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板冷冷道:“是我!”
朵巴拉和呼巴音齐声大笑起来,呼巴音道:“你终于后悔了?早知此时处境,刚才为什么不乖乖地挖出无极刀叶献给佛爷呢?”原来,呼巴音那一招“放下屠刀”只是虚攻,目的是让风铃分心来挡,他便施出西藏密宗绝技“斗折蛇行”自守。风铃立知中了“声东击西”之计,欲拣路躲避,可在呼巴音出招的同时,杜老板与朵巴拉也一齐出手了。朵巴拉的禅杖敲中了风铃的腿肚,而杜老板更是使出了天下独一无二的异毒暗器“心有千千钩”。看到这暗器,便没有人不知杜老板的庐山真面目了。
杜老板并没有用力拉址,风铃也垂下了双手,不再反抗。因他知道,被这暗器逮住的人,越挣扎只会让自己更痛苦。杜老板望着钩下的俘虏,冷笑道:“你还不算很笨,知道‘毒圣’的手段。”天下问能以毒称圣的人并不多,但他们中会使“心有千千钩”这暗器的人却只有一个——三色毒手之首“朱无心”。
风铃苦笑道:“是的,我是很笨,我早就该看出杜老板是‘毒老板’。”
叭!叭!叭!一个青年鼓着掌飘然来到,他仿佛从天而降,落在四人面前。四人均大为震惊,呼巴音、朵巴拉、朱无心紧张地盯着这个青年。风铃却开口道:“是你!”声音有些哽咽。这青年风铃永远都不会忘记,因为他是吕丁。
吕丁用一种怀疑、期翼的目光望着风铃,平静地道:“有人叫我来救你,所以我来了。”
风铃黯然地点点头,道:“谢谢你……”
吕丁摇头道:“你只需谢他就行了。”
风铃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他是谁?”这个“他”,自然是吕丁口中所说的要吕丁来救他的那个人。
吕丁也沉吟了一会儿,道:“酒丐。”“酒丐”对风铃来说并不陌生,因为酒丐是他的朋友,因为他和酒丐都喜欢喝酒,都能喝酒,都懂得用酒来品尝人生,用酒来正视生活。一个人喝酒能喝到那个份上,的确不容易,所以酒丐视风铃为知己,风铃也当酒丐为朋友。
倘若风铃知道酒丐昨夜发生了什么,那他一定会很感动,很震惊!
月无血就要击下去之时,可掌至中途忽地停了下来。月无血只冷冷凝视着自己的手掌,酒丐也眯着醉眼望着他的手掌。看来,月无血这一掌没有击下,不是因为他不忍,也不是因为酒丐面对死亡的那份从容让他心软。让他迟疑的原因是,这时又来了一个人,一个青年人,嘴唇上蓄有两撒胡须,目光冷淡,锋利如刀。
这人从容地来到月无血身旁,离他也仅一尺之遥。但月无血仿如冰塑一般,目光似也凝固了,一个高手怎能容忍敌人来到他身边如此近的距离?来的人莫非不是他的敌人?
月无血冷冷地道:“你来干什么,是想救他吗?”
来人摇了摇头,淡淡地道:“这人你不能杀……”
月无血瞥了来人一眼,道:“为什么?”
来人道:“这人是风铃的朋友,风铃是我的朋友,而你是……”这人想说什么,但是最后又止住了。
月无血冷冷地道:“你和我并没有任何关系……吕丁,你身上有杀气!”来人正是吕丁,吕丁和月无血之间有什么关系自然只有吕丁和月无血自己知道。
酒丐忽懒懒地问道:“你就是吕丁?”
吕丁平静地道:“是!”
酒丐点点头,笑道:“吕丁就是吕丁,就像酒就是酒一样,很合我老儿的脾气。”
吕丁道:“酒丐何尝不是酒丐,面对死亡能如此从容,诺大的江湖有几人做得到?”
酒丐哈哈大笑道:“当今天下江湖后一辈中,能让酒老儿佩服的只三人,你吕丁便是其中之一。”吕丁含笑不语,目光向月无血移去。酒丐的目光也停在月无血的面容上,眯着醉眼望着月无血空洞而淡漠的跟睛。
月无血冷冷地道:“我不需要你佩服……”
酒丐又笑了起来,道:“你刚说‘我不稀罕你佩服’,就已让酒老儿佩服了。”
月无血眼中无丝毫炽热,良久,方才问道:“你最佩服的是风铃吧?”
酒丐点了点头,道:“那小子让老儿瞧得喜欢。”有时喜欢一个人便是佩服他,这个道理月无血懂,吕丁也懂。
吕丁也颔首道:“风铃是一个可以成为朋友或对手的知己。”月无血和酒丐都望着他,眼中似藏着询问,吕丁解释道:“这世上若要找一个让自己欣慰的对手,那么,我唯有找风铃,若要交一个值得的朋友,风铃无疑也是。”他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地瞥了月无血好几眼。
月无血却冷然地避开他的目光,脸上神色竟有丝许痛苦,但他心中一直有一句刻骨铭心的话:我月无血没有朋友,永远都没有!月无血望了吕丁一眼,道:“即使你没有来,我也可以毫发无损地离开这里。”言毕,他如一阵幽风飘逝而去。
月无血为什么要这样说,难道还有高手隐匿在周围?假如有,为何没有现身?
酒丐叹息了一声,但这叹息似来自另一个人。又有一个人从黑暗的角落走了过来。这人年纪与酒丐不相上下,背后挂了一个巨大的酒葫芦,很是惹眼。
吕丁道:“‘醉剑’冬蛇!”
酒丐笑道:“老儿我无论去了哪里,即使天下人都找不到,但这条醉蛇一定能寻到。”
冬蛇也哈哈笑道:“我这条醉蛇即使入地三千丈,也会把你酒老儿刨出来。咱俩是半斤八两,彼此彼此。”
吕丁道:“久闻冬蛇前辈剑术高绝,可没想到前辈忍术的功夫也是罕见!”
酒丐站起身来,拍拍衣上的灰尘道:“他是冬蛇,可以整个冬天都藏在洞中不吃不喝睡大觉,吕兄弟自是及他不上。”
冬蛇盯着吕丁,冷冷地道:“你来的时候,老夫也刚好赶到,月无血和酒老儿都觉察了出来,既然如此,出来与不出来又有什么区别?”这个“你”自然指的是吕丁。
吕丁冷瞥了他一眼,向酒丐道:“这人不是风铃的朋友,晚辈呆不下去了,告辞!”说着,转身迈步即行。
酒丐忽喝止他,道:“吕小兄弟慢走,酒老儿有一事相托。”
吕了止步,道:“何事?”
酒丐道:“风铃现在很危险,你应该去看看他。”
吕丁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当然,他是我的朋友……
吕丁走后,冬蛇取下酒葫芦自己打开喝了一口,递给酒丐。酒丐斜睨了冬蛇一眼,也不接他递过来的酒葫芦,道:“你怎会来到此地?”
冬蛇长叹息了一声,道:“无论如何,我和你毕竟相交了数十年,其他的事,你本知道,又何必多问?”
酒丐重重地摇了摇头.道:“正因为你我有数十年的情,酒老儿才奉劝你一句,及早抽身乃是明智之举。”
冬蛇沉吟良久,才道:“无论如何,你也该喝一口,数十年来,你从不拒绝我这葫芦中的酒……”
酒丐也沉吟良久,黯然道:“数十年来,这是我第一次拒绝你的酒,但愿它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醉剑冬蛇叹道:“只有这一种选择吗?”
酒丐点头道:“当你真正涉身事外之时,我会再接受你的酒,还会敬你的酒。”他摸出怀中的葫芦,摇了摇,道:“嗯,这葫芦中的酒还够老酒儿打发一下肚子中的酒虫。”说着,他醉熏熏地,一步三颠地摇晃着身体,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冬蛇望着酒丐消失的背影,忽仰脖咕咚咕咚地喝起酒来,直至将葫芦中的酒全部喝光,他才垂丧着头,粗重地喘息着……忽地,他心头一跳,猛然回过头来,身形也暴退二丈,嘶声道:“你是谁?”一个幽灵,无声无息地站在灯光下,若非冬蛇瞥见地上的人影,此时恐怕还未发觉到他身后站着一个人。
那人犹如冷山,但并未瞧醉冬蛇一眼,只是冷冷地道:“我若要你死,刚才你早已死了。”
吕丁平静地说出了“酒丐”这两个字,风铃只微微一怔,随又想到什么似的,脸色大为喜悦,道:“你来这里也有一段时间吧,她……她还好吗?”
吕丁点了点头,道:“我来了是有一些时候了,刚才看到的情景并不是我想看到的。只有你那最后一句话中有两个字说的甚好,所以我鼓掌了。”
风铃露出一点尴尬神色,但他很快恢复平静,道:“你这么说,琳儿一定没有了危险,谢谢你!”
吕丁叹了一口气,道:“你不想问我为哪两个字鼓掌吗?”
不待风铃开口,朱无心问道:“哪两个字?”
吕丁微瞥了他一眼,又凝视着风铃,道:“这个问题应该由你来问,但结果又大出我的意料之外。”他稍稍一顿,接着道:“还好,你知道自己‘很笨’。可你并不是一个笨人,你说‘很笨’这两字,看得出你还是很聪明的。”风铃脸色黯然下来,此番他已无话可说了。吕丁望着朱无心,笑道:“你楼上的那些虾兵蟹将已让我给打发了。”
朱无心脸上露出怀疑之色,呼巴音却冷“嗤”了一声,道:“就凭你一人可以杀我圣殿二十五名高手?撒谎吹牛也要找个对象,免得拆穿了多难为情。”
吕丁嘴角泛起一丝诡笑,道:“我只告诉你们这一句话,只想让你们识相些,快快离去。”难道吕丁的武功真的有如此高,能够悄无声息地杀死二十五名高手?
杀死这二十五名高手的究竟是不是吕丁,这不敢确定。但至少这里有一人可以做到,那就是明月仙子,幽灵月宫宫主。
风铃颔首道:“你们另外的人的确已死光了,否则,至今连一点动静都没有?”朱无心三人面色骤然大变,呼巴音怪啸一声,啸声传速甚快,瞬间激荡在整艘船舫上。
吕丁冷冷地道:“现在你们也该走了吧?”
呼巴音不冷不热地问道:“阁下是谁?”
吕丁道:“吕丁。”
三人更是一惊,呼巴音颤声道:“姜十三豆的传人,吕丁?”
吕丁冷然点点头,道:“楼上那二十五名高手死得并不冤。”
呼巴音、朱无心、朵巴拉脸色已乌青,三人互相望了一眼,朱无心伸指在弦上一弹,那“心有千千钩”在空中划了一道光亮的倒弧,便隐逝不见了,也不知藏在他身上何处。三人哪敢再停留片刻,出了船舫,乘了一叶扁舟,随波而去。
面对吕丁灼热的目光,风铃脸竟有些红了,心也微微显得慌乱,一时竟找不到措词来敷衍吕丁,神情甚为尴尬。吕丁叹息了一声,道:“无极刀叶牵涉的事情实在大多太复杂,其间亦牵扯数辈武林中人的恩怨情仇,但刀叶毕竟是天地灵物,其得主也应属于人间英杰……”吕丁没有说下去了,他似乎在等风铃开口。
风铃也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这声叹息显然是发自他内心深处的。他自小便为刀叶所累,一出江湖,数度险些丧命,虽每次有惊无险,但身心遭到的伤害是不容遗忘的。他沉吟良久,才道:“也许,无极刀叶将被我亵渎;也许,我不配做它的主人,我……我要上楼去看……看她。”说着,心虚地低着头,从吕丁侧边绕过,缓缓地向楼上行去。
刚踏上楼梯口时,只听吕丁意味深长地道:“风铃,你变了,你一出谷,整个人都变了,便得让我感到陌生……”风铃停下脚步,但并未转过身来,也许,他无颜面对吕丁,因为他也知道自己变了,变得不如从前那般自信、自强、自尊、自爱,变得不如往昔那般朝气蓬勃,那般义无反顾了。
吕丁在等,等他面对自己的说词,可风铃默然无语。他只好继续道:“你知道吗?酒丐前辈对你抱有很高的期望,他曾言你是他最敬佩的后辈。”
风铃心间一动,道:“他没有出事吧?”
吕丁冷冷地道:“他很好,不好的是田姑娘、花姑娘,还有曲风、向啸冲,更有……你……”
风铃阖上眼帘,强忍着将……出的泪水,沉声道:“我会立即赶去鬼谷,拜见鬼尊门主,也会救出残血窟中被困的人。”
吕丁脸色温和了许多,道:“我已当你是半个朋友了,吕丁虽然并不是非常了不起的人,但他还只有半个朋友,除此之外,他也许永远都不会有更多的朋友……”
风铃道:“我已当你是朋友了,请保重!”
突然,吕丁用一种异样的声音道:“风铃,你更要保重。这世上也许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你更需要小心身边的人……”
风铃似乎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深意,但他也说出了一句不寻常的话:“姜前辈并不在这条船上,你是如何制服那二十五名高手?”
吕丁淡淡地一笑,道:“幸好你不是朱无心等人,我走了,保重!”说着,他已出了船舱,跳上了一只小船,向岸上划去。
这船舫停泊在河中央,船舫周围自然备了许多小船,来住宿或离去的客人均是荡舟而行。风铃听到划浆的声音已很微弱了,才缓缓转过头来,望着舱外,是,除了湖水,他看不到别的事物。
吕丁真的走了,风铃终于泪眼朦胧……这对一个刀客来说,是极其少见的。刀客们往往只愿流血,也不愿流一滴泪。风铃自小受到别人做梦都想不到的苦、痛和累,但他依旧笑对尘世,并未愤世嫉俗原来。他是宁愿流尽身上所有的血,也不愿流一点点的眼泪的人,可如今……
“铃……”一个女子温柔地唤他。
风铃一怔,忙用衣袖拭干眼中的泪水,才回过头望向那个温柔的声音。这温柔的声音自是月琳温柔地呼出来。除了她这般温柔美丽的女人,还有哪一个女人可以呼唤出这般令铁石都会融化的声音?
对风铃来说,或许有,花伊伊一定能,只是她身死未卜……
也许,此时的他是多么希望出现在他面前的是花伊伊……
风铃上下打量了月琳一番,轻声道:“你没受到伤害,很好……很好,我……幸亏他来得及时,不仅救了你,也救了我……你跟着我,也许是个错误……”
月琳已扑入他的怀中,一只纤手捂住了他的嘴,柔声道:“你怎么又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不后悔……”
风铃拿开她的手,异常坚定地道:“那你就跟着我好了,我们现在就赶去天鬼镇。”
月琳道:“我早就准备好了……”你在这里等着我,我上去拿包袱。“然后转身跑上去了。不一会儿,她便回来了,手中提着包袱,附带了一壶酒给风铃。恐怕这世上除了酒之外,没有什么东西更让风铃感到慰藉了。他接过酒壶,连喝了七八口,顿时红光满面,力量亦充沛全身。两人上岸之后,月琳回望了那船舫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