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宜珣总算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他疲惫的捏了捏鼻梁,拿出手机一看,上面显示着陶明月的四通未接来电。
一见陶明月三个字,他就想到了被摔碎的长沙窑执壶,额头青筋直跳,索性将手机扔到了柜台上,转眼瞧见孙磊正走来走去盘查货品,喊了他一声,有些不悦的问:“让你去查执壶的事,怎么没音了?”
孙磊下午进店的时候本就找他有事要说,只是外宾一直没走,蒋宜珣抽不开空,他也就没说,现在见他问起,连忙走过来解释:“找是找到了,不过东西有点不好弄到手。”
蒋宜珣闻言心头一松,神情便带了点不以为意:“嗯?要价太高了?”
自从开始经营“陶然居”,蒋宜珣也就慢慢开始养成了收藏古玩的癖好,不过他本人并没有什么鉴定能力,收藏的一般都是青铜器和字画,瓷器也就青花瓷收了点,对于长沙窑,他一向嗤之以鼻,然而这次却是花了大力气才淘到这尊唐代长沙窑执壶。
东西自然不是用来收藏的,而是有人托他收的,蒋宜珣为了搭上这条人脉,请客送礼不知几多,结果双方交情依然平平。难得对方主动伸出橄榄枝,如此大好机会,他哪里肯松手?
结果呢,眼看就要到约定交货的时间了,陶明月居然把它摔碎了!
蒋宜珣想起这事就拱火,但是碎掉的东西终归是没法复原了,只能再另想它法。只要不是天价,无论怎样自己也得弄到手,于是他挥了挥手:“对方出多少都没关系,重点是东西一定要拿到手。”
“老板,根本不是钱的事。” 孙磊苦笑:“东西在‘漱石斋’。”
漱石斋?
蒋宜珣慢慢站直了身,手指轻点桌面。
……如果是“漱石斋”,那确实不是钱的事。
宁波本来只有一处古玩市场,便是现在的钱宅,然而2000年起,政府联合外地企业,在城西又建立了一座古玩城,甚至相对与钱宅的民间散户性质,古玩城更具规模和现代管理化,自投放使用以来,一家家古玩店迅速崛起,压得钱宅差点翻不了身。而古玩城最大的古玩店,便是“漱石斋”。
“陶然居”一开始做的是陶瓷批发,蒋宜珣接手后,为了盘活市场,索性也做起了古玩生意。他脑子灵活,手段百出,甚至抢了“漱石斋”不少的生意,不过短短两年时间,昔日快要落魄的“陶然居”竟然与“漱石斋”齐名了。
要说两家不是死敌,起码也是竞争对手了。更何况今年年初,“漱石斋”直接将分店开在了钱宅,分明是冲着“陶然居”呲牙。
好在“陶然居”一直以老店自居,号称招牌已经有千八百年的历史了,暂时还没受到太大冲击。
不过蒋宜珣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而现在,更不舒服的事情发生了,他还没来得及还手,却要眼巴巴的上门去求人家!
蒋宜珣只觉得头疼,万万没想到陶明月不闯祸则已,一闯祸便是这么大个窟窿。
他闭上眼睛心想,果然女人都是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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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的陶明月站在木制的楼梯上,打了个喷嚏,略带尴尬的回过神来。她不好意思的抬起食指蹭了下鼻头,恍惚明白过来自己刚才居然看人看傻了眼,面上微微一烫,来不及和身后的苗梭打招呼,只想麻溜的走人。
其实也不能怪她。
陶明月微微掀起眼睑,眼角余光瞥过,心中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从一楼上来的那个男人此刻就站在自己跟前,不足三十公分的距离,不知道是不是嗅觉出了问题,她甚至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广藿香。对方个子很高,哪怕站在比她低两级的楼梯上,也与一米六八的她比肩,这也就是说这个男人身高不会低于一米八五,关键是身材比例极好。
但是让陶明月闪神的,是因为那张脸,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形容词去描述,反正第一眼就是觉得内心开启了弹幕,满屏蹦跶着大写的惊叹号。
陶明月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精致的人,这种美无关于性别,纯粹就是让人见了会忍不住被吸引住目光,然后从心底发出赞叹。他应该很年轻,气质介于少年和成年人之间,有着少年人的青涩桀骜,又带着成年人的光芒锐利。这样漫画转现实向的花美男,别说现实里难得遇上一个,就是当下活跃在荧屏上的许多男明星,颜值上都未必拼得过。
陶明月朦朦胧胧的想,这是哪个戏剧学院的学生?或者是预备出道的新团偶像?她突然有点理解那些追星的粉丝心理了,如果爱豆长这样,她也愿意砸钱花时间去当唯粉。
陶明月脑子里开着小差,面上却稳得很,丝毫看不出半点一样,脚下不停,准备绕开人下楼。
谁知她不动则已,这稍稍一动,那人也跟着动了。
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忙又往右,结果他也恰好往右。
这就有点尴尬了!
陶明月耳根子都红了,低着头说了句:“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按理说,打完招呼,对方正确的回应应该是原地站着不动,或者侧身贴墙,让她先过去。可结果她一抬脚,对方依然闪现般的挡在了自己面前,她差点撞上对方,下意识的双手在对方胸前作势虚撑了下。
两个人晃左晃右的又来回同频闪了三四回,陶明月终于不再动了,与此同时,她的脸彻底拉沉下来。
到了这时候,傻子都明白过来哪来那么多的巧合,对方明明似乎故意捉弄人呢。美人光环顷刻间被消耗殆尽,陶明月心头一阵烦躁,目光再投射过去时,已没了先前惊艳,只剩下就快压抑不住的厌恶。
真是白瞎了这么一张脸!
没有与之相配的品行,再好看也不过是个衣冠禽兽。
男人有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看人的时候即便不笑也像是存着三分笑意,这会儿目光不闪不避,甚至连一点儿掩饰都没有,直勾勾的钉在她的身上,带着强烈直白的侵略性,仿佛正一件件扒光她的衣服。
陶明月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进店之前的那种被人跟踪的心悸再度浮现出来,心里忍不住一阵恶心。她五指攥紧手袋,差点不受控制想砸到对方脑门上。因为过度紧张气愤,她突然拔高的嗓门都变了声,又尖又利:“让开!”
这一声石破天惊,惊到了樊海,惊到了苗梭,惊到了刚刚跑进店里的黄子瀛等人,也同样惊到了陶明月自己。
一楼的店员几乎不约而同的抬起头往楼上看了过来。
陶明月又羞又气,牙齿用力咬着唇,唇上原先涂抹的复古红唇釉已经被她啃得差不多没了。
离她最近的樊海,目光落在她的唇上,眸色不自觉的暗沉下来,舌尖抵了抵上颚,喉咙有些干燥,很渴。
陶明月低下头,拔腿就往楼下冲,没想到就在擦肩而过时,那人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如小提琴般的悦耳嗓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喂,美女加个微信呗!”
陶明月就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毛都炸了,手里一直攥紧的手袋终于忍不住被她当成搬砖举了起来,要不是身后有人及时架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往后拖,樊海漂亮的鼻梁大概能被当场砸出血来。
樊海目瞪口呆。
刚刚发生了什么?他有点不敢置信,那个穿着一身旗袍,婉约温柔得恍如从民国油画中走出来的女人,居然张牙舞爪的想要砸他,即便被人强拉上了二楼,却还挣扎着向他踢了一脚。踢是没有踢到的,只是一只鞋飞了,这会儿就落在自己眼门前。
说好的小仙女呢,怎么一秒就崩了人设?
樊海看了看二楼,人已经拖没影了,他神情有点呆滞,一时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正想弯腰捡鞋,那鞋子却先一步被苗梭捡了起来。
“客人要用洗手间的话,男厕在一楼。”苗梭提拎着高跟鞋,面上带着职业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