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澄明,瑟瑟青绿,铺洒江面,深深浅浅。
“这波浪晃得小爷快睡着了,扬州还没到吗?”莫己为吹开口中的稻草芯子,对小舟子道。
“你小子本事大了,怎么不自己飞过去?”小舟子哼声道。
这长安来的客人,坐着这最便宜的小船,脾气还不小。
莫己为起身,朓了眺远处,拍了那小舟子脑袋道:“那儿不是扬州的码头?明明快到了啊。”
小舟子挨了他这一下子,低声恨恨道:“这你就不懂了,看山跑死马,一个理儿。还要半个时辰呢,给我老实坐着。”
“太慢了。”莫己为踏着船板直接飞上了岸边,这一踏差点儿掀翻了那小船,惊得小舟子把桨给掉进水里。
小舟子慌慌忙忙去捞起自己桨,没想到一个前倾,一跟头栽进江水里头了。
待爬上舟,长安来的客人跑得连影都没了。
“怎生倒霉?坐船不付银子可还行。”小舟子对着岸边挥着拳道,扭头瞥见那小子趟过的地方,眼里闪过一丝喜色。
“是位官爷。”
扬州码头。
往来人群熙熙攘攘,秦穆施施然混在人群中,沉着眸子,细细观望着。
韩昼的人,他大多认得。
正来回走着,迎面便撞上一个人,那个人五短身材,穿着灰布衣,面容憨厚,但是下盘扎实得很,秦穆探出手作扶他的样子,顺势扼住他的手腕。
灰衣人随个头矮了秦穆一截,但是劲道不小,被扣着的手竟然直直扭了过来,要去抓秦穆的胳膊。
“布衣门,挑肩式。”秦穆口中轻轻蹦出这几个字,同时手上的力道卸了下来。
灰衣人被他放开后,收了手,目光里的疑虑没有收。
秦穆在他手心叩了几下,那灰衣人即刻松了脸上的戒备,朝他躬身行了个礼。
这是个哑巴。
布衣门的灰衣长老,也是个哑巴,所以,他只收哑巴。
秦穆邀那灰衣人一同走道:“去接苏家那丫头,需要多少人马?”
那灰衣人也只是在秦穆掌心有节奏地叩着,敲罢,勾了勾他的小指。
秦穆回道:“不多不少,三月初三。”
灰衣人看了看秦穆,点了点头,两人走至桥边便分了头。
布衣门此行布了九个人,四个在码头,五个在巷道,意不在杀而是抓。
见秦穆与那灰衣人分开许久,靳三姑娘才从人群中钻着,偷偷跟过去。
“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些什么好了,”靳三姑娘从背后拉住秦穆道,“你明知道她今天不来,过来做什么。”
“清场子,这不就是苏岛主的用意吗?”
靳三姑娘冷笑道:“怎么清?你一个人吗?”
秦穆看着她笑着摇摇头。
靳三姑娘道:“我可没要来帮你,你要是开打了我第一个就跑回去帮你买块坟头。”
秦穆一本正经道:“那就有劳三姑娘了。”
靳三姑娘气得柳眉都快倒竖了,牢牢抓住秦穆,身子竟是半分都不肯挪,压低声音道:“你给我仔细听着,除了那布衣门的,还有沧澜派、锦州六怪、河曲老人……”
秦穆笑着问道:“那到时候,这苏二小姐到底归谁呢?”
靳三姑娘塞了他一句:“反正不归你。你自上次身上筋脉都快断了个彻底才过去两年,别以为自己能蹦跶几下,这样就算好全了。”
秦穆道:“但这身子能活着,全因为苏岛主和苏二小姐。”
那眼神看上去是淡然的,那语气听上去是平常的,但靳三姑娘却泄了气。
苏二小姐这名字,像是刺儿,算是嵌进他心里,拔不去了。
纵是带了毒的刺儿,秦穆也就这样受着了。
靳三姑娘挤着牙道:“述烟岛来的船比其他船稍大些,船身遭了些箭,应有些口子。”然后也不逗留,扭头就走。
没听到秦穆那一声道谢。
“真是欠了他的了!”靳三姑娘沿着码头往回走,见到石子就踢。
吧嗒,一个石子居然被踢了回来。
靳三姑娘一皱眉头,伸手接住,厉声道:“本姑娘踢个石子都不顺心了?”
“什么事能惹得三姑娘生这么大的气?”
一抬眼,就瞧见随随便便套了个黑衣裳的莫己为咧着嘴笑,笑出一口白牙,瓷亮瓷亮。
靳三姑娘化怒气成一声轻笑:“怎么就遇不上一个正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