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乐，我们该走了。”
“我去里间跟果果说两句话，你就在工作间等我们。”
“行。”
小胖子和小萝莉进了里间，工作室只留下了肯尼斯一个人，原本他还想着拿出符文手环玩两把的，但是闹腾的小萝莉去了里间之后，工作室就变得安静的有些异常。
肯尼斯感觉有些不自在，没有了打字的细密的声音，整个房间就只听得见那个咕噜咕噜的声音，而且还越来越清晰，就像是在刻意想让别人注意到这个声音一样。
强忍住那种怪异的恶心感和内心的恐惧感，肯尼斯慢慢俯下身子将耳朵贴在地面上，不是下面传来的，他环视四周，再次重新审视了一下这个房间，墙壁上一个挨着一个的装有溶液的罐子，罐子里是一个个不知道什么生物的大脑，有的插着细密的宛如电线一样的东西，有的被切开成了两半，中间插着一根短棒，有的上面插着一些电极，甚至还在放电。
稀奇古怪的大脑占据了这个实验室的各个角落，周果果说过，这些都是用来构建符文网络的服务器，其中大多数都是异种生物的大脑，看起来就像是这个房间存在一片哀嚎。
早期盖尔文也想过用人类来做实验，但是这个提案被他自己又否决掉了，其一是这个东西太过不人道，他作为一个穿越者还是很抵触这件事的，其二是魔力亲和的人类真的很少见，从人类中寻找优秀的实验个体太过困难，相比之下魔物就好很多，魔物的繁殖能力强，又能亲和魔力，因为个体的差异还可以进行不同的分工，最主要的是魔兽很容易入手。
这些过去的事情肯尼斯不想去管，但是他确实没有发现声音的来源，直到他抬起了头。
一个巨大的横板透明隔层，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已经完全代替了天花板，照明的魔法道具挂在隔层下，白花花的一片，如果不是眯着眼，还真看不清隔层上面到底是什么。
那里面是一团暗红色的巨大物体，不知道是肉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上面沟壑纵横，也不清楚是像大脑那样自然产生的脑沟，还是由一团扭曲的条状物堆积产生的沟壑。
那团东西蠕动了一下，像是在翻身，又像是伸懒腰，剧烈的恐惧感扑面而来，理智告诉肯尼斯应该喊上许乐和周果果一起逃，但是他却浑身都动不了。
那团东西转了个身，像是在把正面露出给肯尼斯看，是一个眼球，一个巴掌大小的眼球，嵌在一团暗红色的肉里，那眼球上有一片猩红，似乎是受了伤。
它深深地看了肯尼斯一眼，仿佛是想要传达某种信息一般，咕噜咕噜的声音也从来没停过，忽然它全身一鼓，那肉块表面就浮起了无数的囊肿，膨胀到一定程度后，那些囊肿一齐破裂开来，又像是肉块表面长着无数张嘴，咕噜咕噜的声音越发的激烈了。
肯尼斯他对于这种密集的东西有本能的厌恶感，虽然不至于密集恐惧症，但是他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想跑，但是他动不了。
黑色的雾渐渐弥漫再了整个工作间，那肉块突然之间好似被解放了一般，透过了头顶的透明隔层慢慢把那团肉舒展开来，肯尼斯看清了，那是是一团扭曲的触手纠结在一起的诡异东西，那种诡异的气息让他感觉自己逃跑的一瞬间就会被杀掉。那肉块慢慢蠕动到肯尼斯的面前，慢慢分出一只触手向肯尼斯伸过来。
他想跑，他真的很想跑，他之前就想跑，但是现在他连许乐都不想喊了，他只想活下去，只想立刻转身就离开，但是他动不了，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触手离自己越来越近。
那只触手慢慢地滑过了肯尼斯的脖子，湿滑、粘腻、阴冷，上面还带着无数的凸起，肯尼斯十分想吐，但是他动不了。
触手似乎有些迷惑：“噢，你的气息和那位大人真的很像，你到底是谁？”
肯尼斯从那只受伤的眼睛里看出了这种迷惑：“那你又是谁？”
“唉——”触手叹了一口气，诡异的就像触手没有嘴却能说话一样，“我不过是大人的部下，原本受伤了在静养，谁能想落到这种下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说的那个大人又是谁？”
“他是至高无上，他是黑暗，也是光明，他是星界之间的唯一永恒，他是我的主人，@#￥%。”
那四个字肯尼斯根本就没听清是什么，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种语言，仿佛是一个神秘的代号，不存在于任何语言系统里，那种未知的恐惧感仅仅是听见就差点让他的意识剥离，整个人几乎在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趴在地上呕吐了起来，除了稀黄的胆汁，什么也没有，自从算天出事，他没有吃过一口饭，但是好消息是，他发现自己能动了，等状态稍微好转了一些，肯尼斯爬起来就向外跑去。
但是黑色的雾就像是隔断了现实一般，他完全看不到周围的东西，无论是是装着大脑的罐子还是工作室的操控台，无论是光屏还是摆在地上一箱箱的肥宅快乐水。
“噢！我的天那！你们为什么都要逃呢？我的样子是那么的和蔼可亲，为什么你们都不喜欢我呢？能不能都把爱分给我一点呢？”那语气像是有些悲伤，但是听起来做作的有些过头了。
那语气在肯尼斯听来，就像是早上吃着有腥臭味的碎肉压成的饼，再配上一块散发出刺鼻气味的变质怪味芝士，再加上长满绿毛的霉变面包，三者组成的三明治一样让人恶心。
他没有理会触手的话，脚下的奔跑一直没停过，只是一切都像是没有变，自己和触手的距离在达到一个长度后就不再变化，没有拉近也没有变远，仿佛这个房间已经无法靠正常的人力来干涉了。
那触手看见肯尼斯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又慢慢向他挪了过去，无数的触手伸过来将肯尼斯固定在原地，他起先是闪躲劈砍，后来是挣扎，再后来触手太多已经挣扎不动了。
一只单独的触手慢慢伸到了肯尼斯的面前，那只触手看起来像是某只特化过的武器，黑黑的，宛如角质一般，晃晃悠悠半天，突然刺向了肯尼斯的大脑，毫无预兆。
那只触手在快要刺到肯尼斯的时候，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阻拦了下来，那个黑色的触角再也不能接近半步，肯尼斯整个人都发出黑色的气息，那些黑色像是突然长出的肢体一般，在他的周围张牙舞爪。
“噢！我的主人！您醒来了！您终于想起属下了吗？请原谅属下对您的无礼，属下没有想到您会把您的意志投射到现实的人类身上，血肉之躯是那么的脆弱，哦不，愚蠢的我怎么可以质疑主人的决定，一定是这个人类有着不一样的特点，请务必原谅属下的愚钝。”触手卑微的蠕动成一摊，就像是尽力将自己匍匐在地上迎接一位王者的降临，“既然伟大的主人您选择了这样一个孱弱的人类，就让属下帮助主人在现实侧实现伟大计划贡献一份力量吧。”
肯尼斯暗自庆幸自己被认错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逼格更高一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领袖，或者说，某种未知的存在。
“呵——”一开口差点把肯尼斯吓一跳，这种仿佛被什么东西遮盖住的神秘感，这种像是源自脑内的直接感，实在太惊人了，肯尼斯努力地保持着一个高位者该有的声音而不至于颤抖，“让我看看你的忠诚。”
“请主人把手臂伸出来。”一只细细的触手在肯尼斯的小臂内测刻画着一个小小的印记，“这么多年属下的各种能力一直在流失，但是这个房间的前主人用他的仪器为我保留了最后一种能力，扭曲梦境，每天只能用三次，超过三次第二天可能会陷入沉睡，属下受伤这么多年，只剩下了这么点力量，虽然没有主人您原先力量的千万分之一，还请主人不要嫌弃属下的弱小。”
肯尼斯努力保持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至扭曲，但是手臂上传来的湿冷的感觉实在是不舒服。
“属下......没用，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就先行告退了，还请主人恕罪。”那触手在勾勒完印记后，像是陷入了极度的虚弱，触手都被缓缓收了回去，蠕动着重新回到了那个透明隔层上。
“肯尼斯！肯尼斯你在干嘛？喂！别睡了！李文哲！”
他感觉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突然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事情，浑身抖一个机灵就清醒坐了起来，看着许乐和周果果一脸怪异地看着自己。
“刚刚怎么了？”
“我刚刚看你靠在主控台上睡着了，怎么回事？”小胖子一脸担忧，“你不会身体出了什么毛病吧。”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他感觉脑子有点昏昏沉沉的，刚才是怎么睡着了？用手抓头发的时候突然间一阵细微的感觉让他注意到了，左手小臂内测在靠近手肘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褐色印记，颜色有点像胎记，而形状，却是星火符文的标志，那是盖尔文最早创建符文手环时候的标志，一直沿用至今。
一看到那个印记，肯尼斯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刚才发生过的事情，那种被强行积压下来的恶心感和恐惧感一下子爆发出来。
“呕——”肯尼斯冲到一旁的一个空容器里吐了个稀里哗啦，除了胃酸和胆汁什么也没有，吐完之后扶着墙壁整个人抖得跟筛子一样。
“喂！肯尼斯你没事吧，要不先带你去找个医生？”小胖子跑过来给肯尼斯拍着后背让他尽量好受点。
而一旁的周果果坐在老板椅上一脸沉思，随手敲击着键盘。
符文网络突然变卡了，怎么回事呢？周果果这样想着，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今天那团服务器，显得格外地安静。
一顿收拾之后肯尼斯和许乐便离开了。
清晨，一辆晃晃悠悠的马车出了弗根市慢慢向北驶去，车厢里坐着一胖一瘦两个年轻人。
“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还是找个大夫看看吧。”
“在这种混乱之地你指望把我治死还是治活？”肯尼斯有些虚弱，猛灌了两口水，脸色变得稍微好了些，“你为什么不带果果走？”
“盖尔文说得对，果果确实是天纵奇才，所以放她在这里会更安全，我看过她写的程序，那种逻辑的巧妙，耦合性和内聚性二者之间的微妙的平衡，是我所做不到的，我无法想象这是一个小孩子能做到的事。”
“可是果果不是四十多岁吗？”
“......”小胖子突然吃瘪，一下子话语卡在了喉咙里，憋了半天，“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不能跟我们走，没了盖尔文符文网络的维护就没人做了，现在果果接手了原先的运营和更新，我们应该支持她，况且她继承了盖尔文的天生辟谷，没有我们管，她也可以活地很好。”
“胖子。”肯尼斯换了两口气，已经彻底平复下来了原来的那种不适，顿了一会才又说道，“不残忍吗？”
许乐面上一僵，沉默了一会，二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气氛，许乐叹了口气才回答道：“符文网络是盖尔文的一辈子的骄傲，不可能弃之不管，连精灵女王都可以做出牺牲前往梦境，果果她活了这么久也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盖尔文一辈子的骄傲？那个地下室里的人才是他一辈子的骄傲，盖尔文在遗言里说过果果已经可以出去闯了，你，为什么要自欺欺人呢？”
许乐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狮子，突然暴起抓住了肯尼斯的衣领：“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那是果果自愿的！我没有强迫她！”
车厢外的驾车老伯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慢慢摇着头，虽然他听不懂二人说的话，但是他从语气中还是能大致分辨意思，开口便是浓重的南方口音：“哎哟，不要吵架嘛，阿伯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小两口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好好说的？以后的日子总是要一起过的嘛。”
许乐没有开口解释，肯尼斯也没有，只是静静地看着许乐。
小胖子放下了肯尼斯的衣领缩回了角落抱着头，整个人颤抖不已：“是我没用，是我太弱了不能保护果果，把她留在那里我也不想啊，我许乐除了代码和小电影就这么点爱好，肯尼斯你以为我不会难过的吗？”
“我第一次见到果果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上天赐给我的福音，但是我却弱小到需要她来保护我，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你和算天粘在一起我就不会羡慕的吗？我距离上一次和果果见面过去了多少年，我不会煎熬吗？我就这么点爱好。”说道最后许乐的声音越来越小，细如蚊讷。
肯尼斯看着车外的景色，很久都没有说话，他也一样，他也没能保护住算天，那样一个见面就可以奋不顾身奇女子，他如何不是心动呢？他也是笑话，又何必再挖苦许乐。
“唉——”一声长叹，缓缓飘散在北上的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