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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告别出租屋

信息时代的最大缺点是坏消息比好消息传播得更快。

匆匆赶路的段婕早已一身香汗。听车上人说,某某路一辆公交因高温在行驶中神奇自燃,幸无人员伤亡。生之为武汉人,经历二十度酷暑,早已处暑不惊。大惊小怪的倒是那些外地同学,左娜发短信说:热爆了!昨天宿舍没电,一整夜双手轮换摇扇子还是满身大汗,那个苦啊,终于懂得什么叫水深火热。

幸好昨天没回学校。夏天的,武汉的,车上的,人类的文明因炎热而丧失了很多。西斜的阳光强烈,看看窗玻璃上反映的自己,段婕想,这样下去,美白的速度是永远比不上变黑的速度了,晕。

这几个死党今年清明时节去了一趟天府之国。还是冯薇薇去年夏天就提议的,想去考察她要报考读研的大学,邀上本系同班的向丹同行;段婕跟冯薇薇大一支教起就是好朋友,同班的魏中勤也想看看传说中的西南大学,于是约上汪勇。这五人组合中段婕似中指,两边靠谱。反正考察也好,游学也罢,满足了他们共同兴趣的旅游。这可是22岁的段婕第一次坐火车,虽然备受颠沛,感觉特别好玩,哇,山城的美女真多啊;亲,我都不想走了;这同时也是向丹第一次跨系跨班活动,开始有点生分,很快如胶似漆。七天的旅途,收获太多,一路欢天喜地,难得这样朝夕相处,零距离接触。身体的旅途结束,心灵依旧在路上……余兴未尽,他们相约暑期在校外合租公寓,在相对优越的条件里消夏度暑,在紧张备考的气氛中继续快乐时光。最后一年了,这两个月变得无比珍贵,一不小心就转瞬即逝。计划中,今天要在出租屋举行最后的晚餐。

回到名流雅阁公寓约5点。魏中勤和汪勇正挥汗如雨地打羽毛球,要段婕和向丹也来几拍子。段婕做出个东施效颦的弯腰态,向丹摆了摆手,两人相视一笑,意谓不宜剧烈运动。叫男生弄不明白的是——她俩竟好得连生理期也保持一致?冯薇薇说不早了,不玩了。于是一起去买菜。勤哥载段婕,勇勇带丹丹,薇薇骑她的小宝马。好拉风啊,说不出的幸福、开心。

几番东挑西选,几番讨价还价,约一刻钟后就从菜市场一路凯旋。

进入凉爽,女生房里开着空调,大家一边摘菜,一边谈论热门话题。

气象局高温预警信息称,西太平洋副热带高压逐步加强西伸并控制我省,我省大部地区将有10天左右35℃以上晴热高温天气。荆大校友群里跟贴纷纷:看到这个消息,我哭了;看到高温将持续到正好22号考试?我想哭了;热得欲哭无泪了,因为液体变成了汗;世界末日了,我们该怎么过啊……

“热爆了的一群人”发出视屏,有图有真相:那些备考的同学们拥挤在所有有空调或通风的地方,有的到湖边把半个身子浸泡在水里,仍坚持看书学习;操场上军训新生的汗水打湿了着装,有两个女生和一个男生晕倒了,爬起来继续操练军姿……一幅幅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的高温励志图。

厨房是女生的专利并体现成就感的地方;两位男生则坐享其成,继续闲聊神侃。

啦啦啦,开饭啦,段婕揭谜底似地端进四道菜:冯薇薇的蘑菇肉丁,向丹的白菜粉丝和茄子豆角,段婕的黄豆、胡萝卜和火腿三丁,都是她们拿手的。还有主食,段婕炒的花饭和面条,冯薇薇的烙饼。

桌上丰盛无比,于是大快朵颐。女生果粒橙,男生雪碧,津津有味。以水代酒,冯薇薇说,我代表末日室长首先要感谢丹丹,这两个月,我们每天到图书馆复习,丹丹给我们提供后勤服务,让我们享受到帝王般的生活。勤哥和勇勇说,我们一致认为丹丹是最贤惠的姑娘。大家不约而同地举杯举碗,相互表示。段婕说,这是校园记忆中最温馨的晚餐了。向丹说,以后还有机会的,一年嘛,还长着呢。

吃完饭9点多钟,把碗具先放一边不管,五个人一起去散步,健康生活饭后百步走。在路口绿地走走停停,先扯到交房租的事,那放在保温瓶盖子里的生活费已经空了,大家要平摊公款。话题又归结到考试,同样问题严峻,既然时不我待,那就打道回府。

刚上13楼,一个女人就堵在电梯门口,还以为是谁的家长呢。室长冯薇薇喊了声阿姨,原来是她联系的房东老板。老板随他们一起进屋,两个房间看了看,发现电表有问题,那意思好像是说他们作弊了。怎么会呢?冯薇薇一脸无辜地解释。老板说,你们出去玩还把空调开着不怕耗电?不由分说地要魏中勤把钥匙交出来,魏中勤找了半天才递给她,这钥匙根本就没用过。老板说,这样,我要测测开空调状态下一夜的用电量,然后再跟你们理论。你们两个男生到楼下去睡一晚,我9楼还有间房,一百五十平米。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男生女生面面相觑,有这回事?魏中勤一怒之下说,你再大的房我们也不去,就这么地吧,做出个开门送客的姿态,今天我们还是主人。女老板哐地一下关上房门,嘟嘟囔囔地出大门走了。

这晚了到哪里再找房子去?只有回学校寝室了。段婕说,就住我们房间吧,挤一挤,反正是最后一夜。还要魏中勤赶快去洗洗,光着膀子小心吹空调着凉感冒。

于是男生女生轮流洗漱,已过零点了。两间房的格力空调都在嘤嘤地响,两张床上的男生女生分别在默默地想。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混居,上次是在成都的校园宿舍,充满欢乐和梦想;而这次在即将告别的出租屋,心里好生沉痛。黑暗中,这边窃窃私语,一个说,唉,生存始终是一个问题,杯具呀。一个说,奇葩呀,这女人!我对武汉人真没好印象,明年毕业就回老家去,西北人多纯朴啊。既然沉默已打破,冯薇薇从那边发声,勤哥你要走就舍得婕婕妹妹吗?段婕说了声,晕死了!向丹在偷偷地笑。汪勇寻思到段婕去年一条感伤的说说,发出朗诵似的声音,我记得有位同学好像表白过,她不是也想离开这个武汉吗?段婕轻轻一笑,甩过来的话却很重,我想到外地去绝不是因为某一个人。再说,无论繁华或荒芜,在哪居住不都是地球的某个角落?何况马上就世界末日了。

提起这个玛雅人的预言,五个人似乎都进入了末日。寂静中,不整齐的鼾声和呼吸声先后响起,合奏着这出租屋的闭幕曲。

第二天早晨,天仍闷热着。向丹早早起来洗净了昨天的锅碗瓢勺,准备把冰箱所剩分门别类地给大家做早餐。有人敲门,女老板出现了,哇,还只6点半左右。她不怀好意地瞥了向丹一眼,就去看电表,然后拿出计算器啪啪按着,说要他们交多少多少电费。冯薇薇说,我们白天都在学校图书室,晚上回来才用电,怎么要这多钱哪?女老板说,我难道还骗你们不成,你们若不把电费交足,就不退还押金。段婕耐着性子说,阿姨,我们觉得实际用电跟你电表上的不一致,你看是不是电表有问题——度数哪那么高呢?魏中勤说,估计电费和电表每10度的实际误差是2……老板没听清他的西北方言,你说谁二啦?这样一来二去就争执起来,那女人恶语相加,这大的房子月租650块太便宜你们了,还说他们男女混居什么的。90后大学生岂容侮辱,魏中勤气得要动手打她。小区宁静的早晨徒然热闹了。

向丹到外面去打110,竟叫来了社区警察叔叔。这警察还算公正,问明了情况,劝说女老板息事宁人,就是吃点亏也算资助贫困大学生了,再说这电表年久失修确实有问题。邻居也来好言劝说,双方都让一步。最后警察叔叔叫老板如实把账给结了,老板要他们把东西搬完,还要求把垃圾带走。结账时竟说窗帘也被他们弄坏了,硬是要扣一百块钱。最后那女人还踢他们的东西,威胁说要是她丈夫回来指不定怎样收拾他们。魏中勤气得骂了一句脏词,操!

比炎热更可怕的竟是冷酷。这出租屋一分钟也不想停留了,叫来一辆小面包车,把东西全部拉回了学校。

学校有很多圈子,形成大同小异的生存空间。这几位在各自的寝室安顿之后,中午又聚在食堂。迎接新学期,庆祝进入大四,这将是大学最重要的一年,也应该是最有收获的一年。这两个月的“同居”生活,因为男女搭配比之寝室的“单性繁殖”而更具异性相吸效应,促进了共同成长,也更深地奠定了同学感情。尽管分开会有无奈和不舍,但这不过是变换了场合形式——从校外到校内,生活在继续,能量会发扬。

至于早晨在出租屋的事,大家都认为应该是一次历练,促使他们更快地面对复杂而险峻的社会,对法学系的同学来说也是一堂实践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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