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阳之下,暗影从来无所遁形。这本就是黑与白并行的世界,只不过每个人对于黑与白的定义各不相同。而黑与白之间的灰色地带,以渐变的方式延伸出去好远。可以偏执的讲,这世间万物都是如此定律,因此掌权者为了所谓的安宁,创造了所谓的制衡。
就好比此时的匈奴汉国中,汉人与胡人施行分而治之。胡人的统治者称为大单于,但此大单于与国中其他官职形似,均需听命于汉主。现下的汉国中,刘聪已将多半朝政国事委托于太子刘粲,而这位太子身兼数职,还兼着丞相之责,可谓是责任重大,算是统管汉人了。而胡人的治理,则委派大单于,也就是皇太弟刘乂全权管理。
刘粲与刘乂不和这件事,司马彦旗第一次听说,而这两人的不和之中,还有靳准、王沈等人的种种关联,真的是好不精彩。
总结来说就是,刘粲是刘聪的亲儿子,刘乂和刘聪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若说刘粲与刘乂是叔侄关系那一点都不错。刘乂与刘聪之间还有个故事,刘乂的母亲是刘聪的父亲刘渊册立的最后一个皇后,据说是位年轻美丽的大美人。所以当刘聪继位之后,就对这位皇太后一直暧昧不断,后被刘乂发觉后,规劝母亲,这位皇太后一羞愧就自杀了。
而刘粲与刘乂的心结得从刘聪继位时说起。当年刘聪杀死亲哥哥后,突觉自己为偏房所出,非皇后亲生,夺取长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竟想到让刘乂当皇帝,这件事让刘粲极为不满。虽然最后被刘乂推辞掉了,但这心结算是结下了。要知道,实际上刘乂与刘粲年纪相仿,再加之皇太后的死因众说纷纭,刘粲心中总是别扭的很,芥蒂很深。
再说靳准和王沈就又有意思了。靳准的女儿们是真多,两个嫁给了刘聪,颇得喜爱,且都立为了皇后,虽然刘聪身边一直不缺皇后,已经开先河同时封了三个皇后,但汉国朝中上下,只有他刘聪的女儿一下占据了两个皇后位置。所以说靳准的国丈那是货真价实。但刘聪竟然还有女儿嫁刘粲为妻,所以太子妃的位置也被靳准的女儿占下了。这样一来,靳准又是刘粲的岳父。这关系真的是匪夷所思、错综复杂。而王沈这位中常侍,就更有意思了,作为汉主跟前最形影不离之人,他居然有个养女,而他的养女竟然也嫁给了刘聪,好巧不巧,也被封为了皇后。
这平阳城中的氐族和羌族等胡人贵族均归刘乂掌管,而这些胡人贵族平日里趾高气扬,从不把什么靳准之流放在眼里。靳准、王沈等人对刘乂早就看不惯了。
“这些宫中秘事,你都是从哪知道的?”司马彦旗一边慢悠悠吃着早饭,一边听立在一旁的送饭常侍,装模作样、口型微动的讲着。
“自然是打听来的,这些又不是什么秘辛,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但有些关键的事,我还是不太清楚的,是北宫大人传来的消息。”常侍在一旁老是的交代着。
“北宫纯吗?”又是这个北宫大人么?
“是的。”
思索了片刻,司马彦旗开口:“昨日隐约间听到,你有去东宫布菜?可有见过北宫大人?”
“见过了,药丸便是北宫大人让奴才带来的。”常侍老实的答着。
“这次的药与前些时候不同。”不是疑问句,是肯定的语气。
“这个奴才不知。今日份的药,奴才直接放在参粥中了。”
“嗯,我知道。”放下碗筷,司马彦旗边擦拭嘴角边说,“以后无需给我送药了,我身体无大碍。”
“这,您明明……”常侍有些不解。
“无需多言,传过去便是。”
“是。”
如往常一样,常侍利落的收拾完碗筷退下了。
望着在门口对着守卫点头哈腰后离去的常侍,司马彦旗眯着眼睛呆呆出神。
这局棋既然已经开了局,断没有结束的道理,哪怕最终会把自己搭进去,也不能停。事已至此,哪还有什么回头路可走?根本就不能回头,势必要把这匈奴汉国搅翻。
既然,那刘聪老儿想要制衡,那就先从打破这平衡开始。
司马道畿起身,慢悠悠踱回床上休息,日子还长,要好好养精蓄锐,得扛住才行。
人往往就是这样,想休息的时候根本睡不着,想不受影响的时候,往往已经深刻脑海中。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即便满眼血丝清晰可见。浑身难受,司马彦旗索性翻过身趴在床上放空,手指在床头枕边无意识的轻敲着,敲击声越来越慢,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睡梦中,恍若回到了少时的某个午后,他也是如此趴在山石上晒太阳,好像是被师傅罚后。那个从来以冷漠示人的人,便会幼稚的同他如此嬉闹。其实那人笑起来很好看,带着光芒,只不过一贯以冷面示人罢了,而这个秘密只有他知道,真好。
阳光从窗户斜斜照进来,照在床上那终于入睡的人的发梢、脸上,暖暖的,意外的透着温柔。清风吹来,发梢轻扫鼻头,痒痒的,司马彦旗睡梦中微扬嘴角,讷讷的笑说:“道,别闹了,好痒啊,咯咯咯……”
笑声随着清风融入阳光中消散,此时谁又曾想过,这个背负一切骂名却又毅然孤勇前行的少年,未及弱冠。残酷倾覆之下,仅有的片刻欢喜,阳光都不忍打扰,尽情的洒在明媚笑颜之上。清风停歇,唯恐惊扰了那份残留的纯真。
要知道,睁开眼,便是另一个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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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阳兜转,阳顺楼外依然人来人往,客流不断。
当陈有余将得到的消息带去的时候,宋瑶觞怔住了。
“他不要命了吗?”陈有余有些着急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思索片刻,宋瑶觞平淡开口,搅紧的手帕却诉说着她的震惊,“他是在避免更多的人卷入其中,哪怕只是无名之人。”
“那,那我们……”
“等,我们等等看他到底要做什么。目前在做的,不要停,但注意更加隐秘,不要漏出一丝马脚。”
“好,放心。”
阳光是暖的,人的心情也理应是好的。就好比此时正在阳顺楼后院的不多言小院中比试的两人。
这阳光有多明媚,荀灌脸上的笑颜便有多耀眼。闪的慕容皝有些着实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