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
北方面无表情的吃饭。
他的黑眼圈重的都要掉到托盘里。他的咀嚼都是机械的没有灵魂的,虽然确实监狱食堂的饭菜难以下咽。
所谓的文艺联演,他在进牢房的时候听那个狱警说了那么一句;他以为和他这个新犯人没关系。
直到今天凌晨五点半,他被一声吊嗓子吵醒,那惊悚程度不亚于垂死病中忽坐起。
然后他更加惊悚的看见,他那个暴躁老哥拳击手室友,在面朝铁栏杆,和对面那个牢房的四个大哥唱五重唱,还特么负责高音区。
他只能默默的在下铺蜷缩起自己,抱紧被子。
这还不算完。不知道哪个牢房有人在吹唢呐,凄惨无比的调子,拖的好长;吹了一会,又来了个打击乐的动静,乒乒乓乓的。
然后就有几个人吵起来了,脏话骂的丰富了北方这辈子的词汇量;但是骂着骂着就开始押韵,最后跟着打击乐的节奏走。
北方感觉他的脑子里被塞了一个加强连的唱诗班。他不明白。
荒漠玫瑰监狱难道是什么培训机构吗?所谓的艺术家的摇篮?或者干脆是在暗示,搞艺术表演的容易坐牢?
噩梦般的演戏一直蔓延到中午食堂放饭。
北方本来指望能被安排工作,这样可以离那些奇怪的乐器和表演远一点;鬼知道竖琴是怎么弄进来监狱的,就不怕拿琴弦把人勒死吗?
结果他被告知,今天暂停工作,一切为了文艺联演服务。
“……”北方嚼着红薯。
“第一天晚上坐牢不习惯?”他室友好心的安慰,“没事,过两天就习惯了。”
“不。”北方说,“你们能告诉我,这个文艺联演到底为什么有这么大吸引力吗?”
他刚还看见一个瘸子在压腿,就在隔壁桌。
“能减刑。”室友说。
“那么我勉强理解。”北方苦大仇深的点头。
不行,他要振作。这环境简直堪比精神病医院——哪来的脑子坏掉的典狱长,居然批准搞文艺演出做减刑评判标准?
下午三点是文艺联演。到时候他就有趁乱的机会去找阿诺德——他是不是该先去档案室看看?
没人能给他提供参考。他确实可以使用一些千里传音的小把戏——这和两个人各自一个移动电话差不多的效果。
但他同样不觉得小石川能有相关经验。小石川是看上去就知道,她生平肯定都在勇往直前,要她来这座监狱,估计也是直接闯入的那种。
“这里的警报声如何?”北方问。
“怎么你要越狱?”室友用叉子去叉一条沙丁鱼;而那条鱼居然浑身坚硬成一块铁板,叉子根本无法没它的身。
“问问而已。”
“相当轰动。和在拳击台上,把对手脑袋狠狠的按在地上,台下观众的欢呼声差不了多少。”
“震耳欲聋?”
“还是你有文化。”室友低头又去和沙丁鱼奋斗了。
北方有点头疼。他从未发现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交流如此困难。
很快的,文艺联演就开始了。真是白驹过隙又度日如年。
地点自然是室内,外面的倾盆大雨不容小觑,事实上要不是南港岛的排水系统在科技战争前就建立完成,现在南港岛早该沉沦在大海里。
此时,荒漠玫瑰监狱又一个诡异的地方出现了。这样的不在乎人文主义关怀的监狱,居然有一个巨大无比的室内场所——用来让时间女神教传教。
北方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该监狱是时间女神教的传教据点。
男女犯人难得的共聚一堂。他们原本泾渭分明的坐在左边和右边。
直到有位老妇人发现男犯人那边有她的儿子,是从脸上的胎记辨认出来的,于是两个人相拥而泣。
北方尴尬的坐在他们后面。他不得不往后隐藏自己,这并不困难,在他过瘦的体型下。
接着他使用了一个隐身咒。
他坐在最后一排,故意而为之的,距离唯一的出入口很近,近到能和站岗的狱警的大腿贴手臂。
然后他悄无声息的溜了出去。
他跟着老师学习魔法差不多有两个月。这些都是基础中的基础,老师强调的是精神力的训练——
“你要想象别人看不见你。”堕落的先知说,“要想象。”
“想象?”
“你要自己都相信自己是透明的。你要自欺欺人到这种高度。”
北方有所感觉,他的随遇而安快到最高境界了。
他插着腰在监狱的过道里。当然没人能看见;他刚刚从典狱长办公室找到一份监狱的平面图。
典狱长办公室没有人,门居然也没锁,阴谋的意味让北方十分不安,可他确实有点骑虎难下。
“早知道就该直接隐身进来。”北方自言自语,内心深处不发出声音的那种。
这显然是个玩笑话。他的隐身最多坚持半小时,而从监狱大厅过来就需要开车开半小时。
而他不能让一张监狱平面图漂浮在半空里,所以他盯出了一条去档案室的路线。
他像个幽灵,飘到了档案室外面。自然而然的上了三道锁,现在有狱警在附近巡查,他不能现在用什么爆破咒语炸掉那几把锁。
“请说重点。”小石川的声音有点虚无缥缈,好像她离得很远似的。
“你现在在哪?声音听起来很小。还有回音是怎么回事?”
“我在哪并不重要。只是你现在是不是在档案室?”
“我在。那门的锁是科技战争遗留的铁,根本炸不开,最后我只能另辟蹊径的搞了块废铁进去,然后套模子变形——”
“你现在是能随便聊天的局面吗?”
“我用了隔离音咒。”
“看来你是位优等生,魔法咒语掌握的不少。”
“刚好通过了偷盗的场景模拟。这是一系列的实验,老师说魔法要用到实践生活里。”
“你的老师为了你的糊口生计简直用心良苦。”小石川断言,“找到这几天新入狱的犯人资料了吗。”
“正在。”
北方此时此刻已经从头发里解下来翻花绳。那翻花绳正在档案室里窜来窜去,每过之地档案资料都会飞出来,白花花的飘着,标着入狱日期的那一栏闪闪发光。
“没有。”北方说。
“没有?”小石川说,“连你自己的都没有?”
“是的,最新进来的犯人也是四天前的事了。”北方疑惑的抬手,那一大片资料掉到地上。
“很可疑。”
“也许他们的档案入库周期就是这样。”
“也许没那么巧合。”小石川的声音听起来终于近了那么一点,“你现在赶快离开,回到那个什么鬼文艺演出现场,我马上就来接你出去。”
“行。再多问一句,你人到底在哪?”
“一个离你很近又很远的地方。”小石川说完就没声音了。
北方把千里传音咒施加在了一张纸上,由小石川带着。他毫不怀疑小石川已经把那张纸给撕掉了。
“好吧,现在回去听五重奏。”北方对他室友的演出有点兴趣。有演出的都坐到前排去了,他存在感又那么低,理论上不会被发现人不见了。
但真被发现也无所谓,他很快就会偷偷溜进去——然后装作无辜的模样,说自己根本从没离开过。
他的隐身咒还有五分钟,小跑回去问题不大。
说实话他也很好奇,为什么隐身咒一天内只能使用一次。
可能是他掩耳盗铃的水平不够——脸皮不够厚。
北方往档案室的门靠近,尽量不踩到地上的档案纸——很困难。可他没办法,他没学会怎么把这些纸再归还到原位。
也能理解,偷东西翻箱倒柜以后,还会给人收拾收拾吗?
北方手握上档案室的门把手。
突然外面有一声枪响。
他的手一僵,还没来得及反应,紧接着就是更多的枪声,此起彼伏的像在战场上自由开火。
“还真是自由开火。”北方咬牙切齿。
“去档案室!”外面有人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