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娘哎,一句话不说就跪了,这明显不是素素的风格!他这是受啥刺激了?
我连忙拉他起来,他却不肯,他一个年富力强的男子汉,我一个尚未成年的小丫头,哪里是他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第二次屈膝。
“求王爷带安若素同行,安若素以命起誓,愿舍命保护王爷安好。”
我回头看一眼三十丈开外停马等待的狼组、豹组八十死士,再看看陪在我身边的轻寒,淡笑着说道:“舍命什么的,还是算了吧,你还是回家多娶几个媳妇,好生传续香火吧!”
安若素闻言,刷的一下涨红了脸,双手死死地握成拳,额头青筋暴突,怒声道:“韶华!你这是看不起我安若素么?”
哦~原来刚才扯着嗓子喊我韶华的,就是素素啊!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不让他去,还不是为了他好么?我这次去,虽说最终目的是议和,可仗还是要打的,要不是找不出第二个能够办这趟差事的人,加上老爹还在边地,我自个儿都不乐意去!
我一个白眼丢过去,冷声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等你什么时候生出儿子来,本王亲自举荐你去镇守边关,让你打一辈子仗!”
安若素的脸越发红了,羞恼交加,双拳微颤,霍然起身,低着头瞪着我,咬牙切齿地说道:“韶华!你一定要如此出口伤人么?”
他的眼神太凌厉,如刀子一般割着我的脸,我心里有些怯了,但原则就是原则,不能带就是不能带,他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上哪儿赔一个安若素给安报国去?
安若素眼底有隐忍的受伤,我瞧着他的眼睛,又有些不忍心,想了想,于是放平缓了语气,一本正经地说道:“好,我不出口伤人,我只问你,你为什么一定要上战场?是去打仗么?”
安若素定定地看着我,似乎在斟酌用词,好半晌,才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笑了,克制不住不屑的语气:“不打仗你上战场做什么?郊游踏青去?还是踏雪寻梅?”
安若素等我笑完了,才淡淡地说:“陪你去。”
“陪我去?”我越发觉得好笑了。
却听安若素的语气丝毫没有变化,一如说“陪你去”时的淡定:“陪你回来。”
我一挑眉,笑得有些凉薄:“陪我去,陪我回来?”
这是一句废话,安若素就是这样说的,我只不过是一字不动地重复了一遍。
可他居然回答了,自然,他回答的也是一句废话:“陪你去,陪你回来。”
我勾唇一笑,淡声道:“素素是要保护我么?”
安若素点点头,眼里的愤怒消散了不少。
我冷笑道:“凭你么?本王记得,素素的身手一向不大好呢!”
安若素的脸一下子黑了,踏上一步,瞧那架势,分分钟就要再赏我一拳,打落我满口牙齿似的。
轻寒很适时地横身一挡,将我大半个身子护在他身后,并不言语,甚至连看都没正眼看安若素一眼。
我冷哼一声,不屑道:“连这点气都受不得么?那你凭什么跟在我身边?论武功,你不行。论智谋,有我老爹和苏城在,怕是也用不上你安若素。若是连一句话的气都受不得,我要你又有何用?”
这话可以说是赤、裸裸的人格侮辱,安若素那样冷傲的人,哪能受得了?我要的就是他受不了,不论如何,我决不能带他上战场,一是为了年迈的安报国,二是安家这样的忠良,不该就此断绝香烟。
更何况,不能惟命是从、能忍人所不能忍的,不配跟着本王。
谁料,安若素居然低了头,抱拳欠身,深深一揖,隐忍着怒火,道:“安若素冒犯王爷,请王爷恕罪。”
安若素也是有身份有能耐的人,却还是在我面前低了头,隐忍至此,这就由不得我不对他刮目相看了。
我想了想,又道:“素素说要保护我,是认定了我一无是处,上战场就是专门去送死的,所以需要有人替我挡刀子,是么?一个莫轻寒尚且不够,还需要多加你一个安若素!”
安若素的眉头已经皱得不能再紧了,后槽牙磨得咯吱咯吱的,我能感觉得到,他现在就像一只被吹满了气的羊皮筏子,只要戳上一针,准炸。
我微一挑眉,打定了主意再狠狠戳他一针。
却不料,安报国一脸悲切地看着我,双眸含泪,哀声道:“华儿,你要我老头子跪下来求你么?”
他说着,身形一动,左腿当先屈了下去。我连忙去扶他,但他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没等我扶住他,他就已经扎扎实实跪在地上了。
“您老人家快起来,韶华受不起!”我惶然失措,连忙侧身避开,去扶他,他却死活不肯起。
安报国握住我的手,泪如雨下:“安家家训:宁可战死沙场,决不老死病床!安家绝后事小,不能为君主分忧、为黎民出力,那才是真正的辱没了祖先。华儿,我今年已经六十九岁了,你真要我老头子给你磕头,你才肯答应吗?”
“你……”我长叹一声,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怀?
我理解不了。我承认,我浅薄,我无知,我心里装着的只有敬安王府上下无忧,在此基础上,才会去考虑其他的事情。那种舍小家、保大家的高尚情怀,我从来就不具备。
但我敬重这样的人。
我在安报国对面跪下,俯首磕一个头,毕恭毕敬地说道:“好,我答应您。倘若安若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韶家父女当您老人家的孝子贤孙,为您老人家养老送终,扶灵哀哭。”
安报国老泪纵横,与我相互搀扶着起身,转脸朝安若素说道:“若儿,你这一去,一是为国尽忠,二是为报襄王的救命之恩。倘若……倘若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爷爷……爷爷希望看到的人……不、是、你!”
闻言,我从头到脚狠狠打了个哆嗦,双腿一软,踉跄着退了一步,一双大手适时在我背后托了一把,我才勉强站稳。
我心口猛的一跳,眼睛发涩,鼻头发酸,嘴里苦的跟一口气吃了十八碗黄连似的。
要有什么样的情怀,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倘若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回来,他居然希望那个人是我,而不是他的亲孙子!他唯一的亲孙子!
短暂的告别之后,安报国跨上马,独自催马疾行,如来时一般,飞速绝尘而去。我望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心里阴沉沉的,仿佛夏日雷雨来临前的天空,沉闷得令人窒息。
我说不清安报国在我心里的形象了,高大,英伟,忠肝义胆,重情重义,却又冷漠,残忍,苛刻。
我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敬佩他,我只能说,我很庆幸我不姓安。
短暂停留之后,我们再度踏上征程,因着先前的小插曲,我心里闷得紧,没心思与安若素调笑,轻寒是最懂我的,与我并马而行,紧挨着我,随时准备好了让我发泄郁结。
安若素在我右侧,他与轻寒一左一右,将我夹在中间,奉了皇命贴身伺候我的狗蛋反而被挤到后头去了。
狗蛋委委屈屈地唤道:“王爷!”
我心情不好,懒得理他,他又唤了一声,大约是掂量着轻寒和素素他哪个都惹不起,哼哼唧唧地嘟哝了一阵子,也就作罢了。
我有预感,这一次的西北之行,多了一个安若素,会多出很多麻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