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便是如此,抬高贬低的事情屡见不鲜,谁能花开千日红?不过卫蓁的性子过于急躁,也该收了收了。于是说道:“你也十岁了,是该好好读一下《女诫》修修性子了。”
卫蓁自小好武术,好奇异之闻,读书只读奇人逸事,《山海经》《开元天宝遗事》之流十分喜爱,却对《女诫》、《列女传》等毫无兴趣,不禁说道:“此书无趣至极,女儿不想读。”这一次,明贵妃却是铁了心一般,第二日就唤来女官给卫蓁讲《女诫》。
“‘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砖,明其习劳,主执勤也。’这句话的意思是古人生下女孩三日之后,让她睡在床下面,将织布用的瓦砖给她当玩具,并将生女之事斋告宗庙。睡在床下,表明女子应当卑下柔弱,时时以谦卑的态度待人;玩弄瓦砖,表明女子应当亲自劳作、不辞辛苦……”傅女史持着《女诫》,一边读,一边讲解。直到午膳时才肯放人,末了,还道请公主熟记背诵此篇明日上课抽背云云。
卫蓁经过一个上午的煎熬,脑袋里冒着金星除了“卑弱第一”几个字,她哪里还记得甚么。吃了饭,照常去了永福宫给明贵妃请安。明贵妃自然问起她今日的学习进度。
问起这个,卫蓁不隐瞒,只抄起书来说道:“女先生说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明其卑弱,主下人也。故而要求女子应当卑下柔弱,孩儿不懂的是女子为何应当卑下柔弱?”
“那是因为女子生来就要依附男子而活,故而女子应当卑弱。”明贵妃态度友好地为她解答。
卫蓁不解,又继续抛出问题,“请问母妃您认为大周的则天大帝是何女子?她受万民景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所有的男子都只能匍匐于她的脚下。”
“武后是名奇女子,不若世间一般女子,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确实许多男子都不如她。”
“所以,女子为何生来要卑弱呢?”卫蓁再问。
“唉。”明贵妃叹了一口气,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然后继续说道:“自古以来,有多少女子弄权能有吕后武后之兴?她们的权力何尝不是男子给予的?”
“可若是她们没有能力,即使有了权势也会丢失。”
“蓁儿可知权势的厉害?你我此时正在享用的是权势,而这一切都是你父皇给予的。这便是权势。若是有一日,荣宠不再,你我的权势也不在了。”明贵妃年轻的面容泛起惆怅,声音里还带着一丝落寞。
“母妃怎么了?为何忽然如此怅然若失?”
“只是忽然想起帝王之爱与这权势的关系罢了,你要记住一切的权力都是你父皇赐予的,你的性子不该再如此了。我让你学女诫,只是让你学习如何谦卑为人。女子卑弱,在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已无法改变。但你不是一般女子,你是公主,享有世上女子无法企及的荣宠与富贵。”
她慈爱地看着卫蓁,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又转念说道:“记住,我今日与你说的话在于我并不想让你成为吕后武皇之类的女子,我只想让你能安稳。”
“是,蓁儿谨记母妃教诲。”卫蓁若有所思地退了下去。
“我今日之言是否过重?”明贵妃望着门外的身影轻声说道。
秋澜低头,沉默不语。
“国师大人曾说过,蓁儿有唐时太平公主之慧,我却害怕她也随其命道。”明贵妃抚着蔻丹玉手,继续说:“我不能让她变成那样的女子,秋澜啊,我怕了。”
永福宫的月华殿内,空留一主一仆轻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