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遥大二开店、大三开始炒股,而他最初的本金不过是一万元,接下来又跟他在股票大厅里遇到的一个做期货的人学习做期货,他的胆大心细让他在商海里赢多亏少,直到上半年一次投资的失败,不得不让他重新考虑自己的事业之路。男人,没有事业,一切都是枉然。
“陆遥哥,你回来就带着一股神秘的色彩,现在你又突然说想重新回到国兴厂,你到底想的是什么啊?”温暖坐在陆遥的对面,陆遥突然找到自己,温暖也感到十分地意外。
“我就是想做强做大啊,你也知道所有的机遇都是给有准备的人的,上学时,我为考取大学做准备,大学里,我为走向社会做准备,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寻找更好的商机和时机,现在机会来了,所以,我想和国兴厂合作。”陆遥拿出来一份策划书交到了温暖手里:“我这人喜欢用事实说话,凭本事吃饭,今天找你来并不是想直接套点关系,只是真诚地恳请你能把这个拿给温叔叔认真地看一下。”
“这是什么啊?”
“温叔叔看了一定感兴趣,这是对厂子、对国家都有利的事,所以只有拜托你了。”
“说得那么高大上,看来我责任重大啊,你把它交给我吧,我尽快把东西给我爸爸看,要是没事,我先回学校了。”温暖把东西放起来。
“我还约了别人,就不送你回学校了,我给你叫辆车吧?”陆遥起身相送。
“不用了,谢谢陆遥哥,我自己就可以了,你忙你的。”温暖的善解人意让陆遥有些感动。
陆遥拿出二百块钱塞进了温暖的口袋里,温暖想要拿出,却被陆遥一把按住:“算哥请你吃饭了,当哥的请妹妹吃个饭不是问题。”
“好吧,回头有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看着温暖走出咖啡厅,陆遥慢慢地坐了下来,他把眼光投向了一边,那边有个人拿着杂志已经雕塑般地坐了半天了,当杂志慢慢地从脸上挪开时,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是李明亮,当年他偷窃倒卖厂里财物,由于货物大部分被缴回,他被判了一年零三个月,现在,他提前两个月释放了。
“我说你听不懂我说话吗,我会找你的,会找你的,让温暖看见你咱俩都没好。”陆遥走向李明亮,这个人曾经是他的哥们儿,现在他恨不能掐死他。
“别这么说,我可是为了你出生入死,这样做可是太没良心了。”李明亮笑得嘴角都有点儿歪了。
“我没良心吗?这几年,我有一点亏待过你吗?”陆遥声音压低到自己都快听不到了。
“怎么着,对我好点你感觉亏了?要不你进去待上个一年半载的,我也不亏待你,你看怎么样?或者我去找周铭铸,告诉他这件事就是你策划的,目的是把他赶出国兴厂,你同意吗?”
“你给我闭嘴!零配件是你偷的,又不是我。你去找他,你看他是信你还是信我!”听到陆遥的话,李明亮起身就要往外走,却被陆遥叫住,“行了!你这么做除了鱼死网破对你我有什么好处?坐下!”
“我这出来小一个月了,你也不说看看我来,我都快吃不上饭了,你这却一出手二百二百地往小姑娘怀里塞,挺大方啊。如果没有我,你哪儿来的现在好生活,你白天开着好车招摇过市,晚上住着爸妈留下的老楼高枕无忧,而我呢?”
“你的情况我知道,我这不是一直想办法呢嘛,你不是不知道,温暖是温建军的女儿,我做的东西就是要让你有饭吃,让咱们有好饭吃!”
“我不管,我就想知道接下来你打算把我怎么办?”
“这么跟你说吧,咱们国兴厂的热电分厂每年会产生多少粉煤灰?这些都需要找别的货运公司运走的,这可是一大笔的费用,明明挣钱的事,却让别人弄去了,我想把这个事弄下来,咱们成立个运输公司,这样咱们挣钱,国兴厂的活啊,多稳定。”
“嗯,是,稳定,还能挣大钱,和我有什么关系?”
“公司成立了,你给我当车队队长。”陆遥抻了抻衣服,一脸得意的。
“真的?”
“我骗过你嘛,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你进去那些日子,谁没事给你寄东西,谁给你老家寄钱,不都是我嘛。”
李明亮长出了一口气:“希望你这个项目赶紧下来,我都快难受死了,我现在都有点后悔当年帮你干这事了。”
“你能不能别瞎说?什么叫帮我?你偷东西是你自己的事,我现在帮你,不过是看在咱们认识一场。”
“看你那样儿,怕什么?我判也判了,还能怎么着。”
陆遥承认,他这些年的风光和李明亮偷的那一车零配件有脱不开的干系:通过周铭铸,陆遥和李明亮也认识了,当初他炒股一帆风顺,自以为是股市之神,年轻人就是这样,永远会忽视风险的存在,在他自鸣得意的时候,股市大变,陆遥炒股的十几万几乎全赔了进去,这里面也有李明亮的钱,为了翻本儿,李明亮和陆遥里应外合地卖掉了国兴厂的一车零配件最后一搏,没想到,真的搏来了,陆遥挣了大钱,可是李明亮却也因此锒铛入狱。李明亮本不是义气之人,但是在陆遥承诺的重金回报下,他将所有的事情揽了下来,一年多的刑期里,李明亮一直盼望着走出监狱的那一天,盼望着陆遥把他重新带上致富之路。
陆遥这个策划案不仅给李明亮一剂强心针,也让温建军为之眼前一亮,孩子们都长大了,有新的想法了,陆遥这个想法确实让温建军大开眼界,国兴厂运输粉煤灰每年花费几百万,如果成立一个运输公司不光可以节省开支,还可以解决一部分下岗职工的就业问题,真的是个好想法!
一大早,岳小月家的房门便被敲响了,门板都快敲碎了。
“谁啊?谁啊?”岳小月打着哈欠开开房门,门口正站着几个中老年妇女,为首的就是那个被刘新秀扎伤眼皮的陈姐,“陈阿姨,你那伤不是好了吗?又有什么事?”
“我找你妈。”陈姐说着就要往门里闯,岳小月双手用力一挡将几人挡在门外。
“我妈睡觉呢,没急事回头打电话说吧。”
“哎你这孩子,懂不懂个礼貌,你妈咋教你的?”陈姐永远用自己的低素质去批判别人,“刘新秀,你出来,出来啊。”
“月儿,让你陈阿姨他们进来,站门口吵吵闹闹的,不够丢人的。”
陈姐一个侧身挤进了屋里,其他那几个大姨大妈也跟着进来了,岳小月关上了房门。
“刘新秀,说说吧,怎么回事啊?”陈姐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你大早晨跑我家里来,我没问你怎么回事,你还问我?”刘新秀从来不怕陈姐这一套,她一个寡妇顶门过了二十来年,要是这点阵势都经不住,那就不是她刘新秀了。
“哎呀,你跟她废什么话啊,直接说!”旁边的人实在等不及了。
“行,那我就直接说了!”陈姐清了清嗓子,似乎在做重要发言,“厂子要成立运输公司,说是解决下岗职工问题,凭啥有你没有我们?”
“有我。”有人小声地说。
“啊对,有她,但她也不是个扫地的,凭啥你去那儿就能坐办公室,我们就不行!?”
“说什么呢,乱七八糟的,听不懂。”刘新秀知道,这些个下岗女工有事没事就去厂里闹,她们也曾想把刘新秀纳进这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组织,但被刘新秀拒绝了,刘新秀明白据理力争和无理取闹的区别。
“咱们厂新成立了个运输公司,专门清理粉煤灰,公司总经理是陆遥,你未来的姑爷,厂子里都传开了,你去那儿就主管后勤,做办公室主任。”陈姐越说嗓门儿越大,楼板都快掀开了。
“说公司的事儿,扯什么姑爷不姑爷的!?”岳小月一下子炸了,说实话,陆遥的这个事她压根儿就不知道。
“要是没这层关系,陆遥能用你吗?别忘了林梅是怎么死的!”这些个老娘们儿说说话就没把门儿的,永远不知道撕裂的伤口有多痛!
“我知道!跳楼死的!”刘新秀也火了,“我告诉你们,林梅是自杀!和我、和陆平安,和所有人都没有关系,别成天拿这话来就饭吃!而且我也说明白了,我现在不知道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知道了,有岗我就上,能用我说明我有本事!你们要是也有本事,就把我从那个什么鬼名单里拿下去!”
刘新秀回到房间,“呯”地一声关上房门,留下了几个面面相觑的中老年妇女在那儿愣神。
“妈呀,这咋个意思?”有人不知所措。
“倒点儿水啊,懂不懂点待客之道?”陈姐并不想就此放弃,但她也有点晕头转身,她需要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
“就是啊,说得嗓子都冒烟儿了。”
“这就想把我们撵走啊,想啥美事呢。”
“各位阿姨,你们一大早晨像土匪一样砸我家的门,我们让你进来,不是因为怕你们,是因为你们不要脸,但我们还要呢!有事就说事,要是实在觉得自己渴,就咽口唾沫!我家没水!”岳小月终于忍不了了!
“哎,小兔崽子,你个有娘养没家教的东西!和你妈一个样……”陈姐跟刘新秀一直以来不对付,以前都是厂里的同事好歹还有个面子隔在那里,自从离开了国兴厂,两人也就没什么掖着藏着的了。
岳小月直接冲上前去,抬手给了陈姐一个耳光,陈姐捂着脸声嘶力竭地叫唤起来:“你敢打人?”
“打了!你要再说我再打!不信就试试!”岳小月的眼睛瞪得像个灯泡。
陈姐一下发飙了,她顺手拿起茶几上的茶杯往地上一摔:“你敢打我,我砸了你家!”
不知道是精神的压力还是经济的压力,很多下岗职工总是会做出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她们的极端,她们的愤怒有的时候真的让人难以接受,平时被刘新秀规置得整整齐齐的家在不到一分钟内变得一片狼藉,直到岳小月拿起电话:“110吗?”
派出所里,张鹏飞看看岳小月,又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当年岳小月咬他可是下了死口的,自己当年是楼里楼外出名的淘小子,可人长大了总会变的,如今穿上这身警服了就要为人民的利益负责任。
“你可真行,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那些个下岗阿姨闹也就闹了,你说你不仅不劝怎么还跟着一起上手呢?”
“谁让他们胡说八道。”岳小月张开嘴上牙碰了碰下牙。
“哎呀呀,快把嘴合上,长得挺带劲的,张个血盆大口,怪吓人的,这个呢,今天也没什么大事,要不你们看看协商一下,看看怎么解决?你咬了她,看看伤了没有,她砸了你们家,看看需要赔多少钱。”张鹏飞知道这事不大,但好歹是一起长大的小伙伴,穿着警服出现在家里总会对闹事的人起点威慑作用。
岳小月低着头半天没说话,陈姐咧着嘴:“她把我咬了,她还有理了。”
“她给你出医药费,你给她家赔损失,商量一下吧。”张鹏飞用手中的笔一下一下点着桌子。
陈姐撇着嘴看着被岳小月咬过的地方,没红没肿也没破,只有几个小牙印:“我这……她那得赔多少钱啊。”
“怕了?砸的时候想什么来着?”张鹏飞觉得这些阿姨也的确让人同情。
“算了,都是下岗职工,最好谁也别为难谁。”岳小月首先做出了让步:“你那手不用再看了吧?”
陈姐一听说不用赔偿悬着的心立刻放了下来:“不用不用,没事的,我这老皮老肉的。”
“那就签个字,都各回各家吧。”
一个弱势群体之间的争斗在张鹏飞的调节下就这样结束了。
刘新秀坐在客厅里悠闲地看着电视,刚才的战场已经被岳小月收拾得差不多了,今天这件事,让她更坚定了陆遥才是岳小月正确的选择:有事业,体贴人。
电话铃声猛然响起,当岳小月从厨房里冲出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握在刘新秀的手里了。
“她不在家,就这样吧。”刘新秀快速地放下电话,眼睛又盯向电视,嘴里自言自语地:“有事的时候不出现,没事的时候打电话问,我们家不缺售后服务。”
“妈,你怎么这样呢?咱家能有什么事?是劈柴还是烧锅炉?”岳小月猜得到电话那边是谁,国兴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转来转去总会相互搭点关系,这边刚出点事很快就传到周铭铸耳朵里,爱情不在了,可是打小的情谊还在,母亲这样对待周铭铸,岳小月有些不开心。
“现在这电视剧拍的可真是,富家公子总是爱灰姑娘,老板的闺女专爱打工仔,你说这不是胡扯嘛,结婚还得是门当户对。”刘新秀继续看向电视。
“吃饭了,吃饭了。”陆遥系着围裙端着饭菜打断了母女的谈话。
“陆遥哥,今天真是辛苦你了。”看着陆遥为家里忙前忙后的样子,岳小月心头一暖。
“那不是应该的,我觉得吧,真正关心一个人就应该守在这个人的身边,在她需要的时候随时出现,我之所以选择自己创业,是为了给自己更大的发展空间,也为了给自己一个可以随时抽身照顾家人的契机,为了事业,为了我以后的家人,我必须努力。”“家人”一词从嘴里说出来的时候,陆遥停顿了一下,家人,家人?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家人的概念了,陆遥很快从失神中走出来,他深情地看向岳小月,一步一步走向岳小月,试图伸出手整理一下岳小月有些散乱的头发。
岳小月害羞地躲过了陆遥充满爱意的表达,她快速地回头叫母亲:“妈,吃饭了。”电视里的广告叽哩哇啦地宣传着产品的神奇功效,岳小月走过去将电视关上:“现在的广告真多,那点儿钱全用在宣传上了,有那功夫多研究一下产品本身不好嘛,真是的,妈,吃饭了……妈?”
刘新秀没有动静,岳小月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肩膀:“吃完了再睡吧……”刘新秀却突然一头倒在了地上。
医院里的走廊很静,岳小月焦急地等待在急救室的门口,陆遥慢慢地伸出手将岳小月揽入怀中,轻轻地拍着岳小月的背部,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有些庆幸刘新秀此时的发病,否则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机会和岳小月近距离地接触呢,陆遥屁股兜里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
“我去接个电话。”陆遥看一眼电话,敏感地躲向一边,只留下岳小月一个人站在急救室门口。
人在焦急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慢,岳小月在急救室门口踱着步,不时地看着走廊里悬挂的电子钟,一分钟一分钟地捱着,直到急救室的房门打开。
“冠心病,另外病人血压有点高,一会儿我给你们开点药,回去以后按时服用,多注意观察,另外要注意病人的情绪不能大起大落,多休息。”医生叮嘱着岳小月。
岳小月长出了一口气,迎上了从里面推出来的母亲,紧紧地拉着刘新秀的手,生怕一时的疏忽就会和母亲分开。
“妈,你吓死我了。”岳小月为母亲整理好病床上的被角,缓缓地坐在了床边。
“这一次也是把妈吓坏了,真怕一闭眼就看不见你了,把你自己留下,妈真不放心啊。”刘新秀的声音很虚弱,岳小月听得却很清楚。
“不放心你就守着我,看紧了我。”
“我多大岁数,我哪守得住你,得找个男人守住你,就像今天,如果没有陆遥……”
“妈,大夫说了,您要多休息。”岳小月不想再听刘新秀接下来的话。
“陆遥呢?”刘新秀心有不甘。
“他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他那么忙,谁知道又有什么事。”岳小月话还没说完,陆遥就推门而进了。
“秀姨。”陆遥三步并两步走到刘新秀的跟前,“是我不好,我没有照顾好你和月儿,你放心,以后再不会有这种情况了,我保证。”
刘新秀紧紧地拉住陆遥的手,眼睛却看向了岳小月,这一刻岳小月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她偷瞄了一眼陆遥,慢慢地低下了头,脸有些微微泛红,而陆遥的嘴角却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