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的时间转瞬即到,余下的这两天微生错倒没再去吃喝玩乐、花天酒地。没有别的什么原因,只是口袋中没有几个银子了,十几日的功夫,百两纹银花得只剩下了十多两。微生错想,待考完了若要回家,有这十两也差不多。
这两天他倒认认真真研读了一下经典文章,都是从书铺中买来的新刻印本。看虽看,心中却还是不以为然,忖道:有我这样的天生英才,只要那审卷人眼睛不瞎,怎么会不录用我呢?
于是依旧三心二意,看一会正书,又去看那些闲杂志怪小说,有几本是书局私自印发的,讲什么今人死了转生到古代,凭着自己对古史的一知半解就拨弄乾坤,成就了一番事业。这些书虽然大抵是一些不通诗书的人写就的,若与前人的书相比十分上不得台面,倒也很是流行。
微生错一笑三看,心内嘲讽道:“这写书人净拿些野史怪谈来糊弄人,还有这直接编造的。再说你这一世一事无成,怎么转世投胎就摇身一变,气概不凡了呢?什么奇遇都让你遇上了,好似旁人都是二木头。
想到这微生错翻页的手停了下来,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自己念叨着:我读这本是为乐,怎么纠结这些舍本逐末了。耽搁了读书的心情,真是罪过,罪过……
说罢继续读那些小说,读了几个时辰才惊觉过来还要考试,又读那些经史子集,心内道:我虽说不惧那科考,但若不中,我面子上也不好看,这些娱乐糟粕一看就停不下来,可不能再看了。
微生错读了一个时辰的书,觉得十分无味,晚上到一家小酒店简单吃了点饭菜,回客栈时天已擦黑。微生错拉上帘子,躺倒床上,心里想早些睡,明日早起读书。屋内点着油灯,闭上眼又觉得睡不着,一睁眼那些小说就在床边的凳子上放着,心里想着翻几页看着看着也就睡着了,于是摸过来一本,谁知越看越精神,一目十行、走马观花,心里想这书倒是让人容易看下去,虽然情节不怎么高明,但读得畅快。
微生错借着烛火,一连翻完了几本,中间给油灯添了几次油,还点了几根蜡烛。微生错又读完一本,一看,只剩一本没读了,再起身拉开窗帘一看,外面的灯光暗了起来,想必是深夜时分了。
“坏喽……”
微生错一把合上书,连忙爬上床闭上眼,逼着自己睡着。可虽然闭着眼却无半分睡意,又胡思乱想起来,什么自己金榜提名了,骑着高头大马让人家簇拥着回家,父亲和哥哥都弓着腰出来迎自己。自己当了大官,自己那个纳了自己姑姑当三姨太太的姑父县令,也跑到自己府上,在门口给门房递门生帖子求见自己。自己坐在太师椅上摆足了架子给他看座,他就谄媚地笑着小心坐下,自己不小心咳嗽一声惊得他刚坐下的屁股又蹦起来二尺。
然后姑父就跟他求官,自己就说:原来老爷没发迹的时候仰仗你给老太爷安排一个卖盐的差事,如今老爷就赏你个盐道巡阅御史罢。
一个正三品的官职就这么轻易赏出去了,教他一个小小县令连生八级,乐地那老小子磕头如捣蒜。
回头又到朝上参见皇上,皇上问:微生爱卿,有何高见?自己就好好说一通,高谈阔论,开口我朝如何,闭口应该怎样。惊得皇上连连叹服,要不是他祖宗不让,他非找个好木匠把他那椅子改宽点跟我同坐。
即使这样,自己也是百官敬畏,百姓称赞的大人物了。自己再找个机会,抽冷子给皇上头上来一下,再忽悠他一通,自己又得个刚直无畏的忠谏之士的名号,皇上也夸赞得微生爱卿实乃国家之幸,能保我江山,护我周全,说得感情真挚,涕泗横流。
然后皇上请吃饭,长桌子有十来丈,紫檀木的。上面铺着锦缎,宫女一个个端着金盘子盛着美味佳肴就上来了。上一道菜就柔声说道:皇上与大人吉祥。
自己本来就是臣子,宫女先说皇上再说大人倒也无可指摘。然后菜齐了,皇上请自己先动筷。最高规模,怎么不得有百十来道菜啊,从头到尾数过来是: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
反正是御膳房做得,天下没比这好吃的了。然而自己并不动筷,因为吃过比这还好的,拿起象牙的筷子,也是蜻蜓点水一划拉。皇上都看着急了,连忙给自己夹菜,说爱卿你吃这么少把身体弄坏了我可怎么办。自己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心里还替这皇帝惋惜,就这菜你也下得去口,赶明儿叫我府上最次的厨子来给你露一手绝活儿。至于为什么派最次的的来倒不是自己藏私,而是怕把这皇上的嘴刁坏了可怎么办,到时候他好逸恶劳不理国事,只想着吃饭自己可不是罪过大了嘛……
就这么想着,微生错慢慢睡过去了,一夜无眠。等他醒过来一看外面,太阳都升老高了,快吃晌午饭了。
微生错下了楼叫来客栈小二,让他给自己想办法对付了口早饭。吃过后又回客房中,把最后一本小说看完了。然后真正开始研读经略,不敢再出门,怕又误事了。
就这么,三天过完了。微生错早去登过记了,买了最好的用具早早去了考场门口。考场门口早有好几个考生在那等待了,有一个看着约有花甲年纪的老头,倚着墙根儿发抖。微生错寻思这季节还能冻着他不成?好好打量他一番,明白过来原来这也是个考生,心中嗤笑他这么大年纪还出来丢人现眼。
微生错所在的考场门口有两个卫兵把守,等待的考生都自觉离他们四五步远。微生错虽然不敢上去试试会不会触霉头,心中还是耻笑别人胆小怕事。
等了不到半个时辰,此考场的考生约有四五十个都来齐了。主考官领了一队兵士,逐一搜查考生身体,看有无作弊用具。
搜查到一半,一个兵士过来跟考官报告,说查出了有人作弊。微生错一看,正是那个发抖的老头,原来他在衣服内面缝了块布,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也不知他那么大年纪了能不能看得清。
考官面无表情看着他,那老头吓得腿连连颤抖,泪都淌下来了。
“记下名号,乱棍打出。”
考官一声令下,那老头被两个壮汉架着哀嚎着让人拖出去了。
考官面对众考生高声道:“当今圣上,爱惜人才,求贤若渴,所以大发慈悲办了此次恩科,准你们入京考试,达者直接上达天听,这是史无前例的,你们应该珍惜这次机会。若有敢作弊的,直接衙门伺候着!”
此事过后,考官下令分批,让一个兵士领着一个考生进了一间只容坐下的小黑屋子,这屋子封得密不透风,每人发了一盏小油灯。
微生错进了号房心中连声咒骂,这黑漆漆地让人不爽。在号房里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只听外面敲了三下钟,考官又令人逐一发放纸张与试题,命令众人他不发令不许先答题。
待所有人领到题目后,考官点了半炷香,香燃尽后下令封屋开始作题。
微生错领到题后见题目是引的一句圣人之言,苦苦思索不知如何下笔。封屋后借着一盏小小油灯,微生错开始在肚内开始搜罗为数不多的关于此题目,能搭上茬的经典句言。
本来灵光一闪想到一个点,正欲下笔又觉得不好,生生止住自己的手。
微生错本来虽然还有点看不起这考试,如今却犯了难。在那里又是焦急,又是烦闷,可越急越想不出如何写,最后一头扎在小木桌上。
过了一会,微生错抬起头来,心道:我还想什么圣人之言,只要能完成考试,我就是自己编几句也无妨。反正千百年后,说不准我就跟圣人供在一块。
想着微生错便开始动笔,起了这个头就好了,后面微生错越写越顺,如有神助,停也停不下来。这篇文章写得洋洋洒洒,一气呵成,尽管之前耽误了不少时间,可当微生错答完题后又等了许久外面才传来钟声,考官下令开房收卷。微生错看了看自己这篇文章,颇为满意,其中许多句子,虽然是自己编造,微生错读起来却觉得颇有韵味,心中想,若是主考官有眼,定会赏识自己,说不准还要来跟自己平辈论交,让自己指点学问。
交了卷出了号房,微生错好好伸了伸筋骨,觉得外面太阳颇为刺眼。拿手在额头上遮着光,微生错观察着其他人,有面带微笑的,有忧心忡忡的,竟还有两个一同抱头痛哭的,真是现世宝,实在可笑。
微生错待监察官训完了话便出了考场,来到街上,见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
逛了一会儿,微生错觉得腹内有些饥饿了,走到一条专卖饮食的街上想寻摸个地方填填五脏庙。
微生错心里想着,待自己高中了,还要散发赏钱,自己如今在这中京城举目无亲,只能靠自己手上这点钱。只恨之前花钱如流水,现在手上钱虽然也够了,但只能委屈一下现在的自己了,不然到时候拿不出钱来叫下人笑话。
于是微生错走过一段段路,看过一间间铺子,见一间幌子上写着“百年”的店,架子上挂着透肥的羊肉,柜台上盘子里盛着滚热的蹄子、木盆里泡着海参。糟鸭,鲜鱼,大肘子自不必说。锅里煮着馄饨,蒸笼上上肉馒头一个个褶散出热腾腾的雾气,红碳炉上烧着浓茶,一个个白瓷长嘴壶里是待温的冷酒。
微生错咽着唾沫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立马被这热香热香的气味包围了,但也到底是吃过见过的主儿,也无失态。
小二立马迎过来:“吃点什么这位爷?”
微生错摆摆手:“来碗面,加点豌豆肉末,这几日听郎中的话不能吃大荤。”
小二立马下去叫面,过了一会端上来,微生错斯斯文文地吃完了。
结了帐又来到大街上,总觉得肚子说饱不饱,有些意犹未尽。走着又来到一个小摊上要了一些干果粒片儿,一边逛着一边扔嘴里嚼着,倒觉得颇有滋味儿。
于是逛了许久,才回到客栈,倒头就睡,只待发榜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