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玲以为是客人,后来才知道是小时工,一小时十块钱。马玲心疼钱,马上拒绝了小时工,有什么事她来帮王秀美做。王秀美见马玲这样,也不阻拦她,躺在沙发上指挥马玲,这儿要拖,那儿要抹。当然还得关心一下马玲,你没事吧?千万别累着了。马玲呀,妈就指望你了,你比亲生儿子都好。被王秀美一夸,马玲以为婆媳关系得到缓和,干起活来更加卖力。她把厨房全部擦了一遍,卫生间的衣服也洗完了。还有卧室、客厅,马玲一边干一边想,要是将来没有了工作,她做小时工也能挣钱嘛。一小时十块,一天干十小时,也能挣一百呢。
范晓南提案出来,打了马玲的手机,王秀美抢着接了,一会儿。范晓南满脸沮丧地进门了。看范晓南的脸色,马玲就知道这次提案没戏。她本来想问,但生怕王秀美知道就把想问的话咽了下去。
看见马玲正在拖地,范晓南有些心疼,马上抢过马玲的拖把,我来我来!马玲,你去坐着休息一会儿。以后这种活不要动,你得知道保护自己和孩子。
王秀美有些不高兴地说,也不至于这么娇气,干点活也不会流产。
这不是防着点嘛。
王秀美撇撇嘴,不说话了。
马玲生怕婆婆说什么,没把拖把给范晓南,而是说自己马上就拖完了,让范晓南去喝杯茶。范晓南刚坐到沙发上,就听见里屋扑通一声,范晓南马上奔过去,发现马玲已经摔倒在地上了,拖把直接横在她的肚子上。范晓南吓坏了,他把马玲抱起来,连声问,马玲,你没事吧?啊,你没事吧?
因为摔得过于突然,马玲还没有反应过来。
王秀美也吓一跳,抱怨道,你怎么摔倒了?真是!
马玲哆嗦着嘴唇,想说什么,但肚子突然袭来的剧痛让她扑在范晓南怀里,不停地呻吟着。
范晓南吓坏了,老婆,你没事吧?你别吓我。
王秀美马上端过来一杯水,喝点水!
范晓南冲着王秀美吼,喝什么水啊,快叫救护车!
摔一下能摔流产啊?我怀你的时候也摔过,也没事。你不要大惊小怪的。王秀美正埋怨着,突然看到马玲的脚脖子上淌出来的血,吓得她一下子把杯子扔到地上,哎哟,真流产啦?
救护车拉着马玲一路呼啸着来到医院。马玲因为疼痛把范晓南的手腕都咬破了。范晓南搂着马玲,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马玲再次流产了。
胎囊里,胎儿已初具成形,白色的小胳膊、小手、小脚丫,刺得范晓南的眼泪直流。
本来马玲不同意范晓南看胎儿,她也不允许自己看。但范晓南还是忍不住,怀着内疚以及哀悼的心情看了一眼。
这是他们的孩子,一个还没来得及起名字就流掉的孩子。相对第一次的流产,这一次的流产他们那么无法接受。
马玲躺在床上,眼泪忍不住滂沱而下。
范晓南一直搂着她,但却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语言。
对于这个结果,王秀美从心里是有些内疚的。正因为有了这份内疚,她才会炖了老母鸡准备给马玲送去。刚收拾好,范晓南就进来了。一夜没见的儿子,两眼通红,头发乱成一团。王秀美忍不住心疼,她盛了一碗鸡汤放在范晓南面前说,儿子,你喝点吧。
范晓南摇头。
流就流了,将来再……
范晓南打断王秀美说,妈,您为什么让马玲干活?
王秀美有些生气地说,她跟你说的我让她干的?
请您先回答是还是不是。
当然不是!是她自己想干、想表现!我明明叫了小时工,她却把人家赶走了。
唉,妈啊我的亲妈啊,您让我说什么好啊!您不知道我们现在的经济多紧张,您还购买什么按摩仪器!都多大岁数了,你不知道这是丛珊忽悠你的啊?
人家丛珊就是拿来给我试用,我也没打算买!这个马玲真可恶,自己流产了不好好检讨,反过来怪我。范晓南你也没有心眼,摔一跤就流产,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啊?我看是马玲有毛病!
范晓南像不认识一样看着王秀美,半天不说一句话。
王秀美被范晓南看得心里直发毛,发脾气说,你别这样看我,我没杀你们的孩子!是她自己不小心摔倒了,怪不得我。你要是老听你媳妇的话,就别要我这个妈了!
医生说了,不仅仅是摔倒的问题,是她累着了。
是在我这儿累着的吗?
她帮您刷卫生间,收拾厨房,打扫卫生,难道很轻松吗?
我再强调一次,我没要求她做!出了事你别都赖在我头上好不好?
难道怪马玲吗?
王秀美生气了,好好,怪我!都是我的错,你老婆全是对的好了吧?我该死,我不该活着。呜呜。我的命啊,怎么这么苦啊。
王秀美坐在沙发上号啕大哭起来。这一次,范晓南没有理会王秀美的大哭,翻出昨天他们落在这儿的东西,然后转身就走。随着门被范晓南摔上,王秀美的哭声更响亮了。
针对这次流产,马玲从心里没有责怪王秀美,而是觉得自己不小心,或者说是轮回的报应。前一个孩子来了,她想也没想地就拒绝了。等到她想要一个孩子的时候,却因为摔了一跤而流掉了。
她流产后,李芝麻连夜赶来了。
马玲没敢给李芝麻说全部的过程,只说自己拖地不小心滑倒了。李芝麻马上责问范晓南,为什么要一个孕妇拖地收拾卫生。范晓南没看到马玲的眼色,把过程简要地说了一下。李芝麻气得脸色发青,碍着马玲身体虚弱不能生气她只好将火压在肚子里。坐在马玲床前不停地安慰她,没关系,流就流了,该着不是我们的孩子。你好好养身体,将来我们再要。
马玲本以为李芝麻会大发脾气,见她安慰自己心里倒想不开了,她把头往李芝麻怀里靠了靠,有点儿撒娇,有点儿无主张,妈,人家说流产两次,可能会造成习惯性流产。
别听别人说,听你妈的。我生你之前也流过。没那么夸张。
可是过年我都三十四了。
三十四也没什么,现在人吃得好,营养够得上,人家报纸上都说了,四十八岁还能生孩子呢。
可是我有些害怕,妈,要是将来没有孩子怎么办?
不会没有的。你放宽心,不要因为流了产就胡想乱想。
我这几天一直在反思,是不是老天惩罚我上次流了孩子。
你怎么也迷信上了?听妈的话,什么也别想,好好把身体养好了。说着,李芝麻从包里掏出一万块钱,马玲不想要,李芝麻瞪着眼睛说,我是你妈,你不花我的钱怎么办?我们总不能老了带到棺材里去吧?
李芝麻想说笑话,但刚笑两声眼泪却淌了下来。马玲紧紧地握着李芝麻的手,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
此时,范晓南正在厨房里收拾鸡,不知道怎么回事,鸡被剁掉了头,仍然能顽强地站起来,想昂首阔步走几步却一步也没走出就倒在了地上。鸡的身体虽然倒下了,头也没有了,但两个翅膀仍然在挣扎。范晓南看得心酸,一时不知道如何办才好。听到鸡的扑打声李芝麻马上过来,拎起鸡准备直接放进开水里。马玲也下了床,站在门口看着李芝麻给鸡拔毛,她一边拔毛一边叨叨,鸡鸡你莫怪,你是桌上一道菜。
马玲看着李芝麻给鸡拔毛的狠劲儿,忍不住说,妈,您轻一点儿。
李芝麻满不在乎地说,都死了哪有感觉?又训范晓南说,你一个男人,连个鸡都杀不了。还是不成熟啊。
范晓南说,是,妈批评得对。
马玲马上帮他说话,我们平时没杀过。都是从超市里买。
李芝麻一边弄鸡一边说,超市里哪有这个好?是我专门从老乡那里抓来的,自然生长,大补。
李芝麻炖好了鸡,马玲不吃,连汤也没喝一口。倒是范晓南呼哧呼哧地吃了一大堆。李芝麻心疼马玲,非得挟着鸡翅膀让马玲吃,吃了才会大补。马玲拒绝,不小心把鸡翅膀拨拉到地上。李芝麻心里来气,不吃就不吃你往地上扔什么啊?你以为是大风刮来的不要钱啊?这农家鸡一斤比普通鸡贵四毛哪,要在饭店里,这一只鸡就能卖一百块。李芝麻捡起鸡翅膀,在围裙上抹了抹就放到了自己嘴里。不经意抬头,发现马玲一边看电视一边哭。
李芝麻以为马玲还在心疼鸡,教训她说,鸡本来就是给人吃的,你至于这样难过吗?
马玲头也没回地说,我没难过。
李芝麻说,不难受不吃饭还掉眼泪?
我没有。
见马玲嘴硬,李芝麻气又上来了。她刚想教训马玲几句,范晓南过来扯了一下她的围裙,李芝麻才看到电视画面上放的是一个刚出生的小宝宝,她正躺在摇篮里冲着镜头笑。李芝麻心里一酸,跑到卫生间里抹眼泪。结果在卫生间里,她竟然看到了很多宝宝的杂志和照片,李芝麻不免责怪起王秀美来,要是她不让马玲干活能流产吗?说什么马玲要干活,李芝麻才不相信呢。从小到大,马玲懒得要命,在家里支使一下动一下。于是李芝麻认定,一定是王秀美欺负马玲,否则马玲才不会帮她干活,尤其还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