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盏随立在侧良久,细柳才说:“卫家二少订的点心是不是从腊月就没再送过?”
“他没再付钱,当然就断了。”青盏如实说。
卫家是细柳特意交代过的,“卫家的货,都得当时结算,就是明白告诉他们,他们家不吉,我们怕不利。”
所有这话说出去,卫家就不再订胡杏斋的点心了。
“那从明天起,继续送,就说是,三少订的。”细柳勾唇一笑,看的青盏心里漏跳一下。
“你还是笑起来好看,眼角的痣都活了。”
她说这话时,脸颊飞红,说完就走。
细柳失笑,看着她跑走的背影,大声说:“夸我就直接夸,害个什么羞?晚上给你加鸡腿!”
青盏没应声,跑的麻溜快,和端着簸箕要出厨房的青枋撞了个结实,
“哎呦!”青枋洒了簸箕里的炭灰,自己也撞到了水缸上,想要稳住,但终究没稳住,趔趄了一步还是摔了。
青盏只后退了几步便稳住了,就见眼前一片飞灰,洋洋洒洒的落下,她赶紧过来扶青枋:“没事吧?摔到哪儿了?”
青枋捂着屁股,看着地上的狼藉,欲哭无泪:“这本来是去配肥种花的,嘶!”
她直不起腰了。
青盏一边扶她去坐下,一边去叫十六来收拾这边,她自己去请细柳——细柳的医术只是熟人知道,自己人生病,当然是找自己人,又不用做给人看。
细柳看了一下就让青盏搭把手,把青枋扶回房:“把她外衫脱了,趴着。”
青盏很紧张:“伤的很严重?”
“还行。”细柳找了张膏药出来,给她贴上,“先躺着吧,什么时候觉得不疼了,再起来走动。”
青枋是在直起来的时候感觉到的疼,那种钝疼像什么在磋磨她的腰骨,她苦笑着看青盏,“你怎么这么厉害,这一下我就躺倒了,以后见你得绕着走呢。”
“没有没有,我不是故意的。”青盏觉得无颜面对。
本来没有什么事,反倒被她弄的一团糟,她很歉意的看了看细柳,抱走了青枋的脏衣服。
细柳倒了半盆热水,给青枋擦了手脸,“你用了我的花肥,可得开的正好看才行。”
“姑娘才是最好看的花,我宁做绿叶。”青枋接过布巾就不松手了,可不敢让细柳再给她洗一次了。
细柳看她如此,也没强求,只说:“大家都是女孩子,不用我多说了吧?我把十六叫来。”
十六是几人里年纪最小的,最是擅长照顾人,因为她有弟弟。
细柳虽然给二十一准备了房间,但十六不放心,一直没让他单独住,说还小,细柳心说,婴儿出生就有自己的床,从来都是自己睡,但她没权决定别人,人家姐弟愿意如此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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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往卫府送点心的是十六。
“门房上一听是三去的东西,立刻就送进去了,我就回来了。”
“嗯,做的不错,这几天青枋养伤,辛苦你了。”细柳刚一说话,二十一看到姐姐回来,就颠着跑了过来,十六赶忙接住他,想要和细柳道谢,细柳却已经去青枋宿舍那边了。
细柳本来觉得人少简单,但青枋这一伤,她才发现,原来就这几个人,都过的各自狰狞。
青盏和青枋在“争宠”,都想得到她的关注,平时表现各有特长,一旦到一起,就非要争长短高低,要不是昨晚她出去之前来这边看青枋,没听到青枋不接受青盏的道歉,还不知道她们俩是在相争。
她昨天已经和青枋说了,敢情没用?
本来想再和青枋说说,没想到青盏在这儿,那细柳就换了个说法:“既然你们俩都在,那就把话说开,我不想让这院子里有什么不开心,你,你,真要是觉得合不来,可以一个去前院住,离远点。”
两人被戳破心事,都不说话,一个沉着脸,一个低着头。
细柳说:“我只说这一次,你们俩自己选,要么老死不相往来,要么就别争了,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我给你们开着工钱,是为了让你们过好点的日子,不是让你们相互为难的,既然不开心,那就分开,人能活多久?时间短还要自找苦吃?”
细柳不想看到这样的事,也不想存在这样的氛围,如果非要遇到这些,那她辛苦买房独过是为了啥?
青盏抬头,欲言又止。
细柳给她们时间,让她们说话,她们依旧不说,那没办法,她转身出去,回自己房间,眼不见心不烦。
看了一下云空间里,莲花都要泛滥了,她挖藕出塘,减少些水塘的压力,有看了一圈功能区,没有出现新的,她默默松了口气——说到底,她还是受了影响,对这云空间,依旧没归属,明明在她身上,她还不觉得是自己的,像个借用区似的。
这么想着,她把藕放到食材区,手指微动,翻了一下杂物区,里面有钱,字画,木雕,石刻……货真价实的杂物。
每天去不同的府里打听一点儿消息,积攒到现在,她写了半册和方家有关的,但是都构不成证据,最多用来写诉状。昨天晚上之前,她觉得进别的府里还有难度,现在看来,她都不用自己动手,这每个府里那么多人,让他们各自零落也挺好。
她之前还心疼那些长工短工,觉得他们不容易,但从青枋和青盏身上,她看到了那些本性:无论容易与否,只要在那个环境里,他们不觉得自己不容易,就算哀怜自身,更多的会认为都是别人的错。
从头看了一遍,她决定从秦家入手,因为和秦家不熟,陌生的地方,用来练手最好。
“姑娘,我来了。”
青盏在门外敲门。
“进来。”细柳合上书,丢回杂物区。
青盏进来认错,“我对不起姑娘,你罚我吧。”
细柳随口问:“你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青盏跪下:“年前的时候,是我把姑娘的事,告诉大公子的。”
“哈?”
细柳伸出的手顿在半空,还以为她要说和青枋的事,没想到她说的是年前方杰来吵架的事。她是真不明白:“告诉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要拿回我的身契。”青盏说着就哭了,“大公子十分狠辣,这边的人去帮忙的那段时间,他把所有人的身契都弄到手了,因为他就在衙门里,所有做这些很容易,我手里的身契都不能做数了,我知道身契很重要,所有我再拿回来。”
即便办契籍的不是顺天府,但在衙门做事,也有共通之处,方杰这一手玩的利索。
细柳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所有,我这边的人,除了十六,你们都不是我的家奴了?”
青盏不敢看她:“是,契书都在溪流居。”
“那你回那儿去吧,与其身契不在手,还得发工钱,不如我用这份工钱,买你为我收集消息,方杰有什么事你盯着点。”细柳扶她起身,分析利弊,“这样你就能拿双份工钱,干一份活,多好。”
“姑娘……”
“你看,你现在都不叫我姐了,真是特别规矩的丫鬟。”细柳打断她的话,拍了拍她的肩,“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
青盏僵着表情,心情复杂,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了。
-
当天傍晚,细柳亲自送青盏去溪流居,然后去了卫府、张府、秦府、金府这几家常去的,散播了一点儿消息,又去了说书人家里,让他这几天说几个段子。
没过几天,效果显著——恰逢正月底,大楚皇室重视农耕,二月二必定祭天,求风调雨顺,礼部忙的脚不沾地,沿途已经做好防护了,老百姓们对这种事一向必要沿路围观,那是说什么都有。
于是没有可信度的事,都被传的有鼻子有眼的:秦家姑娘一女配二男,许了两家,想来也要和金家一样,用口头约定不算来销毁其中一家的约定。
金家的学堂真是越开越大了,景城那边都开了联名学堂了,请了名师大儒讲课。
卫家流年不利,请南白庵的道姑做法改运,说是仙姑,去年都说很灵验,也不知道卫家这次能不能改了运道。
……
茶楼里,说书人在台上,惊堂木一拍,说一段风流韵事:“话说这卫家嫡出少爷,二公子在家里那叫一个随心所谷欠,他年十六时,身边的丫鬟便两月一换,去年十七,身边的丫鬟不仅两月一换,就连小厮也是两月一换,你们猜,这是为何?”
……
这些事,总会流传到各家各户的,就算是当闲话,也总会让那些当事人觉得不愉快,面子留着不好吗?谁愿意被扒了皮?
秦家最先急,因为他家被传的可是有损女儿颜面,秦家六个姑娘呢,无论嫡庶都是要嫁人的,还有四个待嫁,不能被几句流言毁了名声。
于是农耕一过,秦家和卫家联姻了。
秦家在京城里大肆宣扬,而卫家确实给面子,聘礼丰厚,八十八抬,还不带田产铺子一类。
细柳正看着十六送点心回来顺便稍带的青盏的消息,方杰假装商人,和金家大公子金源搭上往来了,对于秦家嫁女之事,一般态度。
一般态度,这个就很微妙了,毕竟之前细柳已经和他说过了,要阻止他们几家联姻,而她想要从内瓦解的事,和这外部联姻是两码事。
细柳随手把纸条扔进风炉,叹息一声,果然方杰不可信,想要分工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