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洛辰宫里被侍卫赶出去的,她依稀记得她走的时候,看见满院子开满了梨花。
长白和她说过,自己最喜欢梨花,若是往后喜欢有了心上人,她一定要那个人为自己栽一整个院子的桃花。
这些是洛辰为让她开心种的吧。
倒是很会哄人开心。
长香苦涩一笑,忽的她手臂下面的力道一松,两个侍卫就毫不客气地把她扔在宫外,冷漠地关上宫门。
过了好一会长香才回过神,从地上爬起来,不在乎似得拍拍身上的灰尘,跌跌撞撞地顺着记忆走向亦安的宫殿。
长香实在是走了许久,看着那后面的宫墙却好像永远都看不见尽头,就好像在黑暗里孤单地走着,心里算不上寂寞,但却很冰凉。
很害怕。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自己其实很怕黑。
当长白和长望哭闹的时候,她都会忍住要哭鼻子的念头,硬是挺直脖颈,一句不吭,如此便会得到几句长辈欣慰的赞赏。
圣女目空一切,心怀天下,法力超强,怎可随意就服软。
长香一向都是这样在心底警告自己的。唯有夜里睡觉熄灯前,拖着鞋子去剪灯芯的时候,她心里无端会怕毛毛的生出畏惧。
不过长白一直都陪着她,她就没那么紧张了。以至于后来她自己搬出宫殿,在谷里学习巫术的时候,往往要燃尽一整夜烛火。
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
长香实在走不下去,看看头顶被飘来云朵遮住的半月,朦胧的月光几乎消失殆尽,五指不见的黑暗里面,她只能慢慢摸索宫墙前进。
她踉跄地走着,揪着长长的水袖,一点点向前探去。一不留神,一个凸起的鹅卵石就绊倒了她,长香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直面狠摔在地上。
脑子空白一片,伴随着麻木的感觉,紧接而来的疼痛尤为强烈。长香挣扎几下,本想摸着身畔的宫墙站起来,可是摸索了许久,依旧是一片空荡荡的死寂。
不行,我不能哭。长香咬牙撑着身子,我是圣女,区区一点小事,怎么可以轻易落泪。
她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滚烫的泪落了下来,竟成为这黑暗里面唯一支撑她的温暖。
她紧紧抱住双膝,把头埋在长发里面,深深吸一口气,酸涩的味道充斥着她的每一寸神经。长香忽然觉得心特别疼痛,但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
并不是因为洛辰和我终将背道而驰,也不是因为长白和我情份尽断,只是黑夜寒风瑟瑟里,我太冷了,所以眼睛才吹疼了,心也冻住了。
没关系的。
求求这天地诸神了,既然我是圣女,就容我短暂地肆意难过一番吧。
远处,一个看得不真切的身影摇晃着慢慢走过来,提着微亮的宫灯在四周每个角落,仔仔细细地查看着。
“找到了!”
白麻雀在天上盘旋着叫起来,落在长香膝下,有些焦急地叫起来。那盏宫灯才有了方向一般,飞快地往这里跑过来。
一袭白袍稳稳落在长香面前,亦安喘着粗气,拭去头顶的汗水,长香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只看到一团像白雾一样的人影。
她立刻低下头,不像让别人看到自己这副丑态,正打算叫他走开。头顶迎来一片异样的带着温热的柔软,她伸手去摸,才发觉是件厚重的长袍盖在自己脑袋上面。
“你...”她刚刚开口,几乎失声的嗓子便让她呜咽起来。长香听见白麻雀一声低声叫唤,沉稳有力的大手就把她整个身子拥起来,塞在怀中后向前走去。
陌生的温暖顺着衣服传递过来,麻木的手脚终于苏醒过来,长香朦朦有了力气睁开眼,见眼前便是纷纷鹅毛大雪之中,一张温和稳重的脸上写满了刚毅,带着坚决和疼惜的神情,向远处一步步走去。
那张脸转过来,看着自己的眼睛,好像是坚决又无奈的样子。
好温暖的眼神,长香回忆起春日冰雪融化的声音,游鱼浮出水面的第一次吐息,不由得心生暖意,缓缓闭上眼睛,伸出手环抱住那人的脖子。
想再靠近一些,那份温暖。
她轻轻抬起头,微微睁开眼,笑了一下伏在那人的肩头,迷离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不经意间亲吻着他的脸庞。
那人明显顿了好久,停下脚步久久迟疑着。长香看着他亮晶晶而温柔的眸子,里面像是一汪深潭,永不见底,又可以清清楚楚倒映着疼惜。
“你要带我去哪?”长香软软问道。
“回家。”
“我没有家,”长香抬起头,想要去看那人阴沉在黑暗里面的五官,但还是许久没有看清楚,“现在谁也不要我,或许让我自生自灭比较好。”
“我本就不该出生,生下来让亲人心忧,姐妹心寒。虽众望所归,但却要让出仅仅所有的一个人。”
那个人没有说话,抱着她继续走起来,拉紧了她的帽子。
良久无言,长香几乎要睡过去的时候,那个人终于停下了脚步。金碧辉煌的琉璃大殿外,一众宫娥整齐地低头跪成两列,打着伞迎上去。
她才被亮光一刺,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亦安微笑着对下面的宫娥一挥手,她们拿着伞退回去后,转过头,道:“那就把这里当作你的家吧。”
白衣男子一脸温和,带着笑意的眼睛不像洛辰那样盛气夺人,像极了他的一身白衣,纯净柔和盛满了光芒。
他是春天吐着花朵的树木,是沐浴春风的溪水。亦安就像这世间所有温暖美好的事物,散发着不耀眼的光,却无人可及。
长香笑笑,歪歪头,“我的脾气可不太好,要是砸了你的太子殿,可别和皇上去告状哦,”她又笑,“不过我很真的很喜欢这里。”
她说完,就昏了过去。
亦安向后面准备的宫娥一使眼色,她们就立刻走上来,把长香扶到寝殿里。他见人走的差不多了,便来到大门外,以从未有过的冷漠声音,对着后面的一片漆黑,说道:
“出来吧。”
黑暗中,在他们回来时的路上,缓缓浮现出洛辰杀气暗涌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