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鸢不知怎么开口,难不成张口就说我是救了陛下的恩人,需赠我白银百两,那这么多年师父的教诲皆在这句话上覆灭。救他实是本能,且以为那箭的目标是将军,怎知阴差阳错安了这个名儿。
思虑再三,她只得道:“皇上一直有为百姓鞠躬尽瘁的抱负,自然也是个明君,还是个...”皇上手中的杯子晃了晃,道:“你可以直说。”南鸢抬头,她恍惚间似是看到皇上的嘴角扬了扬,又立即是一派平静面容,仿佛这张脸一直是无悲无喜的样子。
她清清嗓子,“皇上能否借民女一点银子?”虽说她已经将声音压了很低很低,但还是十分不好意思。
皇上将茶放在桌上,站起身品赏这殿中挂的一副字画,道:“同皇帝借银子?没听说过一句话吗?要起还不起。”
她心中咯噔一下,遂道:“这样说总归眼下还是借的到的。”
“好,朕会给你银子,但不是现在,你的伤势并未好全,待你余毒全都清干净了,再找朕要银子,到时走的也干净利落,若赚了银子回来还吧。”皇帝捏起一块糕点尝尝,果然味道不错。
皇上起驾回宫后,再未来过,只有每日太医来把脉,告诉她要注意的地方和忌口的食物,她也按时吃药,却不得不说闻着那药香还是有想喝一口冲动,可是刚到嘴里就后悔了,再没有比这更苦的了,丹若还说这里面都是上好的药材,若是不喝糟蹋了也是可惜,故每次吃药她都一口气喝完。
过了有七八天,她喝的面色红润,也是要大好了,肩上的旧痂也掉了,留下一条淡粉色的疤痕,虽不是很明显,却也能看出来那里受过伤。
近两天有几位不太相熟的女子来看她,听丹若说是皇上的嫔妃,这倒让她受宠若惊了,这件事都传到皇上妃嫔那了?有一位是柳采女,一位是平才人,听她们说皇上如何如何,她却不大感兴趣,虽说皇上看着的确是位好君主,可他的私事她倒不是很想听。
柳采女道:“听说皇上当时遇刺是你舍身相救的?”
南鸢想解释却又无法一时解释明白,又瞧那柳采女一副不必解释的神情,她也知晓解释无用,“哈...差不多吧。”
平才人拍手道:“我就知道,果然猜得八九不离十,听闻当夜皇上差点受了那敌军的奸计,那只冷箭上涂有剧毒,是皇上英勇没有让敌人得逞,又逢南姑娘热血心肠,用自己的身躯挡住毒箭,这才没伤到天子。”
她干哈哈笑笑,什么?身躯???她不过被那毒箭擦了一下就被伤成那样,若真如她们说的那样她早就不在这里坐着了,还有,你们口中的皇上,他当时就稳稳当当地骑在马上,并没出现任何英勇行为,果然传言传的百人口中有一百个版本。
南鸢摆摆手:“传言,传言,不可信的。”
柳采女、平才人齐道:“秘密是吧?我等都晓得,不会同旁人说的。”二位笑得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便是猥琐。
三人好不容易静静喝杯茶,柳采女忽然抬头道:“听闻那夜皇上宠幸了你。”这一句轻描淡写,南鸢一口茶没咽下去尽数喷了出来,平才人拍拍她的肩,又道:“没事,没事,以后我等都是姐妹,不必客气。”好嘛,又是一口,这次直接喷了平才人一脸,那妆容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只听平才人喃喃道:“全毁了...全毁了...”用手中的帕子轻轻擦拭,她惊的是一脸茫然,:“对不住...”平才人仍气定神闲道:“不妨事。”
原本有人来瞧她,她还颇为动容,想着这皇上的嫔妃一个个都有些道义在心中,我救了她们的夫君,也都嘘寒问暖的来瞧瞧,不想都是秉着八卦的心思来试探口风的。惊煞我也,这皇宫的娘娘们也真是闲得很哪。
这九鸾殿其实是没有多少宫人的,除了丹若和几位眼熟的,其他人员她一概没见着,想必是这宫里的娘娘对她这个外来客不大感兴趣,所以从未见过这宫中其他人。
丹若听了她这一番理论乐得不行,她正想问问缘由,不料这偌大的阵仗:一排两排的宫人,前面有两个掌灯引路的,最后面两个则撑着仪仗,中间自然是位位高权重的,身后跟的数十个宫人伺候着。猜的不错,正是这皇宫正主,皇上陛下来了。
车肃文公公每次都是喊一嗓子后,隔壁都能知晓皇上来这了,“皇上驾到——”
听丹若说,车肃文是皇上跟前的大太监,是掌管整个宫中太监群体之首,能混到这个地位,车公公也是不简单的。
皇上今天换了身常服,淡紫色的长袍,乍看没什么特别,却发现他走动时衣料上的暗纹才显现出来,是云纹,紫气东来,加之以云纹倒是好看。
她照着丹若之前教她的,道:“参加陛下,陛下万福。”
皇上微微笑,这礼仪学的倒快,怕是她还不知这是嫔妃给皇上行礼时才会做的动作。经过她时,道:“起身。”径直大步走向正殿。
她也随后紧跟着,天晓得,这一天她总算是等到了,这些天这个宫里她快要憋闷死了,她想念山中的甘甜清泉、一花一草、蝴蝶小鹿,还有师父,师父他老人家没她在身边侍奉,不知怎么样了。
进了正殿,皇上坐在她的位置,又给她示意坐到对面,她听从坐下。不一会一张桌子摆满了菜品,原来是该吃饭了,这时候提确实不好,那就等一会再说,她心中暗暗道。
这顿饭下来,虽皇上并没有特别高兴的模样,却也没有任何不快,她以为是个好时机,便想说,却不料皇上先开口了,“今日小厨房的菜做得不错。”菜不错?看来皇上心情果然不错,“皇上喜欢?那皇上可以让这宫里的厨子安排到皇上宫里,随时便可吃得到。”说完还展开一抹笑容,她认为她说得很有道理,却不想皇上的脸色不是很好,面色沉重,她看到皇上身后的车肃文做个了口型,反复看了几遍才看出来,原来是这么一句话,“姑娘说错了,皇上不是因为菜心情好,因为你。”
因为我?车肃文公公这话我倒听不明白,想了许久才明白过来,原来皇上高兴是因为我,为什么呢,是因为我马上就要走了,皇宫中的奴婢太监也高兴,可以少服侍一个人,皇上也高兴,少一个人吃饭也是可以省不少银子的,她从前帮山脚下的村民卖些鱼啊柴啊的,就已经晓得这钱来的有多么不容易,忙活了一天,到手的钱才那么一点,果然她在这宫里定是花了不少钱,她看着那么一大桌子菜,吃不完都浪费了心疼的不行,都是拉着丹若一起吃,可还是吃不完。
她给了车肃文公公一个眼神,想让他帮帮忙,不愧是大太监,只一个眼神他就明白,悄悄退下所有人,只余她和皇上。她吸了口气,定定神,“皇上...我知道我在这宫中花了不少钱,这里的东西看着都挺精致,想来也是要花很多银子,我也不向皇上借钱了,花了你那么多我也过意不去,你开心是因为我要走了对吧,身为君主皇上自然以节俭为主,这个很好...”
她这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还未说完便听到一阵憋笑,不明所以,抬起头看到皇上正托腮看着她,且笑意满满。
“南鸢说错了吗?”她自认为说的合情合理,并无半点惹人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