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的排练结束了,中午的天气总算暖和了些,风还是和清晨一样大,但头顶的太阳为人间送上了几分柔情。王天堂和顾浅肩并肩朝家中走着,白世韵因当年要升学考试,周日下午也坚持到校学习。
“天堂,你觉得我演得怎样?哪儿还可以改进一下?”这已经是路上顾浅第三次问王天堂相同的问题了。
“演得挺真实的,我觉得是因为办公室内没有什么道具的原因,所以看上去差了那么一点儿,还有我们的服装怎么办?总不能大家都穿着学生装上台吧?”王天堂歪着头思考了一下,认真地回答。
顾浅激动地一拍手:“还是你细心啊!我都忘了服装这事儿了,世韵哥牵挂着升学考试,记不得就算了,陈俊熙也是个不注重细节的人。我想着我们要找几个心灵手巧的姑娘,帮我们把衣服改一改,就不去裁缝店做什么新衣服了,省着家人说我们多事儿!”
和顾浅挥手告别,穿过林家公馆前的小巷,从两棵竹子下走近院门,凝重严肃的气氛不由得止住了王天堂的脚步。院子里没有嬉戏的孩子,没有静坐的老人,只有两个小厮在扫地,其中一个小厮见天堂回来,放下手中的扫帚,告知道:“天堂姑娘好,老爷和太太找你,请去林老爷的书斋。”
王天堂不知发生了什么,在林家住了十五年,敬宣叔喊她近书斋好像还是头一次。她只是依稀记得,大概是自己三四岁的时候,桂珍姨抱着她来到林家公馆,放到敬宣叔的书斋里,在一张写了字的纸张上按了个手印,接着一位未曾谋面的哥哥将手印也按在了旁边,之后的十多年里,这样的场景一直在她的梦中出现,至于那位哥哥,王天堂却从来没有在梦中看清过他的面孔,只是从身材和轮廓判断,和印象中的林致哥有点儿相似。天堂还记得,自己来到林家两年后,林致哥就出去读书了,之后很少回来,林旭哥的长相在她脑袋中只是一个模糊影子,倒是经常听到敬宣叔和桂珍姨念叨林致哥,什么跑那么远去读书,工作了也不回家,也不牵挂他爹娘之类的。如果非要再想起点儿什么来,最多最多,就是她刚住到这儿的头一年,桂珍姨一直在她耳边念叨:“你爹娘把你交给我和你敬宣叔了,在这儿不要想家,这儿的人都是你的家人,反正将来你也是咱林家的人。”
门口的丫鬟朝她鞠躬,进书斋报告了一句,出来为她开门,王天堂走进去,敬宣叔板着脸坐在书桌上,桂珍姨站在她旁边,白桦姐低着头,站在敬宣叔和桂珍姨对面,两个孩子跪在书房的角落。王天堂对他们请安:“林叔,桂珍阿姨,白嫂子,我回来了。”
林敬宣瞥了她一样,咳嗽了两声:“天堂,我问你,你上午去哪了?”
“去排练节目,早上出门前跟您二位说过的。”王天堂被林敬宣的态度吓住了,小心翼翼地回答。
“我问你去哪,没问你去干嘛!”林敬宣似乎有点恼火。
“去……去顾浅家。”王天堂犹豫了一下,想起了早晨顾浅的话。
“说谎!”林敬宣握紧拳头砸在桌子上,“上午我还刚去过一趟顾家,压根儿连你们的影儿也没看见!你休想骗我,到底去哪儿了,老实交代!”林敬宣喝了一口茶,似乎想把怒火强压下去。
见瞒不住了,王天堂只好如实交代:“本来是要去顾浅家的,后来她又说打搅她的家人,就带了我们去另一个同学父亲的办公室,他父亲工作调动后,那个办公室就空着……”
“什么同学,叫什么名字?”林敬宣似乎不再那么恼火了,问话也平静了不少,不过依旧给人一种压迫感。
“顾浅邀请的同学,不是我们班上的,只听说姓陈,不知道名儿。”王天堂觉着不该什么都告诉林敬宣。
“我看你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我们一直把你当成林家人,你现在倒好,去哪都不跟我们说一声。记得刚来的时候,你是多听话的孩子,你林致哥带你在附近逛逛,你就乖乖地跟着,从来不乱跑,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也不能全怪你,你来这儿不到两年致儿就出去读书了,后边儿这些年来,都是林旭那个小子带着你,跟他学坏了不是?”林敬宣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不像是在责备王天堂,更像是在抱怨林旭。
王天堂连忙道歉:“对不起,林叔,上午我确实不知道会临时改个地方,就忘了跟您二位说一声,是我的过错!”
林敬宣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也是,只怪你也不是个理儿,你出去吧,下次注意些便是。”
“是的,林叔,阿姨,那我先走了。”王天堂鞠了一躬,走出书斋。
“午饭在桌上,自己吃吧,别等我们。”王桂珍说道。
王天堂揉了揉眼睛,走到餐桌前,还剩下四碗饭在桌上,一碗是她的,一碗是白桦嫂子的,一碗是敬宣叔的,最后一碗自然应该是桂珍阿姨的了,但是换了一个碗。王天堂也没多想,端起自己的碗,往里边儿加了点菜,拿了双筷子便要回房间,可她总感觉敬宣叔的书斋里还会发生什么,于是朝着一个关系不错的小丫头使了个眼色,坐在了林敬宣书斋的外窗下,将耳朵贴近窗口。
“本来我还想着委屈你嫁到林家来,配林旭这个不争气的小子,这下看来你也没多大能耐,做个午饭还能打碎个碗,你也真是会挑,打碎别的就算了,偏要打碎你桂珍姨的陪嫁!依我看,桂珍骂你两句,打你两下也没啥过分的。话说回来,桂珍,碗已经打碎了,说两句就算了,也别太为难人家。”
“林敬宣,你当然可以算了,你不知道,那个碗可是我姥姥传给我娘,我娘传给我的,这么多年来,我娘家的长女出嫁都要带着它,一代一代陪着,我本还犯愁我没个闺女,这个碗该怎么办,想着给天堂最后也是留在林家,现在直接被这媳妇儿打碎了,到我这一代碎了,这让我怎么和老祖宗交代啊?”王桂珍说着便哭了起来,“林敬宣,这就是你给咱家选的儿媳妇,笨手笨脚做个饭都能打碎碗,想当年我伺候你们爷仨儿这么多年,弄坏过家里什么东西吗?林敬宣,你今天就让白家把这败家女领回去!这样的女人不配做我王桂珍的儿媳妇。”
紧接着是白桦的哭声:“林叔,王姨,是我太冒失了,没想到这碗这么珍贵,要是早知道,我也必定会特别小心的。王姨能否原谅我这一次,我保证再也不弄坏家里的东西。”
“我的传家宝都给你打碎了,你还想让我原谅你?还有什么下次?林敬宣,明天就让白家人把她带回去!看见她我就来气!”王桂珍不依不饶。
“桂珍,适可而止!”王桂珍闹了一会儿,林敬宣终于发话了,“白桦姑娘是有过错,刚才我也说过她了——当着你的面说的!你嘴上逞能一下就算了,把白桦姑娘送回家去,林家和白家的关系刚刚因为这门亲事好了那么一些,这下子不是全完了?桂珍,不是我说,现在白家的发展趋势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我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咱林家就要靠着白家时不时拉上一把。现在得罪白家,无异于自取灭亡!”
“好,等过段日子白家飞黄腾达,你林敬宣再去求着,最好把那个叫什么白梓矜的姑娘找回来,然后你去倒插门!现在把这媳妇儿送回去不是更好,过段日子让旭儿跟你一起去倒插门,你们爷俩同一天办喜事,不是更热闹些?”王桂珍收起歇斯底里的哭喊,语气中带着嘲讽。
“王桂珍!你要是再一派胡言,不是我把白桦姑娘送回去,是我要把你送回去!”林敬宣彻底被激怒了,哐当一声,一个杯子被砸碎在地上,林敬宣继续冲着王桂珍怒吼,“你给我滚出去,传我命令,以后没有我同意,这泼妇不许进我的书斋!”
“林敬宣你个没良心的!当年你们林家就是这样,那个白家姑娘求不到,拿我凑合,现在自己当家了,有能耐了,要赶我走,我告诉你,我死都不会出林家大门!”说完昂头走出书斋,摔门而去。
“哎,这么多年来,这女人也真够折磨我。”林敬宣自顾自地感叹着,接着吩咐道,“白桦姑娘,你出去吧,日后小心些就是了,咱林家还认你这个媳妇儿,林家我说的算。丫头,快来把这儿收拾一下。”
书斋门开了,王桂珍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这神情和刚才书斋内的喊叫简直判若两人,王天堂刚准备躲开,却被王桂珍叫住:“天堂,你跟我过来一下。”
王天堂放下碗筷,看着王桂珍,蹲在原地。
“放心啦,不是骂你,我才和你敬宣叔不一样,我不计较你这点事儿!”王桂珍说着,竟然微笑了一下,“丫头,来帮忙天堂姑娘把碗筷拿去洗了。”
王天堂站起身,跟在王桂珍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