其余六个家子,白,秦,赵,齐,韩,李,在议事厅吵得不可开交。
尝到初升血液滋味的各家子孙,怂恿着家族当家,打着惩罚的名义,在会议上争夺初升的主权。
最后还是子书良下了驱逐令,并联合六个家子在盟约上落血签字,不得擅自私下接触初升,此事才告一段落。
慌乱中谁都没有注意到一直没有参与争抢地子书良,没有签字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