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被黑暗包围,祁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这里时间似乎失去了意义。
冰冰凉凉的感觉从额头上传来,灼热和病痛带来的难受似乎褪去了不少,以至于那些因为冻伤出现的伤口,开始展示出存在感。
皮肉伤习惯了,就不会特别难受。
祁临睁开眼睛,两道目光正从床头传来,祁临转过头去一看。
那是两个不大的孩子,一个女孩,一个男孩,男孩祁临见过,那天给他递过毛巾,女孩看起来比男孩大一点,但是也比自己小,大概七岁左右。
看到祁临醒来,女孩眨了眨眼睛。
“你醒了?”声音清脆,很可爱,女孩站起身来,穿着一条碎花小棉袄,扎着马尾,好奇的看着祁临。
祁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时隔那么久,又有人进自己的房间了,他们似乎带着善意,但祁临下意识地有些抗拒,就像是领地被侵犯,不对,其实应该说是一种避难所被入侵的感觉。
祁临抬头看了看上方,昏黄的灯光和有些陈旧的天花板,没有任何变化,还是自己的房间。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祁临的声音还带着点发烧后的沙哑,但人看起来似乎有点精神了。
小女孩笑嘻嘻地说道:“门没锁啊,我就进来了。”
小女孩笑得纯真,看起来像是真的一样。
但祁临自然是不相信的,他很确定门肯定是锁上了的,他不会这点都做不好,就躺下睡觉。
这已经成为了祁临的一种本能了。
但是小女孩不说实话,祁临也不会再去问,大概是从宿管阿姨那里要来钥匙的吧。
良久之后,祁临还是说:“你们不要再来了!”
听到祁临的话,秦阳有点不高兴了:“喂,我们好歹救了你呢,你就这样对救命恩人吗?”
女孩的声音清亮动听,隐隐约约似乎还带了点委屈,这人怎么这样啊。
“你们不来,我也不会死的。”
于是小男孩说:“可是脑子烧坏了,你就变成傻子了啊!”
祁临:“......”
这家伙,听到小男孩说的话,小女孩嘴角一抽,拍了一下小男孩的手:“于东。”
小男孩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眼泪汪汪的。
看了女孩几眼,又看着祁临,想哭!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啊。”不想在某些话题上继续做讨论的祁临,问道。
“今天早上。”小女孩回答道。
“哦!”祁临应了一声,喃喃自语,自言自语道:“昏迷一天了吗?”
“不是哦,今天是12月18号,如果你那天回去就开始昏迷的话,那你到现在已经昏迷九天了。”于东表情很认真的说道。
睡了九天啊,祁临想到。
等等!
“九天?”祁临眼睛睁大,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上半身露出了被子,身上没有穿衣服。
小女孩看到脸一红,急忙转过身去。
祁临又钻进了被窝里。
如果真的过去九天了,那升学考试,错过了吗?想到这里,祁临的脸上有些茫然。
祁临的脸上扯出不太好看的笑容,语气带着点恳求:“开玩笑的对吧?”
是开玩笑的吧。
小女孩脸上的羞红还没有褪去,两只耳朵红彤彤的,摆了摆手,声音有点急切:“没有没有,今天真的是12月18号了,你快穿一下衣服,羞不羞啊!”
她不知道祁临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反应,但是祁临睡觉不穿衣服,这个更超出了她的预料之外。
一阵手忙脚乱里,祁临迅速穿衣,也顾不得有些伤口的抽痛。
“你穿好了吗?”小女孩问道。
祁临没有回答,但是于东替他回答了:“穿好了!”
小女孩转过头来,看到祁临已经穿好了衣服,虽然有些不整洁,但是的确已经穿好了。
祁临背上书包,向着门外跑去。
“你要去哪里啊?”看到祁临的动作似乎要出门,于东不由有些疑惑。
祁临没有回答他,动作很快,但是有人很快,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祁临身后,拉住了祁临的手:“你的病还没完全好呢,你现在需要休息。”
女孩的力气似乎有些大,祁临站着走不了。
“放开一下!”祁临的语气有些颤抖。
“如果你是想参加今年的高级中学入学考试,我可以和你说,已经结束了,你去你也不可能再参加了的。”小女孩缓了一缓接着说道:“而且,成绩可能都已经要出了!”
女孩的声音带着斩钉截铁,祁临僵住了身体。
真的错过了,他好像没有办法,祁临心里有点苦涩。
“我想去看看!”这是一种不知名的心态,可祁临真的想去看看。
小女孩放开了手,转过身去,似乎有点生气:“那你去吧。”
没见过那么不识好歹的人!
祁临走出门外。
“啪。”门被关上了。
“还真的去啊!”小女孩看到这样子,急得跺了跺脚。
于东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想要睡觉。
“于东!!!”
“嗯?好困哦!”于东张开嘴巴打了个哈欠。
“你要气死我了!”
“我只是和你说了一下那个小哥哥的事,要来的可是你自己哦!”于东眨了眨大眼睛,说道。
“是的,九天前的事,你昨晚才说,我们不来,他可能已经被发烧烧死了!”小女孩有点咬牙切齿。
于东是嘀咕了几声:“谁发烧能发8天,不吃不喝,一颗药下去,立刻就醒了!”
半晌之后,于东嘟哝了一句:“不会真的昏迷了那么久吧?他也不是普通人吗?”
祁临感觉呼吸有点困难,但是跑步的速度没有减下来,熟悉的学校已经在不远处。
额头因为剧烈的运动而冒出了不少汗,被寒风一吹,似乎能够让人稍稍冷静。
这几天已经开始放假期,因此街上的人很少。
祁临脚步缓了下来,喘了几口粗气。
学校的门口两道上是两排桂花树,绿色的叶子常青,只不过这个季节早就没有桂花了!
灰白的墙壁带着些苍凉,学校不是很大,三栋教学楼,一个不大的操场,有些陈旧,大门现在被紧紧锁着。
学校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没有老师,没有学生。
在校门口有一个白边红底的宣传栏,上面是一些通知和报告,有着这一次高级中学升学考试的考勤表。
几个用红笔标出来的名字,是那么的显眼。
祁临,缺考!
祁临就这样,愣愣地看着。
“错过了!”祁临低声说道。
宣传栏上红笔黑字,来自第二聚居区的通告,不是假的,是真的。
没有人在那几天里去看一眼自己发生了什么,因为没有人会在意,没有人会惋惜,说不定还会有人高兴。
高级中学的升学名额他们这里就那么多,少一个必入的名额,就意味着有一个徘徊在及格线外的人能够踏进那一步。
那里意味着更好的生活,更加光明的未来。
会可惜的只有祁临他自己,他已经获得了连续三年的第一名了,不过缺考,就意味着前面的所有努力都成为了泡影。
难受吗?
祁临当然难受,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都难受的很,虽然有所预料,可是那种无法诉说的痛苦让祁临的鼻子十分酸涩,但是又忍着了。
眼泪从来没有任何用处,眼泪是亲人面前的一种发泄,但是在其他人面前,眼泪除了让人厌烦,没有其他任何作用。
他想去上学,所以他把钱都攒着,每个月35兰星币,他基本一分不动的保存了下来。
高级中学的学费是一年2000兰星币,但是会给学习优异的学生减免50%的学费,像祁临这种孤儿,还会有额外的餐住补助。
初级中学和中级中学的课程他已经基本学习完了,在高级中学以前,学费是由龙華专门支出的,是不需要钱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高级中学,在更好的第二聚居区,祁临虽然并没有去过那里,但并不缺少对那里的向往。
“咳咳!”祁临剧烈的咳嗽了几下,肺部像是被火灼烧一样疼痛。
“上学吗?”
有时候祁临也会想,像他这样的似乎会给周围人带去不幸的人,是否还有必要去上学?
对于他来说,活着并不是一件特别快乐的事。
祁临的视线向着下面看了一下,恍惚了一下,看到了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名字,字体是黑色的,代表的是准时参加考试了。
黄子轩,未缺考。
王苏,未缺考。
陈平,未缺考。
......
祁然,未缺考。
祁临的眼睛眨了眨,手捏了捏,又放了下去,然后又捏了起来。
最后放了下来。
祁临脸上带着长期不健康的苍白,某种阴沉气息又浮了上来,带着点厌世的悲观。
祁然,熟悉的名字,陌生的人?
他是祁冬丽的亲孙子,曾经也把他当弟弟的,只是,那件事,改变了所有人!
祁然本来不算孤儿,但是那件事之后,他也成为了孤儿。
脸上冰凉凉的,寒风吹来!
下雪了吗?
是不甘心还是伤心,无论什么时候,祁临都是一个人。
其实可能只是自己难受,不会是伤心,祁临早就没有什么可以伤心了。
“你儿子被征召了?”
“是的啊,据说能够去其他城市呢!”
其他城市?
路过的行人似乎在讨论自己的子女,那个儿子被征召的男人,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神色。
征召吗?
那是什么,祁临感觉自己好像听说过,但又好像没听说过样子。
这些东西在第三聚居区很少有听到。
祁临垂下了眼眸,向着车站走去。
上个时代留下来的街道已经显得有些斑驳破碎。
一辆悬浮在地面的黄色公交缓缓的停靠在了路边的公交站台,祁临回头看了一眼学校,然后走了上去。
车开了,车票售价是10兰星币。
祁临犹豫了一会,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10兰星币丢了进去。
这种公交他不少见,但却是第一次坐,以前是要省钱,现在,现在好像不用省钱了?
祁临想坐这辆车去看看,无论到哪里都可以,只是想暂时离开这里,这似乎是一种逃避。
坐上不知道通往何处的公交,兜兜转转,祁临面色茫然的望着窗外。
车厢里空空荡荡的,昂贵的价格让绝大多数人望而止步,因此现在车里只有两个乘客。
一个是祁临,坐在第一排,还有一个坐在最后一排,一个高大的脸上有着刀疤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