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轿车行驰在雨夜里,深秋寒流带来的冷雨凝出了冰粒,敲打着车顶。
雨歇时,陈晨在步行街小广场看到成片豪车,掉头将车停在隔壁小巷对面河堤路沿上。
息了火,车子便陷入了浓密的墨色里。
齐狩从兜里捻出根烟,犹豫再三,摇开了车窗,暗暗拇指碾压着食中二指,淅淅索索,散乱了一地烟丝。
一年多前,劳燕对徐氏父女的反击,来的激烈又凶猛,张开了人脉网络,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个的狠辣劲头,全方位打击徐国平会计事务所。
无需多问,作为劳燕身边人的陈晨都知道,被徐国平高高在上,颠倒黑白激怒的劳燕,是要不计代价的摧毁徐晓平引以为傲,倾注了半生心血的事业。
徐国平事务所的骨干人员和核心业务,同时在快速流逝,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事务所已经业务寥寥,人员流散,几近瘫痪。
后知后觉的徐丽珠多次登门,不住地提高赔偿额,希翼陈晨从中斡旋,缓和矛盾。
而陈晨的态度一贯是避而不见。
为此,陈晨不止一次的呵责丈夫,多管闲事;即便,明确知道丈夫在整个事件里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回护之心,依旧让陈晨逼迫着丈夫装聋作哑,尽量远离是非。
把女婿撵回老家,老虎再次出山的徐国平,不到半年时间,虎落平阳,龙困浅滩,一手创立的事务所奄奄一息。
和不谙世事的女儿徐丽珠不同,有过白手创业经历的老徐,无数次深陷过苦境,绝境;也一次次抽丝剥茧,在困局中找出生路;才拥有了如今的财富地位。
老徐这一次依旧相信自己会绝地重生。
时隔半年,以一个拜访者身份,在诚居地产董事长宽广豪奢办公室再次见到办公桌后,低头审阅文件的劳燕,徐国平震惊之外,还有暗暗的惊喜。
据他人生经验,越是有钱有势,也比平头百姓更要在乎脸面。
一个涉世不深的小丫头,拿出豁出了脸面性命不要,一头撞死眼前的架势,吓不死她!
当徐国平拉下了脸,摆出老无赖的劲头坐在劳燕对面;
劳燕视线离开了办公桌上的文件,扬了扬眉,眸子清亮,看着他,问道;“有公务吗?”
徐国平大咧咧摇头。
劳燕的眉头蹙起,再次问道;“有私人情谊吗?”
已经豁出去了的徐国平,再次放肆的大幅度摇着头。
劳燕收回视线,低头再次注目着文件,随口说道;“出去。”
徐国平被轻视刺激的全身发抖,陡然起身,双手按着桌面,一脸狰狞的冲着劳燕咆哮道;“做人留一线,事后好相见,,,,,,,,,,,,不让我好过,老子死也不让你有好日子,,,,
接着,劳燕一面向后躲避着对面喷薄而来的唾沫星子,一面打内线电话呵责秘书,“怎么把一个疯子放了进来?”
随之,急速赶到的浦英,用视线询问过双手抱胸坐在办公桌后,仰着俏脸,一脸蔑视的劳燕。伸手一把拎着跨坐在窗台上的徐国平后衣领,嘞的徐国平一路翻着白眼,就把人拎下了办公大楼。
徐国平不是不想继续吵闹;甚至是把事情搞大。只是随同浦英一同现身还有个相熟的同龄人,童大律师,行业不同,却各自知晓名声,算是点头之交。
古城声明赫赫的童大律师,说话时如何亲切和蔼,都不会影响到言语的严肃性。
“徐会计师,从你进入办公大楼,整个过程都有监控录像记录,我们保留合法的诉讼权。作为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付法律责任。徐会计师,不会不懂法吧?”
童大律师说话的声音不大,亲切和缓,却让鼓足了劲,给不谙世事的小女子劳燕个深刻教训的徐国平,感受到发自骨子里的彻骨阴冷。
“记着这个人,任何时候都不许放他进入公司。”
作为公司法务的童大律师,沉着脸呵责过公司保安部长,回身笑呵呵的,礼貌的肃手相送徐家父女出门。
当天晚上,气急败坏的陈晨,破坏了自己定下的和徐家不接触,不沟通,不辩解的三不原则,主动让丈夫齐狩把徐丽萍约到了家里。
陈晨根本不给进门后的徐丽萍坐下深谈的机会,立在大门前指着刚进了门的徐丽萍的脸破口大骂!
“你老公居心不良,狗一样的东西,你父女俩以前瞎了眼,事发后还能不清楚吗?
你哪个算计一辈子的老子,把良心都算没了!怕事不舍财好面子,就可以把屎盆子往谢莹头上随便乱扣?
劳燕说你老公居心不良,是事实!并没捎带上你一家。是你们又自私又蠢,扑着往里钻。
在事务所办公室自家一亩三分地里,称王称霸惯了。你父女俩跟劳燕咋说的!‘没证据别乱说话!小心告你讹诈。’
你家值得讹诈!?
即便退一万步,当时不清楚,事后知道了对方是谁,也摆正态度早早的登门道歉认错,诚心诚意,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
一再的强调拿钱解决问题,你家趁几个钱,够拿出来显摆?”
徐丽珠刚要辩解,陈晨咧着嘴,使劲摆着手;“徐国平六七十岁的年纪都活到了狗身上了。”
“你,你干嘛羞辱我父亲,错的是,,,,,,”徐丽珠双颊潮红。
“呵!”陈晨冷笑道;“就是你无德又无脑老子,才让事情越来越复杂,这时候了还没醒悟过来!
说真话不爱听,我还不爱和你说呢!
你不必换鞋了,几句话的事。我说完了,你扭头出门,以后再也别进我家的大门。
你无良老公干的缺德事不提。
是谁无事生非惹恼了劳燕?难道不是自以为高高在上,钱多脸面重的徐国平大会计师?
以前你伏低做小委屈,多次登我家的门,目的不外乎想要我帮忙从中斡旋。
可你想过吗,你们都没个证据证明是谁刻意针对你们,我答应了你,是不是变相的站出来指证?
没证据,乱说话会告你讹诈!记性再不好,半年前说的话也不会忘了吧?”
徐丽珠双手在身前,攥着挎包带,左右拧动。这句话正是出自她嘴里。
“你以为我不念情谊?
你真的用心了解被你一家伤害了的那一大家人吗?报复你父女俩用得上抢一间小小的事务所生意,抢员工这样的手段?
劳燕虽然强势,也才是个二十多岁未嫁的女孩子,遇见不讲理的,心里有气,耍小性子,火气发出来,也就过去了。
你们重脸面,不肯道歉认错,忍一忍不行吗?
因为齐狩和老言的关系,我的心里终究是向着你们一家人,一直希望让你和你父亲惹出一肚子火气的劳燕尽快出了一口气,对你家的折腾结束了。
而你们父女俩呢?
跟劳燕摆阔人嘴脸时的富贵大气呢?
今天徐国平演的哪出,老泼猴大闹天宫,俩臭钱是命呀!为了钱跳楼碰火车也不怕。六七十岁老泼皮,要脸吗?
说徐国平六七十岁都活狗身上了,你不乐意,对,徐国平今天是给你家争脸面了!
眼看着劳燕火气退了,事情悄悄就过去了。
非要再去惹怒她,想过吗?她这一次被激怒以后的回应你一家子能承受起吗!
谢莹老公一大家人,在古城虽然低调,用了心也不难打听出来。
半年的时间了,你们父女难道还不清楚这一家人里最是睚眦必报的那个人其实并没在古城。
你们父女俩个不能别自作聪明,消停消停,把这事翻篇了。
鼓着劲折腾个没完没了,故意的,要等他从大墙里面出来了,细细的跟你们一家大小算算账!
实话告诉你,徐国平这一闹,你一家安心等着吧,倒霉的事在后面呢。
我这人爱说真话,不好听,啥忙也帮不上。
求求您了,自家事自家扛,别连累了外人,我还要在劳燕手下挣钱养家糊口,和徐国平掺和不起。
拜托,以后就再也不要来我们家了。”
陈晨不等被惊的瞪大了双眼的徐丽珠开口说话,哗啦!拉开了防盗门,毫不客气的将徐丽珠推出门外。
屋外,徐丽珠瘫坐在地。
屋内,背靠着屋门,陈晨慢慢蹲下,双手捂着脸,默然流泪!
方才的话,何曾不是说给自家夫妇呢?
每一次想到哥仨中暴烈如虎的小黑子即将出狱,陈晨都彻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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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个记录清晰的小账本被翻开了,徐国平一生走来一桩一件桌面下腌臜隐私,人证物证齐全,连续被抖搂了出来。
事务所最后的几个老客户无一不被牵连进去。断尾求存也好,划清界线也罢,一个个都忙不迭断了和事务所的业务。
当整个事务所就剩下了死寂沉沉空荡荡的办公区,几个合伙人立即以个人行为损害公司利益,将徐国平告上了法庭,要求徐国平赔偿损失。
丑闻和官司,引来了新闻媒体,将至作为说法的典型,平面媒体和电视节目连番报道。
得知女儿和陈晨对话内容,徐国平反应绝对够迅捷。
第一时间便逼着女儿和女婿办理了离婚手续,给了女婿一笔钱,回老家修缮祖屋,也是躲躲风头。
紧接着,将自己名下的房产,银行存款,有价证券,都过户到了女儿名下。
从法律上将女儿切割出去,同时将财产做了保全准备。
忙完了这一切,变得一文不名的徐国平,反倒心绪坦然,报纸电视随便骂,事务所的纠纷法院随便判,输赢不过是个空壳事务所。
老子先剃个光头,看你能拔下几根毛!?
只是搞了一辈子财务的老徐,心里的小算盘拨的虽然精,依旧躲不过三灾六祸。
俨然成了反面教材名人的老徐,陪着女儿去接宝贝外孙女,校门口挤满了学生家长,有过被路人认出来,指指点点的先例,
老徐不敢下车,只能是坐在车里等着。
眼看着女儿一手拿着外孙女喜爱的冰激凌甜筒,一手牵着外孙女走来,陡然一队轮滑少年疾驰而过,女儿顾着伸手环抱住外孙女,却忽视了对面才从车里下来的雍容女子。
徐丽珠本就是在人行道逆行,身子一歪,向侧面斜冲出一步,女子躲了一下,依旧没能躲开,
冰激凌甜筒在华贵的衣裙上涂抹出了长长一片红白。
“怎么走路的?你逆行,知道吗?躲你,还冲人硬撞,别走呀!两万八定制的套裙,抹成这样,你说怎么办!说话呀?”
比徐丽珠高出大半头的丰腴女子,一把扯住徐丽珠的衣领不放,高声呵责着。
徐丽珠像个小鸡仔,随着女子推搡,点着脑袋。
“坏蛋!放手。”外孙女扯着嗓子,吼叫着,冲着扯着妈妈的女子推了过去。
“哗啦!”女子手里的纸盒落地,硕大的身子瘫倒在地。
女子用手扯着撕裂的裙子遮盖着膝盖以上的大腿,“啊呀!”高亢的嗓音吸引来了校门前众多的学生家长注目。
背着书包的小男孩挤开人群,想要扶起母亲。“妈妈!谁了”
顺着周围人的目光,小男孩找到了夹着肩膀,妄图躲到母亲身后的小女孩。
“啪!”憨憨壮壮的少年,一掌甩在把自己母亲推倒的女童脸上。
看到外孙女一嘴的血沫,老徐推开车门,三步并作两步,冲憨憨壮壮的少年挥起了手杖。
“杀人了!老东西杀人了!”旁边车上一对老夫妇,也是正好下了车,抢前抱住老徐的胳膊,死命嚎叫起来。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惊喜的叫着,“这老头不就是电视上普法节目,报道的那个坑骗合伙人钱财,靠着帮人作假账偷税漏税发财,姓徐的老家伙吗?”
“象也!就是哟!”
“啧啧,乖乖的,无怪乎一家都蛮不讲理,弄脏了别人衣服,一句道歉的话都不会说。”
人要看家教,三岁看老,小姑娘看着老坏蛋一言一行长大,以后,,,,,呵呵呵,,”
“原来是靠发不义之财富起来的!无怪乎,不是人老变坏了,真是坏人变老了。
“好凶恶,拿棍子打小孩子的头,一看就不是好人。”
“那个小女孩是他孙女吧?也够蛮横,自己妈妈把人家衣服搞脏了,还冲过去把人推到,,,,,,,”
带着孩子一起围观的家长七嘴八舌的议论,一边倒的向着摔倒瘫坐在地的女子一家人。
110出警,一番简单的询问,见无人受到严重伤害。
做完了笔录,问双方是否接受调解。
等着徐家人答复过,愿意接受警方调解;对方女子指着地上露出破碎瓷片的纸盒,“明宣德青花瓷盘,才拍下的,638万;身上的衣服,两万八,零头抹了,赔640万。”
徐丽珠看着纸盒破开的一角露出的碎瓷片,惊恐的失声高叫;“讹诈。警察同志,这是他们蓄谋讹诈!碰瓷,对!就是碰瓷!你们快把他们抓起来,仔细地审问。他们肯定不是一家人,是一个诈骗团伙。”
女子一脸蔑视,打开斜跨着的精美小包,掏出名片递过来;嗤笑道;“看清楚了,老娘公司资产上亿,市瓷器收藏协会副会长;有闲工夫讹诈你?
弄脏了别人衣服,好好地说声对不起,不就没这事了?一家老幼都蛮横的不得了,上来就打人,知不知道还有国法?你说讹诈就讹诈了?当别人都是瞎子,看不见吗?”
立即有热心人站出来指责徐家祖孙三人,并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自愿帮忙作证,还有热心人提供了用手机拍下了的视频。
“他家孩子打了我家孩子,我们要去医院做伤情检查。”徐国平后知后觉的抢前叫嚷着。
“我家孙子被你个老棺材瓢子用手杖打头,孩子要是有什么后遗症,你一家都别想好!”对面一对老夫妇也是不依不饶。
眼看着调解不成,现场出警的小警察态度很明确,让双方在出警记录上签名,证明出警记录无错漏;便告知双方,这事不归派出所管了,您双方去法院起诉吧!
对方的速度很快,第二天便在法院提起了民事赔偿,因为案值巨大,顺带提请法院财产保全;等到法院工作人员上门,徐丽珠才知道自己名下的存款有价证券已经被法院冻结。
校门口发生的事,既有围观者,又有好事者把视频发到了网上,很快就影响到了在校上学的孩子;祖孙三口,姥爷为人不良,母亲无赖蛮横,小女孩心肠恶毒;小小的女孩子,被同龄人指指戳戳,鄙视着,疏远着,最后惊恐的不敢去学校上学。
老徐在家里气的跳脚怒骂,“阴谋!陷害!”
可惜,法庭审判讲的是证据;法庭上对方的委托律师出示了司法鉴定结果,女子因被推倒而打碎了的瓷盘,确然是明正德年间官窑;所提供的拍卖证书规范无误,清清楚楚,成交价638万。女子只是索赔638万,其实还承受了一部分成交佣金,用律师的话来说,是很有良心。
女儿忧郁,父亲疯癫,面对高额的赔偿,六神无主的徐丽珠第一时间能想到的就是丈夫。
忙打电话催促丈夫回来。
很不幸,刚刚赶回古城两天的丈夫,就出了车祸。驾车闯红灯,撞上了两辆千万豪车。
不幸中的万幸,对方没有人员伤亡。
不幸中的不幸,丈夫腿断了。还有雪上加霜,被撞了的豪车,评估结果,要上千万的赔偿,远远超过了给车辆购买的保险额度。
事故责任人,驾驶者,离异,名下财产不足十万。
交警部门就提议对方走司法程序。
虽然已离了婚,财产做了切割,可作为奥迪车的所有者,徐丽珠依旧必须承担交通事故附带赔偿责任。
徐丽珠名下唯一的不动产,南郊的别墅也成为了民事诉讼财产保全物。
不长的时间,幸福美好富裕的家,从里到外,统统都没了!
此时的徐丽珠再如何愚钝,也能猜想到,这一切看似互不相连的厄运,其实是有着联系。
某个明媚善睐的女子,轻声自语;
没证据,小心告你讹诈。
不是要证据吗!
一桩桩一件件,证据确凿。满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