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柳家夜宴。
唐泽被柳婉儿拉到了宴席之前，宴席之上，众人已经落座，只有柳家老家主柳林翰身边留有两个空位，显然是给他和柳婉儿的。
白天跟娘亲吐露心声之后，唐泽跟柳婉儿的关系一下就拉近了不少。
柳婉儿和唐楼虽然也对柳家有怨气，但柳家毕竟还是柳婉儿的本家，柳婉儿也希望唐泽能够认祖归宗，至少，能够和和气气的跟家人在一起吃上一顿饭。
说实话，一开始唐泽是真的不想掺和进柳家，就算跟柳婉儿的关系打好了，唐泽心里对柳家还是有所芥蒂的。
但唐泽又磨不过柳婉儿的面子，自己这个刚刚相认的娘亲相求，唐泽真的不太好意思拒绝。
他也只能跟着柳婉儿来这柳家的晚宴逛一圈。
唐泽现在的身份和实力摆在这里，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不论唐泽的是云台子弟子这层身份，单说唐泽的实力，就有资格在柳家坐上一个上首位。
甚至，可以坐的比柳家的柳木风还要高。
柳木风虽然是融灵境强者，但论修炼天赋，比唐泽差了不知道多少。
这么一个优秀的后辈，要是放在别的家族，当成祖宗供起来都不嫌多。
唐泽走到柳林翰的身边，待到柳婉儿落座之后，他却没有坐下。
在场参加晚宴的柳家众人都抬头看着他，唐泽深吸口气，径自拿起了酒壶，给自己的酒杯中斟满了一杯，举了起来。
“按照血缘来说，我跟在座的各位都是亲戚。”
看到唐泽这个动作，有几个柳家人还以为唐泽是要跟他们拉关系套近乎，脸上立刻就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可唐泽却反手，将那一满杯酒都洒在了地上。
“但是，这十几年来，你们哪一位尽到过亲戚的责任？”
“我跟我娘，十几年的骨肉分离，这一切拜谁所赐，我应该不用多说吧。诸位，不是我唐泽咄咄逼人，我这十几年经历过什么，你们这些身居高位的四大家族的人，根本体会不到。”
柳木风垂下了脸，唐泽这话，其实最针对的就是他。
当初就是他带人把柳婉儿从云崖唐家带走的。
如果当时放任柳婉儿跟唐楼在一起，那今天的唐泽，又怎么会如此不愿意成为他们柳家的后辈？
柳木风正欲开口，跟唐泽道歉，一旁上首位的柳林翰，却主动站了起来。
端着酒杯，柳林翰缓缓抬手。
酒杯一直举到了头顶，最后，柳林翰的手腕一弯，酒水直接洒在了他自己的头上。
这一幕，顿时震惊了在座所有的柳家人。
柳林翰一直以来，都以威严霸道的面目示人，加上他强大的实力，在四大家族之中，柳林翰的地位一直是最高的。
如此地位尊崇的他，今天居然主动做出了如此羞辱自己的事情……
唐泽也是眯起了眼睛。
他知道柳林翰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有多么看重面子。
没想到，柳林翰为了拉拢他，居然这么放得下这身段。
每每想到这里，唐泽就一阵暗中冷笑。
如果他还是那个云崖城中人人唾弃的废物，柳林翰会为了让他认祖归宗，如此的放低姿态？
开玩笑。
说白了，还是因为他是现在的唐泽，而不是过往的唐泽。
被酒水临头的柳林翰，抬头看向了唐泽，正看到唐泽眼中冷冷的笑意。
让唐泽意外的是，柳林翰居然也笑了。
而且是放声大笑。
“哈哈哈！小子，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
“的确，我肯这么放低身段，就是因为你的实力，因为你的价值。”
“即便是这样，又如何？”
唐泽握杯的手顿了顿。
他倒是没想到，柳林翰居然把这件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摆到了明面上。
“就算咱们之间没有亲情，单纯的利益关系又如何？”柳林翰头发湿漉漉的，笑着说道，“日后在云都，柳家就是你的靠山，有些时候你不方便报出你师父的家门，那就报出柳家。”
“柳家会给你足够的支撑，作为你在云都最坚强的后盾。而你只需要当作柳家的招牌，不需要你跟柳家绑定什么，这个交易，你不会不同意吧？”
“你是明眼人，应该知道，这样做对你毫无害处。而且，你在柳家害死玉龙宫的尹匡生，这件事本就将你跟我们柳家绑在了一根绳子上。”
柳林翰虽然脸上狼狈，但那双眼中此时却冒出了精明的光泽。
唐泽想了想，最后拿起酒壶，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柳林翰手中的空杯斟满。
“合作的话，可以。”
……
晚宴过后，夜深露浓。
柳家后院的金鱼池旁，柳林翰负手而立，望着天上的星斗。
他的身后，柳婉儿缓步走来，眼神中难免带着些落寞。
“爹，您今天……”
“怎么？心疼爹了？”
柳林翰呵呵一笑，没有回头。
“其实爹今天晚上很高兴，将唐泽这种少年天才收到柳家，对于其余几大家族都有着震慑作用。尤其是现在，玉龙宫之中三大先天已去其二，威胁大减，等到玉龙宫评定，有唐泽坐镇的柳家，将会彻底稳固天云帝国第一世家的名号。”
“我只用了一杯酒，便化解了我们之间的矛盾，达成了合作，真的很是开心啊，哈哈哈。”
柳林翰越笑，柳婉儿眼中的落寞越深。
她站定在柳林翰身后，嘴唇抿了抿，最后低声说道：“爹，我了解您的。”
“我知道，你其实一开始，没打算跟泽儿……走到合作这一步。你是真的想要这个外孙回家，迫不得已才……”
柳婉儿的话说完，柳林翰的身形晃了晃。
最后，他转回身来，拍了拍柳婉儿的肩头。
“你不要去怪泽儿，他什么都没做错。比起当初你哥哥跟我对你所做的一切，泽儿现在还是太过心慈手软了。”
“我这一把老骨头，也不求泽儿能原谅了。只要他肯认可这个柳家，怎么都好说。行了，时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过些日子，你想跟唐楼回云崖城，爹也不拦着你。”
说着，柳林翰兀自哼唱起了小曲，一步一步的走回了自己的卧房。
只是月光之下，这道原本挺拔伟岸的身形，变得有些苍老佝偻，形单影只。
天作孽，犹可恕。
自作孽，不可活。
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在为十几年前的傲慢和独断专行还债而已。
这一点，柳林翰深知。
望着自己父亲的背影，柳婉儿伸手，捂住了心口。
她，才是唐泽与柳家之间，最难做的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