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之后，拉她去散步，两人也没有什么话交谈。
走到了池塘，莲花残落仅剩有几朵，走上了水榭。月色潋滟，池塘波光粼粼，明灭可见。
他和她并排走在水榭上，问道：“凝儿，你当初离开，是因为什么？”
沈凝肩膀似乎僵硬了一下，故作自然的走着，道：“我离开有些久了，不回去，会被发现的。”
楚昀侧头看了看她，有些担忧的问道：“那他们有罚你吗？”
沈凝道：“他们敢！”顿时知道楚昀在试探了。
楚昀似乎松了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沈凝不敢看向他，因为一旦看到他眸中有任何一丝忧伤，她还是会扑上去。
楚昀问道：“凝儿，你好奇他们和我说了什么吗？”
沈凝猜了猜，奇道：“那几个老妖怪，说了什么？”
“老妖怪，这称得好。”楚昀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希望我去坐一个位置。”
沈凝看着他，认真道：“如果你想，你便去。”
楚昀低眉浅笑，问道：“你知道？”
沈凝继续散步，不答。
楚昀又奇：“你希望吗？”你希望，我就去，你不希望，我就不去。
沈凝想了一下，抿唇，道：“阿昀，我不能决定你的人生，你的人生，是你自己选择的。”
楚昀委婉道：“我不想去。”我只想跟着你，就是这么没有志气。
沈凝眉头蹙了蹙，疑惑的问道：“为何？”
楚昀笑问：“凝儿，告诉我一个理由，我为何要去坐？”
沈凝低头笑得很是柔和，眸中有些欣慰，道：“自然是有能力者居上。
“你去坐上那个位置，我唯愿你给天下带来和平与平安的福祉，而不是生灵涂炭，至于你想不想当一位明君，这在于你的志气。
“如果你问我，我当然希望你是一位明君。我会以你为豪。”
叹了口气，“如果你不想，那么就好好当个神仙，要当一个自由自在的神仙。”
楚昀道：“谨记姐姐此言。”
沈凝被他那认真的模样逗笑了，打趣道：“你看什么都看得明白，早就明白该如何做了，何须问我呢？”
楚昀道：“没有姐姐看得远。”
沈凝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头，道：“自己想。以你现在的本事，不小了。都敢闯魔界了！”
楚昀笑吟吟道：“哪有那么大胆。不过是想见见世面而已。”
沈凝被他气啊，道：“见世面？我养你的那几年，人间的什么大场面都带你去见过。至于非要到魔界去见世面吗？”
楚昀低头认错道：“我错了，下次一定根据自己实力去。不敢了。”如果不这么做，你会回来看我吗？
沈凝警告道：“没有下次！”
楚昀道：“是是是。”
沈凝无奈的笑了笑，眼里又是宠溺又是无可奈何。
走了良久，楚昀装作漫不经心的试探，小心翼翼问道：“凝儿，我有一个喜欢的姑娘，我想和她成婚。”
刹那间，她的眸中里划过苍茫，露出惨淡的微笑，可那模样只是瞬间。
仿佛不曾有过，就被她按着住了，她看似神情自若，心早已凉透，眸子低垂。
她只是遗憾，自己倾了无数心血和温柔灌溉的孩子，长大了，然后喜欢别家的姑娘了。
哎，她只能帮着他，更不能阻止他。
她问：“也好。那姑娘如何？”
楚昀瞟了好几眼她，揣摩着她的情绪，道：“她很好，对我特别好！”
一直都对我很好，我也只记住了她。
沈凝佯装开心的笑了笑，蹙眉，道：“那就好。哦，性情如何？家住何方？”
她不想问姓名和年龄，她怕她回到南颂以后，会忍不住打探这位得了他心的女子！
楚昀小心翼翼，微笑道：“性情很好，我和她很像，我很喜欢她。她的家不在凡间。”
沈凝心中“咯噔”一响，思量了一下，问道：“阿昀，她既然不是人，是仙还是魔或者鬼！
“如果是鬼，我可以想办法她转世的。如果是魔，这个不用我帮你了。如果是神仙，我会尽量为你争取来的。”
楚昀摇扇无奈的笑道：“她是神仙。是天下最好的神仙。”
凝儿，你那么聪慧，为何听不出呢？
沈凝脸上似乎敷上一层薄冰，心底难受如同被针刺过，微笑道：“她叫什么？”
楚昀笑道：“她叫……不，我想先问问她意见吧！我想，我如此擅自喜欢她，抱着与她厮守的想法，可能是对她的一种亵渎。姐姐，你呢？你有喜欢的人吗？或者是神仙？”
沈凝似乎很认真的点点头，但她的手一直在毫无意识的的揉着帕子，笑道：“有的。”
这时两人靠着水榭上的栏杆，闻着一塘的清香，看着月荷共影，波水潋滟。
楚昀小心翼翼饶有兴趣的问道：“他如何？可会惹姐姐生气？”
沈凝伸手扶着额头，帕子不小心落入池塘中，然后转入了水榭下面。
可她并没有注意到，微笑道：“他很好，是我一生中遇到最真诚的人。他很听话的。但说这个，有些遗憾了？”
楚昀欣喜的笑道：“怎么会遗憾？何来遗憾？”
是他吗？诚实和听话？
沈凝眸中复杂，勉强一笑，颇为沧桑，道：“在大概二十年前，我与一个神仙订婚了，过些日子便成婚了。不怕阿昀笑话，我喜欢的那个人，我不能嫁给他！
“其实，你们凡人感觉神仙很了不起，然而了不起的神仙都是背负着很多责任的。
“我想过做凡人，但凡间要求女子遵守的繁文缛节，使得我放弃了这个念头。
“我做了五百年的神仙，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再陪他了。”
一生高高在上的殿下，注定，求而不得！
楚昀看到她，听到了这句，整个人如同坠入了地狱一般，万劫不复。
沈凝没有看他，但其实是不敢看他，继续道：“阿昀，因为身份的问题，我曾做过一件……愧疚的事。不说这事，多说也无益，都是往事罢了。对了，还有一个事？”
楚昀似乎有些想问，神情却变成硬生生的微笑，道：“什么？”
沈凝笑道：“你若是想让我看到你的婚礼，你可要开始准备了？”
“看到？”楚昀问道：“开始准备？”
沈凝看着波水，微笑道：“嗯。你若是……在这两个月里成婚，我还能参与。两个月后，便是我的婚期。成婚以后，我不来看你了。”
说完这句，沈凝装作神情自若的笑问道：“好了，你喊了我这么多年姐姐，我也不能让你白喊，是吧！你把那姑娘的名字给我？我帮你去提亲。”
她说这话时，侧过身，看着水中的莲花中。一悲一落空，全在那一波池水中。
楚昀也侧过身，低头看着水中，她的倒影，无力的笑了笑，道：“不了，这事，我自己来就好了。”
沈凝低头一看，一惊，立即绕过他，向前走，没敢看他的眼睛，道：“也对。也对。但她是神仙，我帮你，会好一点？毕竟，你是凡人，过不了无忧谷！”
楚昀微笑道：“不用。如果她愿意，上天入地，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只是，我现在去怕她不会接受了。”
她有婚约，他就不想让她去背信弃义。他希望她一生高高在上，而不会因为他而毁了。
沈凝似乎有点松了一口气，笑道：“这位姑娘若是见到你，如此的儿女情长，想必，她会动心的。我倒是有几分好奇了，这位姑娘是谁？”
楚昀有些哑然：“姐姐，她……”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变成了微笑。
沈凝道：“如果你想。我可以带你去提亲的，这样我也能帮你，尽一份心意，你也能表示你的诚意。”她的笑，极力装作平静，心中却是翻腾难受。
“自然不用姐姐带。如果她允许，我会把最好的聘礼给她。”楚昀微笑，“我会把我最好的诚意给她。只是……只是……我喜欢的姑娘，她好像要嫁人了。”
沈凝没有回头，道：“这么不巧吗？既然她是神仙，你是凡人！也许无缘吧！但……也许，可以换一个人。”
楚昀坚定道：“我换不了。”
沈凝故作坚强，强颜道：“那你可以继续找。总之，你不能停下等她。阿昀，你的路还很长，你要走下去，一定要好好活着。”
楚昀看了一眼天空，嘴角扯了一下，道：“我会永远停下来等她。在我活着的时光里，她最重要，她最好，她不会嫌弃我。如果没有她，我的只有万古长夜。”
如果没有你，或许我疯了，或者变成一个充满仇恨的人，或者早已罪孽深重。
沈凝咬了一下嘴唇，似乎猜到什么，半响，才道：“她是神仙！忘了吧，然后放下，也许她不值得你的付出。你应该知道，没有结果的付出，就是浪费！”
楚昀苦涩笑了笑，一字一句悲苦的道：“我情愿！只是……忘？放下？做不到。她是我的神明，我的信仰，我唯一的牵挂！”最后一句，坚若磐石。
沈凝在那头咬了咬唇，似乎在静静的压制着自己的身体，呼了一两口气，尽量使其声音平静。
她道：“阿昀，你要知道。神仙会羽化，信仰会破灭！牵挂嘛，总是可以再找一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