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娜盯着蜡烛。它被放在面前的地板上,她左侧观察口上的装甲玻璃反射着亮光。背后的柱子是塑钢的,厚实,寒冷而坚固。其伸展到她的上方,以弧形蔓延成为拱窗的一部分,延伸到外面的虚空中。伊若北侧的地平线占据了一半视线,另一半是发光的战舰和群星。除了她的蜡烛以外,来自星球的光线以及船只和群星的反射是长廊中仅有的光源。这里很窄,位于酒神号背部区域的无声狭长空间。观察口位于其远端的漫长墙壁上,挂着得自几十个世界战利品:异形丝绸旗帜,庞大野兽们的头骨,变色石雕像,由人类未知生物之手创作的图画,诸如此类,都被包裹在寂静的阴影中,俯视着它们囚笼的空洞地板。
长廊是恩娜在船上游荡中发现的。没人试图阻止她:船员们看到她都尊敬的低下头,而机仆们沿着自己使命的路线前进,一步不停的经过她。她发现长廊的门是第一扇对自己封闭的。她找到一道侧舱门并砸开了锁。这行动给了她短暂的愉悦,但发现内部的东西时那种感觉就消失了。她期待什么?秘密?答案?而她经过那些虚荣的造物,朝唯一的光源走去。离的足够近直到它在自己面前时,她才发现原来走向的是一个观察口。然后她坐了下来,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蜡烛并点燃。这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从那时起她就没有动过。
皮肤上的刺痛告诉她其并非独自一人。眨眼间她从静止变为伺机待发。肌肉以某种规律放松和紧绷,让她可以瞬间从自己的位置上跃起。登船后毒针以及她所有其他的致命小玩意都被拿走了。她只有一件武器:一件从未引起其注意的路过船员身上,取得的军官匕首。她甚至没有打起使用它的主意。只是带着武器会让她好受点,而偷窃让她在取得它的那一秒感觉良好。如果她现在面对着一种真正的威胁,那匕首几乎只有象征性意义,但期望自己携带着某些更实用的家什,也已经太晚了。缓慢的,随意的,她将视线从蜡烛转向长廊影憧憧的远方。
*我可没有让你捅我的打算,恩娜。*
仅用一次肌肉弯曲她就站了起来。被盗取的匕首握在她手里,倒提着利刃。她的眼睛圆睁着。讲话的声音在她头颅之内,一种无声的回声。
*对不起,*思维之声说。恩娜听到那女性音调的回声,还有其他什么东西,一种幽默的印象,就好像这些词是被大笑着说出的。*我想说我并不想吓你一跳,但那是谎话。*
“现身!”恩娜嘶叫道。她的皮肤刺痛,舌头上能尝到金属和糖的味道。
*走对第一步很重要,*她思维中的声音说。*至少别人是这么告诉我的。所以我认为咱们最好——毫无疑问——继续下去。*
一个人从阴影中闪过,进入稀疏的光亮中。它身上挂着黑色的袍子,下面半掩着的枯萎肢体被牵在空中。满满当当的机械和电缆环绕着它的肩膀,在其头顶盘成一弧电镀的金属。它移动时火花围绕其飞溅。空气在它头上波动并震颤。它的双目仿佛沉陷于皱纹堆累苍白面容里的黑珍珠。
它是个灵能者,恩娜知道,还是个强大的。她保持着自己的架势,准备好移动并劈砍,或者掷出匕首。从这里她可以击中那东西的眼睛。
*对咱们双方来说,那会是不必要的不愉快。*
离开我的脑袋,巫婆。恩娜酝酿思绪并在脑海中喊出。
*我感受到了,*那声音说。*我真的感受到了。你很强壮。*
“无论你是什么,无论你为什么在这,现在走开。”
*那不可能。我一直在拖延,但契约——凭着其智慧——已经加快了行动,那意味着我不能让你盯着蜡烛,等待宇宙来回应。*
灵能者飘得更近了。蛇形的幽光在它的长袍外发出咝咝声并陷入甲板中。它的头慢慢转过,看向还在恩娜脚边地板上燃烧着的蜡烛。
*即使在一分钟死亡几十亿的宇宙中,一个灵魂的陨落依然能造成伤害,*灵能者传送道。
恩娜眨了眨眼睛。那思维之声并无戏谑的意味。
*她叫什么名字?*灵能者问。
“伊德里斯,”她说。“她是我的女主人。”
*她是你的朋友。*
恩娜后退了一步,转过手中的利刃,让它指向灵能者。
“退出我的脑袋,”她咆哮道。
一簇火花蹿过盘绕在灵能者头上的机械。瞬间恩娜禁不住觉得灵能者在耸肩。或者在笑。恩娜用凌厉的意志理清思绪,然后将一股厌恶之情灌入其脑海。
*你肯定在抵抗,*灵能者传送道。*当然可以。你的思维和意志经过良好的训练。你被传心术改造过的思维构造外,有精神防御层。令人印象深刻。你的女主人擅长自己的领域。*
*你不能进入我的头脑,”恩娜呵斥道,并试图转身。她的四肢没有移动。
*我已经进入你的头脑了,*灵能者传送。*但我没有深挖。我能进得更深,但不确定你能活下来。我也很遗憾你不喜欢这样,但让你回到自己的蜡烛前,我必须用一些事情满足自己。*
恩娜磨着自己的牙齿。她应该知道会落得如此。她应该离开这艘船,正如炮艇停靠时她想的那样。契约不是她的主人。她应该找到回归星球地表或者登上另一艘船的办法。她应该找到追踪那些生物的办法,它们夺走了自己宇宙的核心并将她留在这里,在陌生人和敌人中形单影只。
*你……*灵能者开言。*你并不孤单,恩娜。在这里不是。除非你想要。契约只是想万无一失。*
“你是什么东西?”恩娜叱道。“契约的巫术宠物?关在盒子里,直到某人的脑袋需要被撬开,或者吃掉他们的记忆?”
*是的,*灵能者传送。*是的,这正是我。*
“他派你来检查我,”她咆哮道。她将意志集中于自己的四肢,将告诉她它们无法移动的思维推到一边。她举着匕首的手在颤抖。她大喊,带着挫败感吼叫。“他派你来看我是什么?刺客?叛徒?”
*他派我来和你说话。*
“为什么?”
*你服务过自己的女主人,而他有让你为他服务的想法。*
“但他有怀疑?”
*他是个审判官,*灵能者说,而恩娜感觉到压迫自己思想的力量变得强大了。她视野上冒出光斑。集中思维的力量抵抗头脑中的压迫时,她的手还在颤抖。*你为伊德里斯审判官服务了十年。如此多的鲜血和灰烬,恩娜……*
“出……去……”
*我不是在偷走这些思维。那些时光是我进入这房间前,你就在想的。你几乎实在喊出自己的记忆。在太阳系朝圣路线上的第一次行动。她命令处决那名货船船长时你的感觉。那时你多么恨她。他哭喊了那么长时间,而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或者为什么他要被……*
恩娜可以看到那个男人坐在地板上的画面,泪珠从他厚实的脸颊上翻滚而下。他觉得自己活下来了。他觉得自己拯救了船员们。她举起手枪对准满是泪水的眼睛。记忆涌来,而那男人的脸就是悬浮在她面前灵能者干瘪的头。她汗如雨下。她的舌头上尝到血的味道。她啐了一口。那团红痰飞向灵能者时烧成了灰烬。
*看吧,看吧……就像我说的,你在喊出这些记忆。如果不想我听见,那就阻止让它们填满你的心灵。*
恩娜感到内心深处酝酿起一股愤怒的吼声。她……
她停下了。愤怒的酸味感觉褪去。她察觉到怒火在心灵之中熄灭。那是属于其他某人的,另一个人,不是她。她是孑然冷静的,她思维中每个人物的创造者和毁灭者。伊德里斯教导过她这种方法,她记得,而她让那记忆带给自己仅存的冷静。
*更好了,*灵能者传送。*你想要的时候会有很多控制力。*
“这就是你想要检查的,不是吗,我的控制力?”
*你的主人死在你面前,毫无预兆。做为像她那样一个女人的刑讯者和侍僧十年,会留下印记,而失落造成的内心空洞可能会膨胀到吞噬里面的灵魂。*
恩娜点了点头。脑海里她意识到灵能者的掌控放松了。她晃了晃手臂。旋转匕首并将它插进自己的袖子里。
“我……我有控制力。你可以这么告诉他。”
*我会告诉他我所看到的。*
灵能者转身并开始飘走。
“契约在追逐他吗?”
*戈多兰·塔利托,你指的是?当下最受关注的反派?*恩娜察觉到传送中一次可能意味着黑色幽默的抽搐。*是的,他在追踪那个生物。而且他会消灭他。这是肯定的。契约不会放任其他肯能性发生。*
恩娜弯下腰,举起蜡烛并掐灭了火苗。
“伊德里斯从未提起过他,”她说,此时一股扭曲的烟雾在被星光点亮的房间内升起。“契约,我说的是。我曾听她提起过其他审判官一两次,但他从来没有。无论他的名字还是任何可能与他相关的事。我不知道他们如何认识彼此的。”
静电的螺旋在灵能者周围点亮。静滞的空气中有油烟和臭氧的味道。
*每个人都有秘密,*它传送道,并转身离开。
“你可以告诉他我会追随他的意志,”恩娜说。
*我本来就会这么说。*灵能者沿地板飘向长廊远处的门。*我是米拉萨,顺便说一句。*
“恩娜.吉里德。”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