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爸爸推门进来。他在床沿边上坐下,掀起被子和依旧满心不安的我对视着。看他脸上浮出笑意,我想妈妈应当已是无事了。
不等我开口询问,爸爸依然开口解释:“妈妈没有事的,落儿不用挂心。”
“妈妈她......”她为什么变成那样,她到底有什么病,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都不让我知道......
“妈妈没事的,应该是时节变化,引了旧疾。医生来看过,她已经吃了药,现在睡下了。”
“爸爸,允若姐姐走了。我、我一时还没来得及去找。”
爸爸伸手掂了掂被子,轻声道:“允若姐姐的事,爸爸会处理。但落儿还是要像从前那样,待允若姐姐好,知道吗?”
我重重点了几下头,想给爸爸足够的承诺。
“好了,落儿该休息了。”
他又给我理了理被子,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让我得以安心睡去。我的身子不再颤抖了,渐渐困意起来,黑暗又一次把我包围,但这一次,我在梦里的黑夜,看到的却是漫天的繁星。
我在次日早晨醒来时,看到爸爸还伏在我的床边沉睡。我全无睡意,翻身下床,又替爸爸盖好毛毯,洗漱完毕悄悄下楼。
我这般小心翼翼地过了几日,妈妈也是躺在床上静养。
每天放学之后,我便坐在妈妈床边,替了宋妈来照顾她一会儿。她的气色比那天明显好了不少,我也没再询问她的病情,既然爸妈都对这件事缄口,我也就不好再穷追不舍地细问,只盼望着她可以早些下床,重新回到那小园子里,着一身长裙,精心打理着那片小天地。
允若不曾回来,爸爸也没给我一个准数。想是她中考这个档头儿上,爸爸自然会另做安排。
六月中旬的时气依然开始渐渐泛起暑气,只是在夜里还有几丝凉意。这一连十几日来,我在学校都刻意避开了允若,纵使碰上的机会再小不过,我也尽量不去听不去想她的事。
这几天,眼看着允若中考结束,我也不曾去向爸爸询问过她的事,想来,他们也都定有安排。
又过了几日,爸爸总算带着允若回来,一家人围坐在桌边吃完饭。
我看着妈妈眼里泪水打着转,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打破这番寂静。再看允若脸上也是一样的落寞,我的心里却没来由的好受了些。终归还是爸爸先开口说了话,对这一个多月来允若的事情做了一番说明。
原来允若被爸爸安排在公司发配的公寓里,接送她上下学的事也被爸爸一人全揽了下来。不论爸爸多忙多累,都会准时接送,每隔几日还带她出去游玩,顺道聊聊天。允若的心境也慢慢透亮开来,从容地把中考应对了过去。
我听着,心里也舒坦了不少,不因为心里头对允若存在着歉意,只为了以后她能在家里安生地生活下去,爸爸这么做也是应当的。
吃完饭,允若被妈妈拉进了房里。我虽想看看她们到底要耳语些什么,也想知道允若到底对我释怀了没有,可到底还是碍了几分情面,只好和爸爸一同在客厅里看电视。
再后来,妈妈诚然满面笑意的出来告诉爸爸让他把被子搬去客房睡,说是要和允若好好聊个天。再看到我两眼炯炯地盯着她看,面露好笑地神情,咧着嘴说:“妈妈明日给你们姐妹做早点,你也早些休息吧。”说着,又走到厨房和宋妈嘱咐了些什么,才飘飘然地上楼回到卧室,合上了房门。
我见没了探查的机会,和爸爸招呼了几句也转身回房。
第二日一早,我下楼到餐厅才发现只了我一人还未就坐,连忙拉开椅子坐下。宋妈端了面上来,随后又榨了橙汁,才讪讪退下。恐是这一月来家里的气氛冷淡,宋妈也不敢多说话。
“这是妈妈特意做的面,你尝尝哦。”妈妈说着又往我碗里夹了几块小菜。
我朝她笑了笑,嘶溜地吸着面。妈妈难得下一回厨,往日里没有什么特殊的日子,饭菜都是宋妈看着做的。左不过也就是一些家常小菜,吃来合口就行,我也素来都不会挑剔什么。这回也是为了安抚允若的心情,这次以后妈妈又一连亲手做了好几天饭,直到我的期末考也拉下帷幕,才停当了几天。
允若的中考成绩在这几天也公布了,她毫无悬念地考上了一中,我们这区唯一一所重点高中。只是总成绩却只高出录取线几分,想来也是因了家里的事情影响到了她实力的发挥。但爸爸妈妈也没计较这些,考上了名牌中学自然乐得合不拢嘴,倒是允若还是一如往常的淡漠,在家里宴请客人之际,她这个主人到时显得不温不火的,吃好饭后携了本书就往沙发上一坐,细细品读起来,恰如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高傲。
她虽回来,我却能明显感觉到她与我的结终究是没那么容易解开。解铃还须系铃人,妈妈会放下脸来哄她,可我却不再愿意傻傻地贴上去。就这么着吧,反正这么几年下来我也习惯了,总有一天,等她自己能想开了,这层窗户纸也就到了捅破的时候了。
暑假如约而至,寒窗苦读的学子们每每一年当中最期盼的就是这些放假的空档,我也不例外,假期意味着一整个学期高压后的喘气。我眼瞅着到了初三,学业必然更加繁重,放假一周后的一个夏夜,我推开主卧的门,见爸爸妈妈正在阳台上纳凉,我在脸上转换了表情,真真满脸愁容的走到他们面前。
妈妈细眉一皱,一脸关切地走了过来,将我拉到阳台的小椅子上坐下,柔声问道:“咱们落儿这是怎么了呀?这眉头打了这么大个结。”
我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抿紧了嘴,想要开口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此番我需得这么做才好,只有这样我才能更容易说动妈妈。
“落儿倒是说说,爸爸也来听听。”爸爸放下茶杯,也坐到我一侧来。
爸爸自然是很容易说动的,她素来对待女儿都是关怀备至,再疼爱不过。
见到爸妈都被我弄得不知所云,我这才慢慢开口:“落儿只想回家乡看看爷爷奶奶。”
“哦,原来是这样。”妈妈恍然大悟道:“原来还是想爷爷奶奶了。”
“看来平常的佳节小住还是不够的呀,落儿想回去看看也是应当的。”爸爸听后不免露出几分笑意,又和妈妈呈商量的口吻:“要不就让落儿拾掇拾掇,过几日让阿刘送去小住几日。这几年来,落儿没回去过,只是接了爸妈来住。到底落儿还是在家乡成长的,那儿是咱们的根,落儿想念也是正常。”
“也好也好。”妈妈愁容散去,“也是我这些年想让落儿常伴身边才不忍让她又回去住个十来半月的。既然这回是女儿亲口来说了,那就让阿刘送去吧。”
妈妈却又把我紧紧搂到怀里,“我这女儿,是让我同二老来吃醋了。”
我呵呵一笑,又被妈妈抱了一会儿,才扭捏地出去掩了房门离开。
刚回到自己房间门口,我就露出了胜利的表情,满心偷乐地进了房去。其实我也知道,妈妈不让我回乡是怕我又像刚被接来时的那样,苦苦拉着双祖的手不愿离去。可这些个年头下来,我对这个家也早就埋下了感情,纵是对家乡的爷爷奶奶再有不舍,我也得好好地在这个家里住着。爷爷奶奶习惯了住在乡间的随意散漫,搬来容城自然也是不乐意的,只碍于我这个孙女的情面,也得顺着儿子儿媳的意愿到城里来小住,对允若也得好生担待,哪怕她从不拿正眼瞧他们。
索性再让两位老人被赶着跑,倒不如我一人下乡去,那是我的故居,那里有我的亲人。
坐到书桌前,我翻看了这几日的日程,心里更是喜滋滋地。我乐呵地收拾起行李来,把前些天和初音去商场买的礼物也都打包起来回去带给双祖。
这一拾掇到了深夜,我才手忙脚乱地躺回床上,终于能睡个安生觉,因为我想到家乡心里就无限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