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啪”的一声,靖孤手里的笔杆应声而断。他眼神低沉的看着似乎成石雕的夏千秋,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跟他去犯傻。不过师父的女儿?他应该称呼什么?师姐?师妹?
律墨问今晚不值夜,看他们震惊的反应想着他们应该没什么气力整幺蛾子了就转身走了。也不知道风云居士追上云烟没有。律墨问有些担忧,今晚似乎是古清值夜,让他注意一下风云居士什么时候回来吧。
打定主意,律墨问就去竹若峰交代了。
风云居士跟在云烟后面,一步一步踩着石阶往下走,父女两个隔着几个台阶谁也没有说话的意思,但风云居士还是能听到云烟小声哭泣的声音。也庆幸今晚依旧皓月当空,能照清大半山路,不然他怎么也不会允许女儿下山。
看着模糊的随着晚风舞动的树影,心绪不宁。本来他就不怎么敢去见姬九,今天和姬九当初送夏千秋过去已经是例外,这次如果不是怕云烟路上出事,他都不知道下次跟她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云烟知道风云居士在后面跟着她,但就是不想跟他说话,几千年来,她一直以为父亲只是太忙了才没跟娘亲一起回去看过她跟哥哥,没想到……
月光拉长父女两人的影子,也拉长了他们的千般思绪。
姬九的酒馆早早就灭灯了,只有二楼她住的那间屋子还在从窗口透出昏黄的烛光,风云居士从纸窗的剪影能看出姬九应该正坐在铜镜前松开编了一天的发。
听到楼下传来敲门声的时候,姬九还以为自己幻听了,这个时间应该不会有人来找她买酒了才对。直到敲门声急促起来,她才终于确信自己酒馆的门被敲响了。虽然这个时间跑到她这里买酒有些奇怪,但万一对方突然有什么喜事想买壶好酒呢。
用一支已经出现细细裂纹的木簪简单的盘了个发又披了一件外衣,姬九才端着一个烛台下楼开门。大概是年岁久了楼梯走起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敲门声越来越急,姬九忍不住说道:“别急别急,这就开门。”
敲门的人听到她的话很听话的停止了敲门,姬九把蜡烛放在一旁,拉开门栓,还没看清对方的样子就被抱了个满怀。不等她做出反应,耳畔就是一阵哭声。
姬九看着出现在她视线的风云居士,又看看趴在自己肩头哭的云烟,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先进来吧。”姬九搂着云烟对风云居士说道。
风云居士坐在楼下望着姬九留给他的一盏烛灯出神,隐约能听到楼上哭声和姬九安慰云烟的声音。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耳畔传来楼梯发出的“咯吱”声他才回过神,姬九缓步走下楼梯坐在他对面一言不发,一时间,只留蜡烛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她怎么样?”风云居士忧心云烟,还是先开口了。
“睡着了。”姬九满脸的疲惫,眼眶有些微红,她用手撑着头,两边的碎发垂落,“是我一直没和他们说,抱歉。”
“这不是你的错。”风云居士眉目间尽是忧愁,“我这么多年都未去见过他们,你不告诉他们也正常。”
又是一阵沉默,这次姬九忍不住先开了口,“我……天色不早了,你……”
“云烟无事的话,我就先回书院了。”风云居士欲起身离开,姬九慌忙拉住他,“已经很晚了,你不如留下住一夜吧。我这里有空房间,稍微收拾一下就能住。明天一早和烟儿一起回去吧。”
“嗯?”
见风云居士疑惑,姬九解释道:“她这次就是来找你的,今天虽然赌气跑来我这里了,但你们那么长时间没聚过我怕……”
“这……”风云居士知道姬九怕他和云烟有隔阂,沉思了片刻就同意了,“既然这样我今晚就先留下吧,房间就不用收拾了,我在长凳上睡一夜就行了。”
“我给你拿被褥……”
“不用了,你去陪云烟睡吧。”风云居士拒绝了姬九的好意,虽然知道她会伤心也没有补救的打算,姬九见他态度坚决,神情黯淡的上楼了。
“那不是义母!是我义姐!”
夏千秋抓着靖孤的肩摇晃着,靖孤嫌弃的别过头防止他把口水喷到自己脸上。
“你冷静点。”靖孤觉得自己耳朵旁围绕了无数苍蝇,夏千秋就是最吵的那只。
“你让我怎么冷静啊!”夏千秋情绪十分激动,“我以前一直认为义父是万年单棍,才知道我其实有义母就让我撞上义姐了!下次是不是就该撞到义兄了!”
靖孤眼神跟看笨蛋一样看着眼前抽风的家伙,说:“撞上又怎么了,他还会跟你抢义子的位置?”
“你不懂。”夏千秋的语气突然语重心长起来,靖孤都吓了一跳,只听夏千秋说:“就是因为不会跟我抢我才慌啊!如果我义兄十分优秀的话那义父肯定会更加嫌弃我这个义子,然后越看我越不顺眼,越不顺眼心就越烦,越烦就会越罚我,越罚我律墨问就会越得意,律墨问得意了我就更没好日子过了。”
“……”
“你有自知之明也算是个优点吧。”靖孤叹了口气,想继续自己的抄院规大业,可还没移动分毫又被拉住。
“你说我以后沦落到被律墨问欺负的连嘴都还不了怎么办?”夏千秋拉着靖孤的衣袖浑身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靖孤忍住把他一脚踹到外面再补几拳的冲动,说:“你要不找个高点的地方跳下去一了百了吧。”
“不行。”夏千秋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个提议说:“如吟还等着我一起浪迹天涯呢!我怎么能先她一步去了呢?”
你脸怎么那么大!靖孤心中想到。
“义父说让我回头去姬老板的酒馆当跑堂的,要不我在那学点东西吧,也好让义父看到我还是有点本事的。”
“你倒是跟着离前辈把术法学好啊。”靖孤实在搞不懂眼前这个家伙的奇葩思路,明明自己师父是数一数二的术法大师,他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我师父每天一半时间在喝酒,另一半时间在醒酒,哪有时间教我更高深的术法。”
离默叹坐在青崖上的石块上很有诗意的对月饮酒,突然打了个喷嚏把这个画面破坏的支离破碎。
“那你不会自己多钻研吗?”靖孤咬牙切齿道,他再不动笔就真的抄不完了,他不想再被罚十遍!“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这句话你没听说过?就算是悟你也该悟出些什么了!”
“不行啊!让我自己悟的话我总忍不住往看过的那些话本子里的爱恨情仇。”
“你到时候被赶出书院都不亏!”
外头枝头上的猫头鹰叫了两声,两人的声音透到外面差点把最近那一屋的师兄弟们吵醒。银色的月辉为书院的砖石铺了一层霜,古清捻着自己的山羊胡须在外面打转看能不能抓到一个敢宵禁了还出来乱跑的学生。
风云居士躺在长凳上怎么也合不上眼,楼上的灯火已经熄了,姬九不知道睡着了没有,云烟明天会用什么态度对他呢?姬九何时会死心彻底离开他呢?这些风云居士在脑中想了上百遍都没有想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云烟应该还是会怨他和娘亲和离,姬九肯定会按照那个人临走时嘱咐的留在他身边等他妥协。
朝净啊朝净,你当初恨我抢了她,现在又把她托付给我,是报复我当初的所做所为吗?
风云居士看着顶上的木头纹路心绪复杂。楼上的姬九也睡不着,如果不是怕吵醒好不容易哄睡的女儿,她可能会翻来覆去的搞出不小的动静。事到如今,她对自己几千年来的坚持产生了疑问。她做的这些,到底有什么意义呢?是为了谁呢?
看着熟睡中的云烟,姬九摸摸她的脸沉思着。
闹了大半天后,夏千秋终于安静下来坐在靖孤旁边拖着下巴说:“律墨问说义父今晚不在书院,大晚上的他会去哪里呢?”
“你想说什么?”靖孤直觉听不到什么正经回答。
“我义姐今天突然过来又是为了什么呢?”夏千秋自顾自的列着问题,仿佛没听到靖孤的话。靖孤为此冷哼了一声,并在心中吐槽:女儿想见父亲还需要理由了?
“会不会是我义母得了什么绝症要见义父最后一面啊?”
果然是不切实际的猜想,靖孤又在心里槽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