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灯烛辉煌,做了白稻的背景,每次回头看,翁桐都觉一阵酸意,烧着双眸,却不忍不回头。
她记得她曾在一夜寒风刺骨中,对那温暖的室内充满了向往。
她记得她曾在午后暖阳照耀中,对那可爱的少年充满了期待。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悲伤什么,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她很悲伤。
海洋深沉,冲上沙滩的浪,涨潮退潮,收缩的频率,和心跳的频率一样。大海的声音,如幽幽的歌谣,深空中的星辰,碎在眸眼里,似被烈火焚烧,变得灰暗而不辨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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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稻曾经很无聊,在异国的浪漫风景里,没有任何归属感,所以他去翻翁桐给他发来的信息,备注“翁菇凉”的人每天至少给他发五条信息,所以就出现了一种很让强迫症恼火的情况:
哪怕白稻头一天看了很多条那些无关紧要的信息,甚至在睡觉做梦都可以梦到自己握着手机在课上狠刷,但是第二天醒来,抓起手机一看,白稻还没有彻底清醒的脸瞬间扭曲,恨不得一张机票回去把小姑娘暴打一顿。
社交软件又霸占了他手机的锁屏信息提醒,“翁菇凉”这三个字一度让白稻脑仁非常之疼。
她很闲吗?
翁桐虽然平时看着脑子不大灵光,但是办事还是很靠谱的。她否定了社交软件的一切不必要权限,根本没有给软件推送信息的权利,直接把人锁小黑屋了。她想要藏起来那点心里的小九九,当然,也想要偷偷地告诉白稻,所以整天骚扰,还以为白稻根本没有发现。
说得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十分详细,可是一到感情问题上的时候,翁桐就缩脖子当乌龟,死活不挑明。
翁桐觉得她既然无以抒情,只有骚扰,所以整天抱着手机。据翁桐的舍友爆料,大一时,每回看小姑娘都是在打字,每回带小姑娘上街玩,翁桐总是撞头,回回中奖,今儿大树,明儿电线杆,还有昨儿,撞人撞墙。小姑娘被医务室的学生包扎头也要打字发消息,谁看一眼还藏,藏哪里都有可能,就是不让人看,跟要和小情人私奔,正在谋划中一样一样的。后来大二翁桐发得少了,可是每回发消息用得时间简直了,打了删,删了打,跟以前没啥区别,不过小姑娘学乖了,不要求数量,要求质量了而已。
后来跟医务室的学生混熟了,一回寝室长跑步伤到了腿,刚到那的时候,跟人说腿伤到了,学生边玩手机边拿药,单手操作绝对比教授还要娴熟,学生问了句女寝几室的,寝室长一报出口,学生笑了,手机一搁兜里,没看人是谁,说:“今儿终于改成腿伤了。”再撞到头估计这人就废了。寝室长羞红了脸,说:“我不是翁桐。”学生边给她包扎,边抬起头,看了眼寝室长,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又笑了:“呦,换人了。”寝室长差点暴走。
但据说这是因一条腿和一只菇凉而引起的真爱。
翁桐大二的时候,白稻终于刷完了所有的信息,终于回了翁桐一句:“你妈。”
白稻大一的时候,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网瘾学霸,比小姑娘的“脑残打字机”高级,据说这孩子每天都在看手机,但是成绩根本不动摇,稳坐第一宝座,死活拽不下来,后来教授都默许白稻上课看手机个不停,还很贴心地交出了办公室的网络密码,说是网速快。所以,在别人的手机满打满算三格网时,白稻已是四格网的超级用户了。
翁桐看到那两字脑子都抽了,一旁的小姐妹撞她肩膀:“不是说要给人分享今天的奇遇记吗,打字啊。”那天去鬼屋,小姑娘被吓得屁滚尿流。
翁桐不敢了。她对自己的定位很确切,知道自己说得那些话有多脑残。
翁桐心底委屈。这都一年了,她还以为白稻根本没有发现,这两天发的消息更是嚣张,自顾自地说了那么多话,各种编排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甚至手抖给他发了条都在传的有颜色笑话,她有点怂,觉得还是删掉所有的聊天记录为妙。
装疯卖傻,保命要紧。
白稻那时手都麻了,刷完消息,解脱的快乐差点麻痹了他的所有感官。但是那两个字真的是白稻只想说的话。
再后来翁桐给他发消息就很规矩了,颇有些“我被盗号了,以前发的信息都可以被遗忘”的意思。
只是,那时曾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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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内的大人物不少,上头给配了警卫,但今儿是除夕,都给人放了假,院内也给他们安排了住处,不用操心。
翁桐抱着毯子,脚上还穿着高跟鞋,不敢太放肆,就在屋外垂风看景,倒也是兴致。
白稻身上,唯一看起来颇为保暖的只有她送的围巾。她觉得大约这个年纪的姑娘男生,除了自己外,都有自热系统,没有足够厚的毛皮保暖,可是看起来神态自若,一点都不冷。这让翁桐有些羡慕。
她之前在国外凉了身子,回国后中药调理了四五年,现在疗程结束,姑且跟中药罐碗八竿子打不着,可她自己也知道,不再爱惜身体,那些病迟早还要回来的。
所以,姑娘冬天基本上自启冬眠程序,寒假放假后就蜗居在家,时睡时醒的,除备课时对自己要求高点,其他的方面能省就省。今天书鲸来接她的时候,她还没有起床,昨天深夜的时候,蓝白纹的围巾刚收尾,她织完后就开始犯困,在躺椅上拿着围巾就睡着了,也没有包装,被书鲸戳着尾巴骨一通骂。
翁桐没喝酒,却有点迷糊。她有很多话想要跟白稻说,就走慢了点。
翁桐:“白稻,你冷吗?”刚刚还亲热地“白四哥哥”直叫唤呢。
白稻习惯了这爬满全身冷意,回了句:“不冷。”
翁桐抬头看了白稻一眼。白稻低头看了翁桐一眼。
翁桐看到了他的皮肤变得瓷白,吸了吸鼻子,站到白稻前面,给他挡点风雪。她倒是想要把毯子递还给他,但以他那臭屁的性子…翁桐坚决摇头。她很可能会受到白眼。
白稻看到了小姑娘鬓边的小绒花,心底有些暖洋洋,一时间眉目都更舒展,一时间神态都更慵懒。
翁桐有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感冒发烧,你怎么不来看我啊?我都给你发过信息了。”白稻有些想笑,可是却又笑不出来。
他觉得这姑娘看起来挺聪明,在个别人眼里估计也是伶牙俐齿的,但这两句话说得可孩子气,凭他们现在的关系,说得也不大适宜。于是,这少年郎可不就没理。
翁桐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没注意到头顶上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倒是白稻,抬眸看了眼,见是表情复杂的翁槿,没太放心上。小姑娘喋喋不休,像是终于有了勇气,把自己那些心里话都抖出来,一点都不在意这些话该不该说,该怎么说。如果小姑娘的语言老师来了,估计就要气晕了。
知道你这姑娘又笨又憨,给了你那么多模板与范例,给我保证好的你要谨慎要两面三刀要嘴甜心毒要口里尖快呢?
“我是在除夕前两天才开始织围巾的,没有给你织过,也没有听家里长辈说过你喜欢什么款式,就选了个不大惹眼的。我记得当年高中时,你穿校服特别好看,就给你挑了个蓝白纹。虽然这些年给你送过新年礼,但是那都是统一发放,跟群发祝福一样,不由心不过心。我这些年送出去的那些礼物,都是二婶挑选的,她觉得我选不出什么礼物。”
“我还以为今年你又要穿毛衣呢,没想到穿了规整衣裳。”我还以为,那些年你穿毛衣,我穿规整衣裳不大配你,今年特意选了厚毛衣和棉布裙,觉得今年不出意外咱俩又要绑到一起了。可是,今年你穿了西服,我也没有你那样自始至终都是毛衣长裤的勇气,再穿起这些裙子,反倒觉得我们不是一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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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稻看了眼小姑娘有些皱的裙摆。
早些年的时候,突然就发现我们的装束有很大的不同。开始在意那些细节,今年想要认真对待。知道翁老强势,应该会让你穿红裙,临近春节假期的时候,看了几家惯常去的店,没有中意的衣裳,本想作罢。
知道的,我们似乎真的不是一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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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稻有些沮丧的时候,习惯性地去翻翁桐的的动态与曾经的信息。这些年他们都接触了客套,翁桐尚在应付中学考试,白稻早已博士后毕业。
翁桐转过一条书鲸的消息,配文只有一串省略号,配图是一张西服的图片。
他偶然翻到,每次都在想,她是不是忘记,他是她的好友。这是不是一种暗示。
白稻不相信小姑娘的好友不会给她点一个赞。但事实确实如此。就好像,她除了有他外,什么也没有一样。
有赞就有分歧,有立场,有阵营。白稻不站队,只带队。
后来有一次小姑娘突然发了很多信息,那些信息在大一时就是普通量,但是在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再次出现这种情况,难免有些问题。因为,翁桐和他已经在渐渐习惯沉默的聊天方式,五六年里交流的信息和内容都是最开始时的百分之一。
后来才知道,女孩喝醉了酒。
他忽然很期待,她每一天都醉酒。可是想想,还是算了。喝酒太多伤身体。明明已经脑残了,再身残,别说他,谁都不要她。
白稻只有一个社交帐号。那个帐号上有且只有一个好友。
所以,白稻就去订货,就想穿给她看。
白稻的手速秒杀书鲸。书鲸给翁桐发去衣服图片是想要翁桐看看夜寒天合不合适。翁桐看到那张图片就在把白稻的身材和衣服进行脑PS重叠,觉得刚刚好,就给很有病地给书鲸发送了“很好”,然后又甩到了空间,翻来覆去几个日夜,就盼着,她的心上人能够看到那张图片,然后穿着它,和她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