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相思洗好衣服之后就去了书库，散落一地的书页都已经摆到了书架上，剩下的就是边边角角的灰尘。
她拿着抹布擦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口附近，仰头瞧着只有七级台阶的楼梯以及尽头那扇发黑的铁门，后退了两步。
老监司说二楼放着的东西都是被封存的，钥匙不在司天监而在先皇手中，至于现在在哪儿无人知晓。她问过，可是他对其余的细节闭口不谈。
霍相思盯着铁门上凹凸不平的纹路，心头骤然升起压抑的感觉。
当当的敲门声将她一下子拉回现实，她捏着乌木珠重重呼了口气，转身去开门。门外站着小林子。
他左右看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相思，我有话跟你说。”
“怎么了？”
“芫娘被监司大人带走了。昨日我其实去过繁星的住处，在巷子口发现了归藏驾着一辆马车从里边出来。擦身而过的时候我看见芫娘坐在马车里。”
“被强迫的吗？”
“不像，我瞧着她行动很自由。你说监司大人要为什么找芫娘，为了给繁星平反吗？”小林子说着眉头舒展开来，带着隐隐的期盼。
“不知道，这件事莫再与别人提起。”
“好。”
小林子走了，霍相思捏着抹布在想江鹤望此举的意图，从之前他索要钱袋她已经猜到芫娘可能跟他接触过。
如今看来，芫娘很有可能跟江鹤望达成了某种交易。她想借助江鹤望或者说卫相的手，救出繁星吗？
“你们，你们干什么，这里实在司天监书库重地。”小林子咋呼这从门外退进来，进了门扭头对霍相思喊道：“大理寺的人要抓你，你快跑。”
跑？她还没弄懂清楚事情缘由，之前见过几次的李捕头已经带着人冲了进来，几个人围着书库门左右，仿佛她能飞天遁地。
“霍姑娘，你今日巳时之前是不是去过柳巷？”
“是。”
“可曾见过心音阁的的一个体型比较肥胖的嬷嬷？”李捕头说完打开手上的画像，“就是她。”
“见过，出什么事了？”霍相思心里已经打了个颤，衙门的人拿着画像找人，要么是犯事跑了，要么就是没了活气变成了一张遗像。
“她死了，现在有人指认是你杀了人，跟我们去一趟大理寺衙门吧。”李捕头说罢摆了摆手，左右衙役上前一副铁链锁住了她的两手。
“我只是找她问一些事情，我没杀人，你们一定弄错了。”冰凉的铁链绑住手臂，她从短暂的愣神中恢复过来。有人指认她杀人？除了今日跟踪她的人，她不作他想。
“弄没弄错到大理寺就知道了。带走。”
“相思……”小林子喊了一声，要过来却被捕快横刀给拦了下来。
“大理寺的人好威风啊，三番两次跑来司天监，不是翻东西就是拿人，是当我们司天监没人了吗？”连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院门口，看着李捕头的眼睛里带着不屑与愤怒。
李捕头瞧着连山也冷笑一下，“屡次三番阻挠大理寺办案，你把大理寺当什么了？”
说罢李捕头从袖中取出一张大理寺的公文，几乎挑衅一般甩到连山眼前。
“我就问你还有何话说。”
连山瞥了李捕头一眼，朗声对着霍相思说道：“没做就是没做，司天监绝不会看着自己的生员受冤枉。当然，若是有哪些人想屈打成招给司天监扣帽子，我们也绝不答应。”
霍相思不知该不该谢谢连山给的这种靠山感觉，不过她心里明白，自己不过是个由头。
大理寺跟司天监这梁子应该早就结下了。
彼时正巧赶上国子监生员下学，来往的人都瞧见了霍相思腕子上的铁链还有左右跟着的大理寺捕快，驻足围观的时候不免指指点点。
“霍姐姐……”白心妍站在路边叫了一声，霍相思只当没听见头也没回，白心妍这时候冒出来的没有眼力见的热络，她还真是难以消受啊。
“她为什么不理我？”白心妍瞧着霍相思的背影低喃了一句。
“白小姐，我愿意相信你只是单纯的想打个招呼，否则这种不合时宜的热情就显得有点居心不良了。”卫静之走过来看着白心妍，不冷不热地说了这么一句。
“你……误会我了。”
“是吗？”卫静之瞧她一眼转身走了。
霍相思被带走，在司天监并没有引起什么大的风波。
只是在江鹤望看来，司天监的面子却被大理寺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毁了，这口气难以下咽。
“大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们未免太肆意妄为了。”
“是啊，太恣意妄为了。”江鹤望拿着杯盖往桌面上一丢，“工部何大人侄女的案子一直压着没结，总该给家属一个答案。他冯海山害怕捅工部这个娄子，想做好人，却不该来惹司天监。”
“大人的意思是？”
“何大人夫妇应该快到汴京了，你去接一下，该让他们知道的就适当提点一下。”
“是。”
江鹤望眯着眼睛喝了一口茶，长出一口气。工部跟荣德勾结的事情已经昭然若揭，只是缺一个挑事儿的。冯海山自己撞了上来，可怪不得别人。
喝完茶他走到门口，望了一眼高高的占星台，那个建造如此巨大却又毫无用处的人去哪儿了呢。
彼时在大理寺，因为仵作还在验尸，所以霍相思被直接带去了牢房等待开堂审理。
戴着脚镣哗啦啦一路走过大理寺的女牢，她已经从惶恐之中镇定了下来。
她以前曾跟着老道士进过衙门的大牢。他们在给一户人家驱鬼的时候，把老太太给惊着了。那家人不但不给钱还报官说他们坑蒙拐骗，那是她第一次进大牢。
那时她还黑着一张脸穿着男子的衣衫，所以跟老道士还有许多犯人关在一处。
也是那时，她意识到当人连基本的生存都成问题的时候，礼义廉耻也就成了空谈。一块窝头能他们打得头破血流，一句玩笑也能让他们说出不堪入耳的脏话。
当两天之后老道士自掏腰包花钱消灾，她站在牢门外看见太阳时，她就想，这一辈子绝对不要再进牢房。
想到这里，霍相思不禁笑了一下，命数无常啊。如今陷在这里她只能自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