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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棠梨花白春似雪,棠梨叶赤秋如血

季夏未尽,邯郸迎来了沉夜里的第一缕凉风。赵王已入弥留,太医说怕是熬不过今夜了。所有的夫人、公子们都在寝宫外候着,等待赵王最后的宣见。

赵王久病在榻,春平侯跟公子偃的较量早就由暗斗变成了明争,赵王看在眼里,一直未表态。如今到了最后关头,他作出了选择:公子偃。帝王心,非常人能揣测,只是比较二人身后的朝臣势力,不管靠的是什么手段,至少可以说公子偃获得了更多的人心,而人心,是王者之本。

平旦,北部传来战报:李牧大破匈奴和东胡,降林胡,灭襜褴,为赵国拓地千里。”赵王听了,神色异常的平静,微笑着说了九个字:“我就知道,他一定可以。”

卯正,赵王丹薨。

八百里加急的卜诰隔日送到李牧手上,虽然早知道有这一天,可真正到了这一刻,他依然忍不住哀伤。不幸中的万幸,能让赵王丹在有生之年见到这场战争的胜利,也总算少一桩遗憾,他也总算没有辜负赵王的一场信任。新王赵偃一来体恤李牧征战辛苦,二来战事刚平,且国丧期间,边关是重中之重,需要严加守卫,以防他国趁机偷袭。所以特命他留在北地,无需回邯郸参加丧礼。新王如何知晓,他是真心想回去送先王最后一程,可是,外派官员如无大王许可,是绝不能自己回去的。

大王薨,卜诰陆续发往各地。李牧是代、雁郡守,通知北部地方是他的职责,当务之急,是先通知大军经过的城镇,不能举行任何形式的庆典。官员们收到消息时,百姓们早就自发地守在主道两旁,等着庆贺这场战争的胜利,特别是从那些从匈奴部归来的人们,练口号,拉红绸,花了好些心思,最终却也只能清场取消。所以,本该是夹道欢庆的热闹场面,队伍的归途冷冷清清,丝毫没有打了胜仗的气氛。

次日朝时,李牧大军回到雁门大营。三个月前,李牧高举彤弓向游牧族宣战,今日,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人,却已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将士们!今日,我有几件事宣布:这第一件事,你们告诉我,是什么?”

“我们胜利了!”将士们答。

“大声一点!”李牧令。

“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十年忍辱,终得大成,老兵们忍不住哽咽抹泪,士卒们叫破了喉咙,声势浩大,震撼了雁门地脉,动摇了句注山川。

李牧扬手示意暂停,接着道:“我们胜利了!所以,这接下来要宣布的第二件事就是,废除‘急入收保,坚壁清野‘的禁令。从今往后,敌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誓死捍卫我赵国疆土,保护我边境百姓。”

“好!好!好…….”将士们回应。

“这第三件事儿,”李牧顿默片刻,道:“大王薨。”李牧率先稽首跪下,三军齐刷刷地跟着跪了一片。

李牧一早已让李戈回去通知了阿梨,说营中有要事处理,他估计要正午左右才能回去。忙完所有军务,已经是午后,李牧怕阿梨等急了,忙收拾妥当,速速归家。曾几何时,他在这边关荒塞无牵无挂,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哪里想过有一日有一个人让他如此牵肠挂肚,让他忧生、惧死。

李牧飞马疾奔,转眼已经到了幕府门口,顾不上等李戈上来牵马,他亟亟把缰绳往门口的木桩上一套,快步入院。阿梨似乎知道他回来,早候在院中,满面笑容地看着他。

蓦地,李牧脚下一滞。

“常儿,父亲回来了!”阿梨抚摸突起的小腹,柔声道。

见李牧还愣在原地,阿梨向他招手:“快过来呀!”

李牧这才回过神来,大步向前。

“等等!”阿梨掌心对着李牧,道:“把剑放下!”

李牧急刹,这才发现他手中还握着剑,他随手扔在地上,跑到阿梨身边,难怪他刚才觉得阿梨的脸圆润了,原来如此。李牧看看阿梨,又看阿梨的肚子,脸上表情五颜六色。

“可以吗?”李牧蹲下,伸出手掌问。

阿梨含笑点头。

李牧把手掌轻轻覆在阿梨的小腹上,只是轻轻贴上,丝毫不敢用力,生怕压到他,道:“儿子,我是你父亲!”

阿梨噗嗤笑出了声,道:“你都叫他儿子了,他还不知道你是他父亲?”

李牧呵呵笑,道:“也是!不过,他还这么小,不知道也不出奇。”

“常儿可聪明了!对吧,常儿?”阿梨轻拍小腹道。

“他多大了?”李牧问。

“快五个月了!”阿梨低头抚摸着小腹,不知为何,李牧突然觉得阿梨此刻的笑容竟然跟儿时母亲的笑容有些神似,想来所有母亲的笑容都是一样的。

“他会动吗?”李牧侧耳静听。

阿梨摇头,道:应该还要些时日。”

“小子,不准欺负你娘,听到没有?”李牧对着阿梨的小腹,严肃道。

阿梨拍一下李牧的肩膀,娇叱道:“你别吓着他!”

李牧直起身,搀着阿梨的腰,道:“等好久了吧!先回屋去躺会儿,别累着了。”

“这就是你说的大大的奖励?“李牧边走边问。

“嗯!可还满意?”阿梨倩笑。

“满意!”入得房内,李牧先一亲芳泽,道:“你早该告诉我。“

“给你个惊喜不好吗?”她原本是要告诉他的,可知道他翌日就要出发去代地,向胡开战,为了不让他分心,她才特意隐瞒。

“惊喜是好,可我更想早知道。”李牧刮了刮阿梨的鼻子。

“夫君有没有受伤?”阿梨正经问。

“有!”李牧答。

“我看看!”阿梨急道。

“现在就看吗?”李牧凑过头,在阿梨的下颌处乱蹭。

阿梨怕痒,咯咯笑着把头偏到一边,回身替李牧卸甲。

李牧按住阿梨的手,道:“我自己来!”

卸了甲胄,李牧把阿梨扶上榻,阿梨挪了挪身子,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半靠着,李牧顺势俯身,一口含住那胭脂花一般的唇瓣,深吻,吻到情动处,李牧忙松开了手,调整好呼吸歪坐到阿梨身旁,道:“现在不可以,对不对?”

阿梨吃吃低笑,道:“我也不大清楚。”说完扭扭腰身,突然觉得硌得慌,于是弯腰伸手去够蒲团。

李牧忙拉过蒲团,问:“放哪儿?”

“给我吧!”阿梨接过来插在腰后。

“以后这些事儿你交待我做就好了!”李牧道。

阿梨笑道:“交待你?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交待谁?”

“不是还有冬儿、春芽她们吗?”李牧转身,把胡床上的蒲团也拿过来,叠高了让阿梨垫胳膊。

“她们也不能时时刻刻都在身边呀!现在才五个月,真正辛苦的时候还没到呢!”阿梨道。

李牧握住阿梨的手,亲吻一下阿梨的脸颊,道:“辛苦孺人了!”

阿梨反握李牧的手,这双手一如既往的粗糙,厚厚的茧子硬得跟盔甲似的,然而每次握住它,阿梨都觉温暖、安心。“不辛苦!常儿可乖了,都没让娘亲受过苦,所以我好吃好睡得很。以前嫂嫂怀齐格的时候,前三个月吃什么吐什么,经常吐的面色紫青,嘴唇发白,哥哥在一旁看得干着急,说以后再不要孩子了。”

李牧心里一紧,转道:“刘叔看了,怎么说?”出发去代地前,李牧担心刘叔年纪大了,长途行军过于辛苦,特意让他留下。这要在以前,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而这次,没想到他竟然爽快答应了,原来是因为要照顾他孙子。

“刘叔说孩子很健康。”阿梨拍拍李牧的衣袖,道:“看你这一身的灰,快去洗洗,阿梨给夫君做了梨花包,就等夫君回来下锅呢。”

“不是说不要操劳吗!”李牧道。

“你快去吧!”阿梨推她,“你怎么像刘叔似的越发啰嗦了!”

“刘叔怎么?”李牧转身又坐回榻上。

“刘叔呀!自打我有了常儿,他一天到晚地唠叨:这个不能吃,那个也不能吃;站久不行,坐久也不行,躺久也不行;这几天更是把我当犯人一样看着,哪儿都不能去,只能在院里呆着。”

李牧听了,笑道:“你就忍忍,都是为了常儿好。”

洗浴齐整,李牧先去东院拜见刘医师。是时,刘医师正在收拣草药,见李牧过来,问了声:“回来了?”

“嗯!刘叔可好?”李牧坐在一旁帮着拣药。

“你只是来问我好的吗?”刘医生眼皮也没抬,继续手下的活儿。

李牧有些囧,还是问:“孩子如何?”

“很好!”刘医师答。

“这段时间,辛苦刘叔了!”李牧道。

刘医师停下手里的活儿,盯着李牧:“襜褴的事,你要怎么跟她解释!”

李牧黯然,拣了好一会儿的药,才道:“我还没想好。”

“纸包不住火,她迟早会知道的,你也不能总把她圈在这个院子里。”刘医生道。

李牧点头,“我知道。”

刘医师把李牧从头到脚扫了个整,问:“可有受伤?“

上战场怎么可能不受伤,区别在轻重而已,李牧不想刘医师担心,随口答道:“都是小伤,随行军医都处理好了。“

刘医师把装药的簸箕搁在一旁,道:“伤哪儿了?我看看!”

扭不过刘医师的坚持,李牧只好把袖子撩起,胳膊上横七竖八的伤像帛画似的,虽然已经不见鲜血,可伤口上的新肉了然于目。刘医师起身入屋,很快又出来了,一手拿着个木匣子,一手握着一个小罐。刘医师把两样东西都交到李牧手上,嘱咐说:“早晚抹一回。”

李牧接过,恭敬地道了谢。

“去吧!”刘医师端过簸箕,继续拣药,李牧向刘医师行了个礼,正要起身,刘医师突然又道:“等等!”李牧又坐回去。“未足五月,最好不要有房事。过了五个月,也要小心,不可放纵,不可压着胎儿。”

李牧的脸烧得厉害,闷声应下便逃似地转身离去,仓惶间,手上的木匣子掉落在地,里面的东西滚了几尺远,正好滚到一个人脚下,李牧惶惶一看,原来是阿梨。

阿梨把东西捡起来装回木匣子,递到李牧手上,微笑道:“梨花包已经煮好了,放久糊了就不好吃了。”

吃完午饭,李牧跟阿梨依旧上梨园。去代地前,园里正是簇簇梨花闹春,朵朵洁白似雪;回来时,已是累累硕果迎秋,叶叶赤红如血。北园是一大片葵菜地,郁郁萋萋正当季。旁边五尺来阔的地方洒了一小块和事草。东边是一个长长的瓠瓜架,架上密密麻麻挂满了瓜,有的细而长,有的扁又圆,个个不同。一阵风起,长瓜碰扁瓜,竟奏出和谐舒软的乐曲来。往西延着长城脚下,是一溜的谖草,淡淡的黄花儿顺着箭杆一般的茎伸出墙角,粗如大喇叭,细如金针叶,煞是好看。李牧摘了一朵,斜斜地别在阿梨的发间。阿梨笑道:“李将军也相信戴谖草花会得男孩儿吗?”

李牧也笑:“它的名字本就叫宜男草,先人教导‘妇人有孕,常佩带其花,宜得男。’”

阿梨不满,道:“常儿若是个女孩儿,听了这话,该多伤心啊!”

“若是女儿,她定如她娘亲一般善解人意,会体谅她父亲的一番求子之心。”李牧道。

阿梨撅嘴:“夫君的意思是女子就不能担大任吗?”

李牧笑道:“我没这么说过。担大任的女子自古何其多,但我李牧的女儿生来就是要被人疼的,所以,她肯定也希望自己有个哥哥护她,疼她。”

阿梨默然。

李牧看着阿梨,问:“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哥哥。在襜褴,他就是阿梨的天,从小到大,不知为我挡下了多少的风雪。”阿梨叹一口气,又道:“也不知道哥哥有没有收到那把黑精刀。”

李牧凝视阿梨片刻,唤一声:“阿梨!”

“嗯?”阿梨望着李牧。

李牧嘴角动了动,始终没能说出口,只好把阿梨紧紧抱住,良久,才开口,道:“以后,我会是你的天,为你挡所有风雨。”

谨尊新王令,明日卯正先王出殡,全军面相邯郸,跪送先王。照规矩,臣子需守丧,是以,今夜,李牧要彻夜坐守大营。吃了晚饭,他如常先跟阿梨在院里散步。提及先王,李牧依然面有哀色。他其实自己都没有必胜的把握,可先王就是相信他。十万大军十年无一战,更无需提战功,只有先王,信任他,包容他,甚至纵容他。

以前晋国有一个人叫豫让,先后侍奉范氏和中行氏,都不受重用。后来,他去了知氏,知氏的智伯很是尊重宠信他。晋阳一战,智伯战败,被杀于凿台之上。赵襄子一生最痛恨的人就是智伯,所以,智伯死后,他的头颅就被涂上了油漆,做成了赵襄子的酒壶。

豫让遁逃山中,道“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他要杀了赵襄子,以报答智伯的知遇之恩。他先是改名换姓,扮为刑人,潜入赵襄子的宫中,粉刷茅厕,想伺机行刺赵襄子。赵襄子如厕的时候,感应到刑人看他的眼神有敌意,于是命左右把他拿下,发现他衣内藏有兵刀,审问之下才知他是豫让,嘴里还叫喊着要为智伯报仇。赵襄子的左右部从要诛杀他,赵襄子念其有义气,且智伯无后,作为家臣能为之报仇,是为天下之贤人也,所以把他释放了。

不久后,豫让在自己身上涂满油漆,致使漆疮遍体。灭须去眉,以自残的方式来改变自己的形貌,然后扮成乞丐去街上行乞。他的妻子见到他有些疑惑,说这人长得跟他夫君不像,可声音怎么那么像呢。于是豫让又去吞炭,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他的朋友劝豫让说:“你有志气,可是不够聪明。你复仇的方法难度大不说,且成功的几率太低。以你的才能,若能为赵襄子办事,他必定信任、亲近你,到时候要为智伯报仇也就容易得多了。豫让却极不认同,说那是:为先前的知己报复后面的知己,为故君贼害新君,如此君臣之义何在?他之所以那么做,是为阐明君臣之义,并非为了从易。而且以弑杀为目的,委身为别人办事,是怀二心去事奉君主。他之所以如此,也是要让天下后世怀二心者心怀愧疚。

一日,赵襄子外出,经过桥头,坐下的马儿猛然惊起。赵襄子猜测可能是豫让在此,派人查探,果真是他埋伏在桥下。赵襄子面斥豫让,说你不是也曾侍奉过范氏、中行氏乎吗?智伯当初灭了范氏和中行氏也不见了为他们报仇,反而委身做智伯的臣子。现在智伯死了,你怎么就如此执着地一定要替他复仇呢?豫让的回答是他侍奉范氏和中行氏的时候,他们待他如常人,所以他也以常人的态度回报他们。然而智伯待他如国士,所以他也以国士回报智伯。

赵襄子喟然叹道:“唉!豫子呀!你因为知伯已成名,而寡人对你的宽赦也已经足够多了。豫子好自为之,寡人不能再放过你了。”于是让侍卫将豫让团团围住。

豫让并不打算反抗逃命,而是冷静道:“臣听闻明君不掩盖别人的道义,忠臣不惜一死以成就美名。君之前已经宽赦过臣,天下莫不称颂君之贤德。今日之事,臣理当伏诛,然而臣愿请一事,臣不敢奢望,只是推腹心声,臣希望能用剑击打您的衣服,这样臣虽死也无憾了。”

赵襄子感动于豫让的义气,就让使者把衣服递给了他。豫让接过,拔剑三跃三刺,对天呐喊

:“而今我可以去地下见智伯了!”说完,便伏剑自尽了。

先王于李牧而言,是王,更是知己。他虽不至于要如豫让一般自残吞炭,但跟胡一战,是他报答先王唯一的方式,所以那一战,他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信念去的。

“若是…...你可以理解吗?”李牧沉声问道。

“我可以理解,但我会怨你!”阿梨停下脚步,握住李牧的双手,道:“好在你回来了,这个比什么都重要。你知道吗?你去代地后,我每一天都提心吊胆,想万一你要是…....”

李牧没让阿梨把话说完,便把紧紧地把她拥入怀里,久久不语。

阿梨靠在李牧怀里,悠悠道:“真是不可思议,豫让的妻子竟然因为他长了漆疮就不认得他了。不管夫君变成什么样,阿梨都一定能认得出来。”

李牧把阿梨抱得再紧一点,感动道:“得妻如此,我李牧此生何其有幸。阿梨,谢谢你!”

“你说赵襄子为何那么恨智伯呢?“想到用人的头颅当酒器,阿梨不禁打了个寒战。

李牧愕然,这也转得也太快了!她就是有这个本事,能让感动来的突然去的更突然。李牧无奈一笑,答道:“这个众说纷纭,不过传得比较多的是:晋出公十一年,智伯伐郑,是时赵简子有疾在身,所以令太子毋恤,也就是后来的赵襄子为将,助智伯围郑。具体在战场上发生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据说太子毋恤为保存赵国兵力,并未出全力。宴席上智伯借醉,以酒灌击毋恤。太子受辱,臣子们群愤而起,要杀了智伯。太子毋恤虽然也愤恨,但还是阻止了,他认为主君之所以立他为太子,是因为他能忍辱负重。原以为那件事就那么完了,谁知道回去后,智伯数列了太子毋恤的种种,要求赵简子废黜毋恤,虽然最后太子之位并未被废,但他与智伯的仇怨算是结下了。”

阿梨点了点头,又问:“那后来赵襄子如何?他死了吗?”

“你说呢?”虽然人们相信,剑刺别人的衣服,就像扎小人似的,等同剑刺本人。更有甚者,传言说那衣服被刺得血迹斑斑,赵襄子由此死去。可李牧对此嗤之以鼻,要是真那么玄乎,还用得着行军打仗吗?

阿梨若有所思,道:“也难说!小时候,我们襜褴的巫医说有人会蛊术,只要给人种下了蛊,那人从此就由下蛊人掌控了。”

李牧笑道:“那你是不是给我种了情蛊?”

阿梨张大眼睛:“不是夫君给阿梨种了情蛊吗?”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卯时至,三军列阵,李牧素服在前。

卯正,李牧下令:“全军听令:稽首跪拜!痛送先王!“对很多人来说,这只是一场形式,而对于李牧而言,他最后能为先王做的,只有这一份至诚的遥送而已,每一次稽首,他都用心对待,就像先王的灵柩就在眼前。

送走先王不出一个月,李牧突然接诏,速回邯郸。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是新王上任,人事变动在所难免,他已经做足了万全的思想准备,最差不过回柏人,做个闲散人也不是什么坏事。

此行李牧把高健留在了雁门,只带了李戈和二十个精卫前往。一来高健可保幕府安全。再来,若是大王不让他再回雁门,阿梨跟府中一行也需要高健护送。

每次进邯郸城前,在紫金山脚下歇息似乎已经成了习惯,歇脚的地方还是初遇阿梨时坐的那块大青石。李牧掏出阿梨为他准备的葱饼,咬了一个半月形,两个人从他身旁走过,道:“真是想不到,廉将军反了。”李牧一听,喉边的葱饼差点没把他塞死,他一把抓住其中一人,喝问:“你们在胡说什么?”

被抓的人是个普通农夫,被牛高马大,刀剑在侧的李牧一扯,吓得半跪在地上。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廉将军怎么反了?”李牧怒问。

“壮…..壮士!不是我们说的,我们也不相信,可从今早上起,邯郸城里每个人都在议论这事。”

李牧没想到,朝中竟然发生了此等大事。原来,先王派廉颇去攻打魏国的繁阳,本来已经拔城,就等赵王遣官员过去清点接收。不想赵王薨,廉颇只能继续镇守城内。丧礼完毕,接收繁阳的官员还未定下来,但新王却派了武襄君乐乘前往,接替廉颇镇守繁阳。廉颇是个急脾气,繁阳已拔,赵王此刻派乐乘来是啥个意思?一怒之下,竟然出兵攻打乐乘,乐乘逃走后下落不明,而廉颇自知回去后罪责难逃,且赵王并不看重自己,于是转身投奔了大梁。

廉颇的事在中原引起一片哗然,然而赵国朝廷对此却并不意外,廉颇性格耿直,不擅变通。在他眼里,长幼有序,且春平候本就是太子,春平候为了大局在秦为质子,公子偃伺机篡位实为不仁。所以当初公子偃跟春平候对立,廉颇是一直站在春平候那边的。由此看来,大王把李牧诏回邯郸,是计划好了要做一些事儿,只是没想到会是如此结局。

一时间失了两员大将,邯郸大军失了主心骨。放眼整个赵国,叫得上名号的将领不过几人:李牧,司马尚,扈辄,傅抵,庆舍,还有一个刚刚从齐国来投的将领颜聚。朝堂之上激烈讨论了三天三夜:北部刚定,且燕国一直对代地虎视眈眈,李牧、司马尚不能动。再说,就算把李牧调回邯郸,谁去北方?扈辄?扈辄确实曾经带过军队,可是败军之将,且未有其他显赫战功,难以服众。傅抵厉战无数,可领兵经验不足,那么还有谁能当此重任?

刘相国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脑袋,道:“庞煖,庞老将军如何?”

“庞将军是元老,定军是绝无问题,可他年岁已高,上场打仗似乎余力不足啊!”有人提出疑问。

“大王,臣前些日子还见过他一面,年岁虽高,可精神不错,要不大王先见见他?”刘相国提议。

“也好!”事到如今,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赵王宣庞煖进见,一如刘相国所言,庞煖虽老,可依然精力充沛,君臣相谈甚欢,赵王当下决定庞煖出任邯郸主将。

李牧回到邯郸第一天,就已发现朝堂行列里出现了很多新的面孔,比如赵王以前的伴读,郭家那个小少爷;又比如那个细皮嫩肉,长得像女人一样的风雅君。文臣、武将自古不同路,更何况李牧还是那遥远边塞的驻将,这些变化他不甚关注。

文武百官调整妥当,接下来要讨论的便是后宫了。

数月前,邯郸城的大街小巷,酒肆茶楼里传得最多的莫过于公子偃偶遇美艳寡妇,对其一见钟情,不惜重金,在邯郸北城最贵的地段买了个屋子金屋藏娇。按说赵国民风开放,公子看上个寡妇没什么稀奇,可这个小寡妇可不是一般人,她曾经是红花楼的头牌歌伎,因为美貌被一望族少爷相中,娶回府中。不想未过多久,那歌伎就被发现跟族内其他男子有染,是以引发了族内争斗,那少爷在打斗中丧生,美貌歌伎于是成了寡妇。也不知是什么巧合,让公子偃见到了那个美艳的歌伎,自此便有了坊间盛传。

“大王!臣斗胆想要问个问题。”郭家小少爷郭开出列,拱手问道。

“爱卿请讲!”赵王扬手准了。

“外面盛传大王在北门金屋藏娇,臣以为,若大王真心喜欢,倒不如纳为后宫,这般放在外面,成为百姓笑谈,似乎有损王家颜面。”郭开道。

郭开的提议瞬间引来一翻热议,反对声一片,当然也免不了附和声一片。这就是朝堂,争议的焦点往往不在于问题本身,而在于是哪帮哪派提出的。李牧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也许真有人以为是郭开的提议,殊不知,若不是大王自己的意思,郭开敢开那个口?大王以前没把那女子接入府中,只是因为那时候王位未定,他还需要大臣们的支持。如今,大王想要个女人,谁能拦他?

李牧扫了一眼朝堂,这里面保持沉默的人里有刘相国,有春平候,竟然还有那位漂亮的风雅君。大家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李牧突然感受到了一股犀利的目光,迎着那目光看过去,心里不觉咯噔一下。“李牧,你怎么看?”赵王问道。

那女子,李牧没见过,但是那一宗之族的没落确实是因她而起。为人臣子,所说所做必以国为重,这是李牧的为官之道。是以,李牧想都没想,答道:“臣以为不可!”

“嗯?”这个答案明显不是赵王预期的。

“女之不正,轻则惑乱一族,重则颠覆朝政。一族已经因为此女子而乱,大王难道不担心吗?”李牧直言。

公子偃不以为然中透出不容否认的自信,道:“乱与不乱,在寡人为政。”

李牧其实知道他今日所进的这番所谓谏言,大王不仅不会听,而且会惹得王怒。但说与不说在他,而听与不听在大王,违心讨好,那不是他李牧会做的事儿。

一个月后,那位美艳寡妇果然还是被接入了宫,后人称她为倡姬。

李牧回到雁门,阿梨的肚子又大了一圈。春芽跟哑婆做的小衣裳,小枕头,小褥子,装满了整整两个大箧笥。哑婆似乎觉得还不够,又纳起了小鞋子,阿梨笑着跟哑婆说,孩子要会走路时才需要穿鞋子,不急着做。可哑婆打着手势说孩子长得快,纳鞋子耗时长,要先准备几双才好。李牧也突然紧张了起来,忙找料子呯呯嘭嘭地做起了摇篮。

战争结束了,将领要做的,自然是该鼓励的鼓励,该奖赏的奖赏,军中胜利后的热情不减。闲暇时间,士卒们经常成群围坐,大谈如何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讲到精彩处,更是手舞足蹈,口沫横飞。这日,几个士卒从将军如何布下奇阵,将十几万匈奴大军围剿于飞狐峪,讲到东胡如何被调虎离山,到将军如何跟东胡太子单挑。再到将军如何料事如神,在西辽水畔,翁牛特部守株待兔,灭了?褴一族。谁都没发现,人群里何时多了一个人,何时又少了一个人。

将军营帐里,李牧正在跟裨将和三个国尉议事,忽闻帐外人声,随即阿梨闯进帐来,后面跟着侍卫,低头道:“属下有罪,没能拦住孺人。”

李牧一愣神,阿梨先开口了:“是真的吗?”

“阿梨,这里是军营,有事回去再说。”李牧道。

“襜褴被灭族了,是真的吗?”阿梨再问。

李牧望着阿梨,须臾,答:“是。”

阿梨红着双眼,愣是没让自己流出一滴泪来,她冷笑着点头,点头再点头,直到出帐前只说了一个字:“好!”

帐里一片沉默,少焉,李牧问:“刚才说到哪儿了?”

裨将张虎看其他人都低头,只好他答了:“是,将军!刚才说到常备军。”

“对!常备军,”李牧扫了一圈,把目光定在周顺脸上,“周顺,你讲一讲你的想法。”

周顺被点到名,猛然抬起头,干咳了两声,道:“经此一战,常备军有一定流失,后备军里有一批不错的苗子,是不是可以考虑从中选拔出一些来补常备军的缺?”

没有回应。

周顺看看李将军,又看看其他将领,大家对个眼色,都不知该怎么办。周顺再看将军,将军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帐口,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周顺又看其他三位将领,张虎朝他努努嘴,让他开口,周顺瞪大眼,也努嘴向张虎,张虎暗暗摇头。另外两人也齐齐看着周顺,十年的经验告诉他们,这个时候只能由周顺出马。

周顺皱眉,寻常小事他可以嬉皮赖脸打混,可今日非同往日,弄得不好后果不堪设想。好在李牧突然回过神来,问:“怎么都不说话?”

周顺突然壮了胆,道:“将军,要不您先回去看看?这常备军的事儿也不是什么急事儿,回头再议也不迟。”

李牧低头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回到府内,冬儿,春芽都在院里,见李牧回来,冬儿亟亟地跑过来:“将军!孺人没跟您一起回来?”

李牧脚下一刹,看着冬儿:“你说什么?孺人去哪儿了?”

“孺人说去营地找将军,她好像很生气,不让我们任何人跟着。”冬儿忙答。

李牧心一沉,要是以前,她还可以回襜褴,现在,她能去哪儿?蓦地,李牧似乎想起了什么,冲出大门,跨马疾奔。

短短的一程路,却似千里征途,李牧心急如焰,恨不得能飞起来。下了马,又是一阵飞跑,好在,他看到她了,她就坐在那儿,身后是茫茫大漠,斜日西照下,仿似熔炉火海。

“阿梨!”李牧边跑边唤。

阿梨见到李牧,忙伸出手掌:“你不要过来!”

“好,我不过来,那你过来好不好?”阿梨就坐在悬崖边上,李牧不敢逼近。

阿梨摇头,望着李牧,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问:“我哥哥死了吗?”

“阿梨,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李牧想解释,却被阿梨打断:“将军只需回答我,是与不是。”

李牧点头答是。

“将军在每个部族都有安排间探,襜褴的间探是谁?山儿?”阿梨问。

“是!”李牧无法否认。

“那把刀是你给他的?“阿梨再问。

李牧依然答是。

阿梨笑了笑,道:“原来是我害了襜褴!”他料定她会为了那把刀留下山儿,原来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

“阿梨!”李牧面容痛苦,六年前,阿梨离开他回了襜褴,他心灰意冷,跑去滹沱河边,走到他曾经救起她的地方,他也不知道去那儿做什么,他那日就是想去。谁知,他竟然在那儿找到了他丢失已久的佩刀。他让山儿带着佩刀去襜褴,是因为他太想她,他想知道她在襜褴过得好不好。然而,他却也不能否认,他安插山儿做探子的事实。

阿梨从腰间拔下佩刀,从刀柄到刀刃轻抚一遍,问:“当初将军拒婚,是不是因为早料到有这一天?所以赵王也丝毫不怪罪将军?”

“是。”当初大王赐婚,李牧谢绝,赵王也大怒,骂他不知好歹,阿梨虽是胡人,她大小也是个胡族公主,更重要的是,她是大王的表妹,有一半尊贵的王室血统。李牧只说了一句:“赵国跟游牧族一战在所难免,除非大王想特别对待襜褴。”,大王便不再追究。至于后来为什么又选中了司马尚,李牧不得而知。据说前公主交待说要找一个能护她女儿生死的人,而阿梨自己也说要会舞刀弄枪的,放眼整个朝堂,年纪相当、位阶不低且还未及婚配的武将似乎也只有他跟司马尚了。

“将军是否一直都有一位孺人在柏人?”阿梨盯着李牧,似乎这样就能看穿所有的一切。

李牧脸色遽变。

秦围邯郸时,李牧带领一支由郎官和李同的三千敢死队组建的轻锐军,专攻秦军后防。在一次偷袭中,不巧遇上王龁大军回营,轻锐军已经让王龁吃了好几次亏,得此机会,他定要将他们一网打尽。那是一场苦战,轻锐军被重重围困,好在李牧早在兵器库和粮仓附近都派了人,两把大火才把秦军包围打开,李牧趁机杀出重围,王龁见赵军要逃,一边命人追赶,一边启用强弓劲弩,彀者上阵。霎时间,箭如群蝗,直飞而来。李牧看双方兵力悬殊,再这么下去,只会是全军覆没。于是让李同带着他的人先撤,他跟郎官在后。李同哪里肯,何为敢死队?就是在需要的时候舍得命。再说,照军规,总将葬身战场,他们自己回去也是死罪一条,说着已经冲到最前面。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当李牧他们且战且走,走到一座山下时,突然轰的一声,雪崩了。道路被截,后面的秦军过不来,前面的秦军虽然人数不少,但大多是普通士卒,对于敢死队,和经过层层选拔,再历经非常人能忍受的训练而严格筛选出来的郎官们来说,已经够不成威胁。事实证明,那时的李牧始终还稚嫩,战场经验不足,吃了轻敌的亏。李同重伤在身招架吃力,李牧想去帮他,然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一个躲在雪堆后的老兵倏然挺剑而出,李同见了,情急之下慌忙出掌推开李牧,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一剑,而那一剑不偏不倚正正刺在他的心脏上。

弥留之际,李同说他父亲已年迈,家中还有一个妹妹,名叫李原,希望李牧能代为照顾。李同为自己而死,李牧愧疚之余,更恨自己愚蠢轻敌,于是他当下对李同发誓,他定会待李原如亲妹妹。李同急摇头,说他的意思是希望李牧能照顾他妹妹一生一世。

李同战死,他的父亲,七十岁的传舍令受封为李侯,然则年迈的身体挨不过丧子之痛,一年后便撒手人寰了。孝期既满,李原便在李牧兄长的安排下,一辆舆车把她接回了柏人李府。

李牧第一次见到李原,是八年前,那时他被赵王召回邯郸,母亲自作主张,带着李原,连招呼都没打,携着一众侍从和大小十几个箧笥的行李,浩浩荡荡地到了邯郸,住进了李牧在邯郸的府邸。

李原跟她兄长很不同,李同艺高人胆大,性格豪爽,嗓音洪亮生怕别人听不见。而李原则文静腼腆,轻言细语,有时,李牧要很专注才能听清她说什么。李牧在北方几年,李原在李府俨然已经是个儿媳,照顾母亲,帮着嫂嫂打点上下,半点不马虎。显然,母亲对这个儿媳也很满意,所以听到李牧回邯郸,便亟亟地带着李原去了。在李牧面前,母亲对李原也是多加赞赏,说那些年多亏有李原,她的身子才日渐好转。李牧感激李原为母亲做的一切,她红着脸说那是她应该做的。

在李牧心里,李同的妹妹,就是他的妹妹,无论如何,他都会照顾她,那是他对李同的承诺。然而,人生大事却需两厢情愿才可。李同虽然是她兄长,却也不能替她决定一生。且不说李牧身为武将,常年在外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再者,他身有残缺,多少女子见了他都避之不及,她完全可以找一个比他好得多的人。李牧把他的想法跟李原说了,李原却双目莹然,珠泪欲滴,问李牧是不是嫌弃她的出身,她说她知道她父亲之前只是个卑微的传舍令,且不提李牧是太傅之后,他将军的身份也绝非一般小家小户敢高攀的,她可以什么不要,只求李牧能让她呆在李家,她愿意一辈子服侍老孺人。李牧解释说他绝非那个意思,他只是不想委屈她。对于那时的李牧来说,此生成不成亲,跟谁成亲,似乎无甚区别,为了不让李原将来后悔,他许诺她五年的时间,在那期间,若她有心仪之人或任何其他想法,他都会如她所愿。如果五年期到,她依然心意不改,他就娶她;如果没遇上阿梨,他也许真的会跟李原像平常人那样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然而,阿梨来了,她的到来,让雁门这一片终年灰白迷蒙的天空突然变得阳光明媚,让这北方关塞的秋风不再萧瑟,冬雪不再苦寒,把清冷沉寂的将军幕府变成了一个温暖舒适的家。他不知道原来生活可以如此美好,原来他也会大笑,也会像个孩子一样在大街上追逐嬉闹。他忘了披上坚硬的外壳,忘了戴上冷酷的面罩,也忘了他跟李原的五年之约。

“阿梨,你听我解释……”李牧靠近一步。

阿梨往后退一尺,威胁道:“我说了,不要过来。”

李牧的心已经跳到了喉咙口,沙声恳求,道:“阿梨,我求你,你快过来,我发誓我什么都告诉你。”

“那年,将军不让阿梨碰的那件衣裳是她为将军做的吧!”她一直没想通,那究竟是一件什么了不起的衣裳,碰都不让人碰,他为了一件衣裳竟然让她走。

“阿梨!”李牧不知该怎么解释,那件事,他也无法解释。

阿梨多么希望他能否认,哪怕是撒谎骗她也好,可是他没有。他从代地回来那日,从刘医师那儿拿了一个木匣子,因为没拿稳,不小心掉到了地上,匣子里滚出来两卷书简,不偏不巧,正好滚到去叫李牧吃饭的阿梨的脚边。阿梨弯腰去捡的时候,不偏不巧,看到了最前面的两个大字:休书。忍不住好奇,待李牧去了营地,阿梨又偷偷溜进李牧的书房,可是跟过去几次一样,依然什么都没找到。阿梨不死心,她明明见李牧把木匣子放进了书房,到底会在哪儿呢?阿梨这里敲敲,那里探探,皇天不负有心人,最终她在那个上了锁的阁柜里发现了一个暗格,暗格里就放着那个木匣子。就在阿梨把匣子捧出来,正要打开的那一刹那,又一个不偏不巧,小兰进去了。李牧有交待,他不在的时候,其他人不许随便进入书房,靠墙的阁柜更是连打扫收拾都不让小兰做。小兰见阁柜被打开,即刻一声大喝,问阿梨在做什么?未经允许偷看,被抓个现行,即便跟李牧是夫妻,阿梨也是窘形毕露。小兰见阿梨的反应,更加确定她不怀好意。怒斥阿梨道亏得将军那么信任你,你竟然是个探子!阿梨知道解释没用,她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那封休书到底是写给谁的,等她看完了,她自会去跟李牧解释。可小兰哪里肯让,阿梨道那是她跟将军之间的事,让小兰不要管。小兰大概以为是什么军机大事,说她豁出命去也不会让阿梨看一眼,扑身来抢。阿梨不想对小兰用强,试图说服小兰道自己是将军的孺人,自然不会害他。小兰冷笑一声,道:事到如今,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孺人?不怕告诉你,真正的孺人一直在柏人候府里,你这个骗子,老孺人连候府的大门都不会让你进去。阿梨听了顿觉五雷轰顶,问小兰你在胡说什么?小兰不再理会阿梨,再次扑向那个木匣子。阿梨也不再冷静,一个反手把小兰制住,小兰想叫人,阿梨一急,扯下梨花帕子塞在她嘴里。

阿梨终于看到了,那是李牧给她的休书。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所以,她要去亲自问个清楚。谁知意外一个接一个的来,阿梨进了营地,路过上军营区,再一个不偏不巧,正好听到士卒们说到战场上的将军如何智勇神武,所向无敌,阿梨忍不住想要听一听,一听更是青天霹雳,襜褴被灭族了。

“当初将军拒婚,是不是也因为将军已有意定的人?”阿梨愈发平静。

“是!”李牧不敢再进,不敢再激怒她。

“六年前,阿梨回襜褴,将军是不是也在心里舒了一口气,觉得那样也好,至少将军不用为难。”阿梨双目清明。

“阿梨,对不起!”除了抱歉,李牧无话可说。

阿梨摇头,道:“将军没有错,错的是阿梨。”

“阿梨!”李牧心如刀绞。

“上次将军回柏人,并不是因为舅姑,哦,不对,并不是因为将军的母亲身体有恙,而是回去跟那位准孺人完婚了,是不是?”阿梨看着李牧。

“是!”李牧双眸含伤。

阿梨凝视李牧,好久,久得眼眶酸痛,眼前一片迷蒙。

阿梨一字一句,道:“我宁愿当初沉到滹沱河底。”

“阿…..”梨字未及出口,眼见一个绿色的身影纵身一跃,转瞬消失在李牧眼前。悬崖下,恍然还回荡着一句话:“从此以后,将军不必再为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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