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女嘱咐过坐月子期间不宜吹风,前几天耐不住性子去了两次内坊回来就遭了殃咳了几声,只好安分两天在床上躺着,叫穗荷讲了近来发生的新鲜事儿。原来秦氏为了勾引太子不慎用错物拾竟烂脸,原来她小产没多久,艾氏就传出喜讯。
秦氏如何她不关注,但是艾氏却叫她心底隐隐不安。与艾氏仅仅鲤池一面,可后来名字听到最多的也是她,太子对艾氏的恩宠在安若鹂看来不一般。
瞧着外面明媚艳阳,犹豫片刻,她唤穗荷:“去西厢唤缪娘子,就说今日天色正好,一道去游紫竹林,我先行一步,去林里等着她。”
与缪氏上次谈话她虽然不是很愉悦,但是她认识的与艾氏住一块儿的人也只有缪氏一个。戚姐儿虽说也是西厢,可不知为何她不是很愿意让她知道一些事情。
顾虑身体,挑了个离宜春近的紫竹林见,希望这样能叫身体少糟些罪。
紫竹林精致与初见时略有不同,也可能是因为少了她这么个辣手摧竹的人,所以长势瞧着比先头好了些许。
缪瑾温终于姗姗来迟,路上她也疑惑安氏突然相邀为了什么事儿,可……那也不该寻她不是?紫竹林内万叶遮挡光,难见一缕光,她可没忘掉安氏身子近况,还挑了个阴凉有风的地儿,莫不是嫌弃自己命活得太长久了?
“安良人安,姐姐今日寻晏陈可是为了赏竹?”缪瑾温调整表情满面笑容。
安若鹂还记得缪氏借与她谈话得了一场机缘请走了周赟,当时心下是不痛快,可这么多天过去了也想明白了这或许日后就是东宫常用的手段。她不值当为了这种事气坏了自己,大不了,就用旁的手段打压回去就是。
“先头姐姐身子不适,还未恭贺妹妹侍寝之喜。”缪氏矮她两阶为淑女,她觉得如今的位份着实不够她横,殿下才睡了人没多久她就打了人,无异于动手打了周赟的脸,只好假笑讲两句好听的。
只是她没想到缪瑾温给脸不要脸,只见缪瑾温脸上笑意更深:“托了姐姐的福才有此良遇,晏陈感激都来不及,怎会怪罪。姐姐别怪我没去谢你就好了。”
这下安若鹂差点没绷住上手就要甩巴掌,好在火气还能控制,却是给不出什么好脸色了,冷笑一声:“姐姐的福气是大,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受得住的。”
想到之后要讲的事儿,忍了又忍。
“但姐姐相信妹妹是个得佛祖庇佑的。”
缪瑾温见了安若鹂明明很想发飙还要憋闷的嘴脸,心里很是高兴,这几日安艾二人独享太子恩宠的气也好受许多,艾氏圣眷正浓,安氏都落了人后头,她对周赟还心存顾忌也不太敢如何,安氏就不一样了,虽说小产的原因是那位的粗鲁,可事后也不见得太子怎样,撑死了就刚开始那几天陪着吃了几天饭罢了。到底是良人,她无法明着骂但可以暗中给不痛快。
“姐姐今日找晏陈总既然是为了赏竹,在这里干站着也不好,不如往里面走走?”
“妹妹在西厢同姐妹们处的可还好?”安若鹂还记着方才的事情,心不在焉的问着。
缪瑾温却心中飞快的琢磨起问题背后的深意。
“妹妹虽说门出的少,可与几位姐妹关系尚可。”组织一下语言后才回答,答的也中肯。
“与艾氏也要好?”安若鹂挑眉。
“同为殿下的女人,自然都好。”这话于缪瑾温来说算是明了,但她总不能全讲真话,说的似是而非。
“我没那运道替殿下生下孩儿,艾氏却是继我之后有喜,你与她住一块要多注意些,莫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这表面功夫做的是真真好看,缪瑾温都觉得惊叹,好似安氏真如自己所言是个替艾氏担心为殿下着想的好人。
“艾氏自有她的宫人照顾,还有个殿下惦记,晏陈身为外人也不好多说多做。”但是做戏缪瑾温也会,回的滴水不漏。
后院佳丽众多,太子心思难以琢磨但想来也不是个安分的,否则也不至于说出“自己的位份自己挣”的话语,这让很多人,很多人生出了不该有的奢望……无需多久,长乐就要各种明争暗斗难以平静了。不说远的近的,现下她与秦氏不就遭殃了。秦氏烂脸说自己动的手脚,那可真是笑话了。
“姐姐也知道的,但是千防万防,总有不慎……”语带忧心,似乎真的是在担心。可不是呢么,确实是在担心呀,“宫人难免有粗心的时候,还指望妹妹凡事小心些呢。”
恰巧风起,竹叶相互摩挲传来沙沙的音响,安若鹂伸手一指:“就怕树欲静,而风不止。”转头看着缪瑾温笑,“妹妹说,姐姐的担心可有道理?”
紫竹林不见阳光本就阴冷,安若鹂被这一下陡然凉了心扉,背后居然出起冷汗,可她愣是稳住了没叫缪瑾温看出来。
缪瑾温顺着方向看去,没有光线竹林有些暗,白天尚且如此,晚上……是个做坏事的好地方呢。今日不行,今日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她和安氏进来了,安氏出了岔子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枝杈上新叶比旧叶更加繁盛,像极了他们这群人。
“姐姐说的都在理。”勾心斗角从她下定决心进宫来时就已开始。
满林竹枝入了安若鹂的眼,比那些个艳俗的花花草草好多了。缪瑾温的回答不见明确,安若鹂心里有数了。一只手执了人手,另一只手在她手背上拍两下:“今时不同往日,妹妹聪慧,想必都是懂的。”
缪瑾温大方回握:“姐姐谬赞了,晏陈不过有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主意罢了,远够不上姐姐的聪慧。”
安若鹂自知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再待下去恐怕要出事,并且也得到了想要的回答,面容苍白却是多了几分真心的笑:“今日把妹妹叫出来委实打搅妹妹清闲了,姐姐身子不宜外头久,妹妹得空了去宜春寻我就是。”
话毕,对人一笑,抬步先行了,竹叶絮絮,一缕阳光终于穿透繁密的竹叶透下点点光斑。
这路…还长呢。
安若鹂走了,缪瑾温却是又站了好一会儿,倏得笑出了声,这戏呀,越来越有意思了。
之后也无甚大事,说起来就是安若鹂回去后果真受凉,被医女好生一顿骂,可也不见太子探望,倒是艾疏影日日得见殿下,有时用个晚膳,有时吃个午膳,有时赏点儿小东西逗趣。缪瑾温也分的一点恩宠。
又到了用膳时间周赟暂且搁置公务,小厨房端上了热腾腾的饭食。
“玉堂快来,同孤一道。”周赟招招手唤来那眼神有些闪躲的男人。这些天他那皇帝爹给他找了一堆麻烦事儿,他的精力被占据,偶尔得空时间也都分给了后院那些个,倒是白玉堂被他忽视了,也难怪人家有小脾气了。
白玉堂故作视而不见,直挺挺的站着没动。
“你若不吃可得饿到下午了。”言外之意就是今天不放人。
白玉堂有些欢喜,但还是保持矜持,不紧不慢的走上去,竭力不叫人看出真实的心情。
“殿下盛情难却,玉堂岂有不从之理。”这话说的倍儿给自己长脸,周赟怎会不明白那点儿小心机,笑笑也默许了。
“殿下,今日小厨房的饭菜似乎格外美味。”白玉堂夹了几筷子,笑眯眯的夸赞。
只是到底是真好吃呢,还是因为身侧人才觉得好吃呢。
谁知道呢。
知道也不说穿。
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
如此和谐的场景,周赟突然指着两道说:“这道宫保野兔和炒珍珠鸡不错,玉堂你觉得呢。”
白玉堂不明就里,但还是尝了一口,自然是点头的。
“把这两道菜给艾氏送去。”周赟也跟着点头,“西施你亲自去办,顺道给她说准备下月初搬入宜秋宫东偏殿去。”
西施诧异,但是应下。
“叫她好生养着孩儿。”周赟又叮嘱一句。
西施没有二话。
白玉堂却觉得方才那两筷子肉烫口了。那人跟他一道用着膳,心里惦记的却是其他女人……甚至还对那个女人的孩子抱着期待……
倏得有些气愤,眼睛酸酸的,但是白玉堂把那种想哭的感觉憋回去了。
不能哭。
不能在这里丢人。
他只是伴读而已,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
“殿下继续用膳吧,过会儿还有一桌子事情要处理呢。”话听不出情绪,好像真的是为了公事而着想。
周赟想了下,确实没什么想说的了,也就允了。
后面的时间都很安静。
白玉堂有心强迫自己笑,可又觉得这举动很是难看衬得他像个卖笑的,也就慢慢冷着一张脸不说话了。
周赟根本没察觉异样,飞快的吃了些后命人撤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