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振！”
张陌尘冷声一喝。
这是动手的号令。
贾振还没反应过来，身旁的青年将官赫连英长枪一挥，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身后，秦州军府的步骑兵如潮水一般，穿过长桥涌了上去，瞬间淹没了那些黑衣帮众。
贾振也催马上了湖心平台。
就在此时，两个声音几乎同时问出一句话来：
“这湖，通向哪条水道？”
是张陌尘和凌若。
贾振一愕，答道：
“回大人，应该是陇宁渠。”
衣袂飘飘，凌若的白衣身躯在湖面上轻点几下，上了岸边，消失在黑夜之中。
“马。”张陌尘道。
“是！”贾振道。
“张别将，用我这匹！”
青年将官赫连英翻身下马，缰绳凌空一抛。
张陌尘一手抓住缰绳，身形一动，人已经上了马背：
“英子，我早不在军中了，‘别将’二字不要再叫。”
“是，师兄！”赫连英道。
“贾振，”张陌尘道，“你到里头那些黑袍杀手的尸身上，找出带柚子味道的解药，把洛羽儿、姜无惧和其余人等救醒。
把他们看好，一个也不准离开。”
“是！”贾振道。
“英子，这些乌合之众就交给你了，独孤亮绑了看好，还有……”
张陌尘回头，冷冷看了眼水榭阁楼：
“那个名叫沈小玉的女子，让洛羽儿陪着，单独看护。
没我的号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得令！”赫连英道。
张陌尘长鞭一挥，骏马长嘶，冲过厮杀的人群，奔入了湖外的夜色之中。
……
……
上邽城郊有片水泽，岸上有些坟头，夜色里显得荒凉阴森。
孔原的头颅从水面升起，飘上了岸。
他的身体浑圆、裹着黑袍，两条手臂又粗又圆，好像两根大木桩。
他那张恬静的刀疤脸，望向了身后的漆黑城池，喊杀之声隐隐传来。
“上邽，你迟早还是我的。”
他转身想走。
呜……
孔原突然停住，目光四射。
有人？
死水不波，四周一片昏黑，夜风呜呜的好似鬼哭。
这个地界，原来是片荒坟。
因为有闹鬼的传言，地势又像一张斜的卧榻，所以被附近乡民称为“鬼榻坡”。
后来被衙门收了，挖了这片水泽，改名“永宁泽”，作为陇宁渠的缓水之地。
平日这里都是荒无人烟的，近来上邽闹鬼，这又是深夜，更加不可能有人迹。
今晚的败局，竟让我如此失神了么？
孔原冷笑一声，转身。
呜……
他再次猛回头。
夜色下，眼前是一条阴森的小路，两边只有几座坟头。
不对。
有什么不对。
孔原目光凌厉，突然望向了东边。
那里，有个坟头好像被挖开了，半条棺材露在外头。
“姓赵的小子，是你吧？
既然来了，就出来，何必再装神弄鬼？”
孔原环视四周，手掌缓缓张开，露出十条铁棍般的手指。
一片漆黑，只有无尽的夜。
“和我玩‘潜隐之术’？”
孔原冷笑一声，身体一颤，遁入了黑暗之中。
下一刻，远处某座坟头的背后，孔原的身躯诡异出现了。
呜……
脑后突然刮过一阵阴风。
孔原嘴角一咧。
姓赵的小子，你中计了。
吱吱……
三根手指脱离了他的手掌，化作三道寒光，往身后疾射而去！
惨叫、鲜血，都没有。
只有暗器的破风之声，被黑夜渐渐吞噬。
没打中？
呜……
脑后，声音再起。
孔原的身上，七道寒光大出，割裂了夜！
与此同时，咯咯一响，他的身躯瞬间裂成了三份，分别往三个方向弹射出去，再次遁入黑暗之中。
呜……呜……
这声音又来了。
还是在脑后。
我刚才使的是“裂骨移形”之术，一息之间，三个分身齐出。任你眼力再快，只一瞬之间，绝不可能看清哪个是我的真身。
怎么居然……
孔原眉头一锁。
噗！
许多道寒光，从他十根手指的指头，爆射而出！
呜……呜……
无数的暗器声中，脑后，那一声声鬼哭似的声音，从没有离开过。
“杀！！！”
孔原两手一张，粗圆的手臂上裂开了无数个黑洞，上百道寒光，暴雨梨花般，射向了黑夜的各个角落。
一轮，又一轮。
不知过了多久，寒光终于停了。
孔原整个人蜷曲着，不停地喘息。
他粗壮的身体变成了皮包骨，裂开的黑袍下面，露出一条条疤痕，手臂也缩成枯枝似的，垂在两边：
“死吧，给我死吧……”
夜幕阴沉。
周围只有些坟头的影子，空气里，带着某种奇怪的腥臭味道。
呜……呜……
那声音，依然还在脑后。
“啊！！！”
孔原双手一抱脑袋，整个人跪倒在了地上。
他费尽心机的计划被打败，培养已久的“傀儡”被灭，多年辛苦建成的大帮和帮众，也毁于一旦。
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居然又遇上这种诡异的事，连最后的后手都用尽了，还是一点用都没有。
这一连串的挫败，就发生在一夜之间，就算再强大的人，也受不了。
孔原已经到了极限：
“你……你绝不是那个赵姓小儿，你……究竟是谁……”
虚无缥缈的哭声，始终在他头脑周围回荡，钻进他的耳朵里来。
孔原突然一个激灵。
他的脑海里，浮出了一个名字。
一个曾让万千生民，闻之胆寒的名字。
那哭声突然停了。
孔原心头一阵狂跳，转头看去。
不远处，那座被挖开的坟墓里，棺材盖打开了。
漆黑中，好像有个什么东西，从里面缓缓冒了出来。
孔原两眼一瞪。
在他那双疲惫的、布满血丝的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渐渐向他飘了过来。
是两道，惨切切的光。
“是……是你……
啊！！！！”
……
……
湍急的水流里，赵寒的身躯好像一条鱼，飞快游动着。
到了！
他一下跳出水面，半空中，目光如电四望。
水泽北边，荒坟之间，好像有个人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旁边不远，还有个诡异僵直的黑影。
黑影的手里，有个小小的东西，幽光一闪一闪的。
赵寒双脚落地，目光一凝。
黑影，幽光“小东西”。
是它。
“恶鬼”，咱们终于又见面了。
少年的目光，凝视着那个黑影。
黑影突然一抖，像个僵尸一样，四肢不动，僵硬地往少年飘了过来。
黑夜中，两道惨切切的光射了过来，一股莫名的窒息感，生了起来。
赵寒的心砰地一跳。
这么多年了，小寒爷我见过的惊恐场面不知多少了，可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难道，这个黑影……
赵寒暗自念咒，体内周天涌动，玄光在手心冉冉而生。
对面的昏黑中，黑影手里的小东西，闪着幽光。
那张模糊不清的脸上，惨光织成了一张大口，就要往少年的头上咬来。
远处，忽然响起一声马嘶！
黑影突然一震。
惨光和幽光突然同时消失，消失在了黑暗中。
想逃？
好不容易又遇见了，岂能让“恶鬼”就这么逃了？
赵寒嗖地从坟头的上空掠过，同时迅速往下一瞥。
坟头间，那个跪着的尸首瘦骨嶙峋，弯着腰，做了个好像在伺候人的姿势。那件破碎的黑袍胸前，印着那条断尾毒蛇的图腾上。
脖子往上，空空如也，好像刚被什么咬了去。
正是孔原。
没了头的孔原。
是它了。
这个黑影，就是之前在食人谷和吴晋宅子里见过的，那个黑影。
那个杀人吃头，连害了许多人，弄得整个上邽人心大乱的，“恶鬼”！
追！
几下起伏，少年的青衫身躯，没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