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透过寂静的长廊，投射在病床前的玻璃板上，在对面墙上形成几个光斑，格外耀眼。雅恩·安德烈亚放下手里的书本，向仰卧在病床上的玛格丽特·杜拉斯投去深深的一瞥。
疾病使她急速地衰老，脸上、额头、眼角的皱纹，如深谷沟壑般纵横交错，像极了她苍老的故乡——杜拉斯镇。一个人要怎么痴恋一个地方，才肯把它当作自己的姓氏，让它与自己的人生同辉。
雅恩·安德烈亚看着她苍老的容颜，心情变得抑郁而复杂。对于凡俗的女人来讲，衰老是一个残酷而悲凉的过程：眼看着皱纹与黑斑在脸上步步紧逼，一点点侵蚀青春的印记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然而躺在这里的这个女人是不怕的，非但不怕，反而会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一切，就像在阅读一本很有趣味的书。也许，只有这个女人才会在文字里兴趣盎然地讨论自己的衰老，而不是垂头丧气，自怨自艾。她甚至以一种无比骄傲自信的语气说出了那么漂亮的句子：“您现在比年轻的时候更漂亮，您从前那张少女的面孔远不如今天这副被毁坏的容颜更使我喜欢。”
人们一遍遍地读着这个漂亮的句式，却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句子出自他——雅恩·安德烈亚的口中。这个句子从他看见她的第一眼开始，就在心里酝酿，直到通过她的嘴说出来，被世人聆听，感怀。
未知道她之前，他就像大多数男人那样，在自己狭小的天地里，按部就班地演绎着自己的人生剧目，从出生到童年，到青年，一直走到那个叫作康城的地方，等待她的名字跳入他的眼帘，等待她的文字开启那场“旷世遇见”。
爱情就是一场遇见，不能想象，无法预设，就像漫天飘落的雪花，带着独特的使命落到它该飘落的地方。如果有风改变了它的方向，这种改变也是必然的。如果雅恩·安德烈亚没有遇到玛格丽特·杜拉斯，他就不是现在的雅恩·安德烈亚，他还是那个叫作雅恩·梅勒·巴蒂斯特的普通青年，在另一条未知的路途上跋涉。然而他遇见了杜拉斯，杜拉斯就是那阵改变他方向的风，改变他，只是为了创造一个全新的他，也只有这个全新的他，才可以与玛格丽特·杜拉斯比肩而立。
雅恩·安德烈亚就是杜拉斯创造出的男人，当他被她以“雅恩·安德烈亚”来命名的时候，他今生的一切就都已隶属于她。她说：“有了这个名字，你就可以安心了。大家都会记住这个名字的。谁都不会忘记。”
为什么要让他安心呢？难道与她在一起，他会不安心吗？是的，她总是那么轻而易举地看清他。这一次，他是决定要离开她的，他受够了她的喜怒无常，受够了她的刁钻任性。无论她用什么手段引诱他回来，他都下定决心不会再回来的，离开她的那一刻，他就是这样决定的。然而现在他还是回来了，又回到她身边来了。
有人告诉他，如果他再不回来，他可能就永远不会再见到她了，这让他感受到痛苦。人总是面临失去的时候，才会觉得曾经拥有的珍贵，他怎么可以没有她呢？如果没有了玛格丽特·杜拉斯，雅恩·安德列亚又是谁呢？只能是一具行尸走肉。杜拉斯是雅恩·安德烈亚的灵魂啊，现在那个灵魂要去了，怎么可以？
尽管，杜拉斯经常与他谈起死亡，但是现在，当他们真正要面临死亡的时候，雅恩·安德烈亚还是感受到了恐惧。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孤独地离去，所以，他选择了回来，回来陪她走完人生这最后的一程。
这是她昏迷的第三个月，心跳还在，呼吸还在，只是她的躯体一动不动，她的嘴巴一动不动，她的意识在另一个地方游离。早上，医生刚刚给她做了全面检查，依旧没有找到她昏迷的病因。
雅恩·安德烈亚却认为这是他的过错，如果不是他扬言离开她，如果他没有那么激烈地骂她，推搡她，或许她不会这么轻易地病倒，尽管她已苍老，但是她的生命力还是很旺盛的，就在昏迷的前一刻，她还在奋笔疾书，为他写一本书，她说，她要用这本书重新拿回他的爱。
一定是这本书累坏了她。想到这里，雅恩·安德烈亚就不能不痛心疾首。他痛恨自己的忘恩负义、刻薄寡恩，她创作了他，把他写进了她的人生传奇里，让他的人生与她的名字同辉，而他却让她伤心了。
他不该这样残忍，他清楚地知道，现在他就是杜拉斯的一切，是她的情人、司机、保姆、记录员……是她所需要的一切，没有他，她的生活难以想象。他明知道杜拉斯离不开他，而他却坚决离开，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谋杀？
现在杜拉斯昏迷这么久了，依旧没有清醒的迹象，雅恩·安德烈亚觉得自己的错误无可原谅。那么杜拉斯呢？她就一点错误都没有吗？也不是的。这个古怪的女人，事实上，她总是每次战争的挑起者。
雅恩·安德烈亚是爱她的，这一点，杜拉斯应该毋庸置疑，他是她忠实的奴隶，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她应该珍惜，可是她的脾气太坏了，她把雅恩·安德烈亚对她的爱当作武器击打他，还不许他有任何抵抗。
她时常骂他，打趣他，讽刺他，甚至洋洋自得地警告他：“告诉我，您能去哪里？您跟一个著名的、十分聪明的女人生活在一起，您什么都不用干，吃住免费。全世界的人都想取代您呢！”不可否认，她说的全是事实，然而这不能看作她鄙视他的理由。
这些话，雅恩·安德烈亚有时候可以容忍，但是在他不高兴的时候，这些话就成了杜拉斯刺伤他的利器。虽然说与一个如此著名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并被她所爱，这足以满足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虚荣心，但这并不表示他不需要她的尊重。
他们之间总是这样相爱相杀。好吧，现在，让我们把镜头切换到康城，让我们跟着雅恩·安德烈亚的回忆，回到他们的第一次相遇。看看这对情人是如何相遇相知的。事实上，在没有遇见杜拉斯本人之前，雅恩·安德烈亚先认识了她的作品。
当雅恩·安德烈亚第一次看到杜拉斯的小说时，就为她的才情所倾倒。很久之后，他还很清楚地记得那部小说的名字：《塔吉尼亚的小马群》。那时候的他在康城学哲学，是马莱伯中学法国高等师范学校文科预备班的一个学生。
当时，他和他的朋友克里斯蒂娜·B以及贝内迪克特·L同住一个套间。很偶然，他在套间的地板上发现了那本书。书是贝内迪克特的，被随意地扔在地上，与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书混在一起。他走过去，把书拾了起来，随手翻了翻，只是想翻一翻，但是那些独特的句子就像一道耀眼的闪电，瞬间照亮他的眼睛，触动他的灵魂。他入迷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的名字：玛格丽特·杜拉斯。在此之前，他对这个作者一无所知，也没有什么人跟他提起过这个名字。但是她的小说立即就吸引了他。
她对他的吸引就这么简单。那时的她对此还一无所知，而属于雅恩·安德烈亚的一见钟情却猝然来临，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后来，雅恩·安德烈亚就抛开了所有别的书：康德、黑格尔、斯宾诺莎、司汤达、马居斯和别的哲学家或作家的书，事实上那些书才是他应该看的。但他拒绝了，他开始读她的书，她所有出版过的书。她写过的所有的书名、故事、人物，他都铭记在心，如数家珍。他在文字的世界里，与她促膝长谈，耳鬓厮磨。
在文字里，他听见了她的心跳，她的呼吸。他踏着她心率的节奏，翩然起舞，等待她的应和。在文字里，他读出了她的快乐与寂寞，也读出了她的迷乱与孤独，她的这些感觉，他相信自己都懂得。
她的名字，让他越来越心醉神迷。他会亲手把她的名字抄在一张白纸上，低头深吻。有时，他还会试着模仿她的签名。这与互联网时代的网恋如出一辙，只是凭着那些文字，他就爱上了创作这些文字的女人。
应该看一看她的容颜。能写出这些美丽文字的女人，到底长着怎样的容颜？他想他应该看看她真实的样子。什么时候见到她的照片的呢？
坐在病床前的雅恩·安德烈亚一边抚摸着她苍老的脸庞，一边追忆。“哦，原谅我这糟糕的记忆吧，我的确记不清了。”他喃喃自语。他忘记了是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她的照片的。不过，现在他已经守在她的身边，曾经的事，记不记得已经无关紧要。
他只记得从读她所有的作品开始，他就再也离不开她了。这已成定局。在杜拉斯辞世以后，他也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只因他不能忍受没有她的日子。他复出后，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提起当初的这段相遇，他还是那么深情，他说：“我是一个真正的读者：我立即就爱上了她写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句子，每一本书。我读了又读，把书中的句子完整地抄写在纸上。我抄她所写的东西，让自己模糊不清，成为一只抄写她文字的手。对我来说，杜拉斯成了文字本身。在我所读的东西和我这个人（我现在还是这样）之间，有一种神奇的巧合。在她和我之间，在杜拉斯这个名字和我之间，有一种巧合。”
雅恩·安德烈亚就被这种神秘的感觉撕扯着，在心里喃喃自语：“我已经想把她留给自己了，我已经想保护她了。她已经跟我在一起，但她本人还不知道。我是一个读者，第一读者，因为我喜欢她写的文字，全部文字，毫无保留。‘杜拉斯’这个名字，我全身心地爱她。她刚好落在我头上，我再也没有离开她，我无法离开她，永远也不能……”
带着这种奇特而狂热的爱情，雅恩·安德烈亚开始寻找与她建立联系的机会。很快，他就等到了。
1975年，康城的吕克斯电影院在放《印度之歌》。那是一部很伟大的电影作品。但在公映之初，杜拉斯并没有意识到这点，她很怕人们会不接受她的电影风格。那时，每次电影放完后，她都会亲自来剧院，参加一场关于这个电影的讨论会。
当时，作为导演的杜拉斯就喜欢与公众交谈。当雅恩·安德烈亚得知杜拉斯要来康城时，心里兴奋极了。他想买一大束鲜花，在谈论会结束的时候献给她，但又不敢买。他害羞。怎么在这座无虚席的大厅里献花？怎样才能对付那些讥笑嘲讽和插科打诨？
最终，他没有买花，只在口袋里装了一本她的书——《摧毁吧，她说》。这是当时大多数大学生都喜欢的一本书。他想要一个签名，她的亲笔签名，那样，他会觉得离自己的女神更近一步。
那天，电影的放映很顺利，当影片结束，灯光重新亮起来，杜拉斯出现在影院里了。她穿着电影制片人送给她的那件栗色皮背心，穿着那条大家都熟悉的鸡爪状花纹的裙子，脚蹬威士顿式的高帮皮鞋。那条裙子她一穿就是二十年。那件背心，她后来送给他了，现在情节还没有演变到那里。还在康城，那件背心现在还好好地穿在玛格丽特·杜拉斯身上。
为了更好地看清楚自己的偶像，自己的爱人，尽管那时杜拉斯本人还不知道这些，雅恩·安德烈亚坐在了第一排，就坐在她的对面。他向她提了一个问题，要知道如此近距离地面对自己的偶像提问，是一件很紧张的事，也许因为太过紧张，他并未把自己的问题表述清楚。面对拘谨的他，杜拉斯笑了，他没看错，他的女神对他笑了，她笑着帮助他把问题表达清楚，并且做了回答。然而雅恩却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了。他眼前只闪现着她的笑容，她的声音，恍如隔世，一切都似曾相识。
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是傻傻地看着站在那里的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也暗自钦佩她强大的气场。面对座无虚席的大厅，她竟然一点不紧张，这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同时，他心里又有点惴惴不安，万一人们不喜欢这部电影怎么办？这会不会让她很难堪，这会不会伤害到她？她那么娇小，那么孤单地站在舞台上，像是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哦，不行。一想到这些对她不利的场景要实现，他几乎难过得要流泪，他分明能感受到她的痛苦，感受到她灵魂的抽搐。
他懂得她的一切，尽管她什么都不会对他说。对她来说，这不仅仅是一部电影。她的每一部作品，无论是小说还是电影，都是她的一条命。她发疯似的爱着这部电影，爱着副领事的叫喊，爱着德尔菲娜·塞里格，爱着安娜·玛丽·斯特莱特的红裙子，爱着卡洛斯·达莱西奥的探戈。
她绝对喜欢《印度之歌》，喜欢布洛涅森林边上、印度边缘那座破败的宫殿。加尔各答就在这里，在法国。他可以看见她心里的一切。
问答终于结束了。雅恩·安德烈亚想向她献花，哦，他忘记了自己没有买花，他把手伸进口袋，那里装着她的书——《毁灭吧，她说》，他想要她的签名。但是他却害怕，她身边还围绕着十几个大学生，万一她不给他签名怎么办？他怎么应对她的拒绝？怎么办？怎么办？雅恩·安德烈亚的内心在激烈地交战。
这是最好的机会了，不能错过，不能错过。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终于他鼓起勇气，挤了进去。他用颤抖的双手掏出那本《摧毁吧，她说》，请她签名。她——签——了。当她低下头签名的同时，雅恩·安德烈亚怀着崇拜的心情审视她：那时，她还没这样衰老，还很健朗，眼神里充满活力。
那时候，她很会打扮自己，但是她也很吝啬。因为年少时有关贫穷的记忆太过深刻，杜拉斯一直很爱钱。她从来不担心没有男人爱她，但是她却很怕自己没有钱。她爱钱如命，对别人非常吝啬，唯独对自己很是阔绰。
她签完，把书递还给雅恩·安德烈亚，然后雅恩·安德烈亚迫不及待地对她说：“我想给您写信。”杜拉斯并没有感到意外，想必平时有很多读者有过类似的请求，于是，她给了雅恩·安德烈亚她在巴黎的地址。她说：“您可以照这个地址给我写信。”然后说，“我渴了，我想喝杯啤酒。”
然后，有几个年轻人就簇拥着她到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小酒吧去。雅恩·安德烈亚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生怕漏下每一个细节。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她，他很珍惜这次机会，下次相见，可能遥遥无期。
在那家叫作“出发”的小酒吧里，她喝了一杯啤酒，然后对身边的学生说：“我要回特鲁维尔去了。”就起身离开酒吧，上了一辆小汽车，绝尘而去。她没有再看雅恩·安德烈亚一眼，就那么决绝而去。她肯定不会记得他。
目送杜拉斯离去，雅恩·安德烈亚怅然若失，他在酒吧里一边喝咖啡，一边把刚才经历的一切，放电影般一幕幕回放。他口袋里装着那本《摧毁吧，她说》，上面有她的签名，还有地址：巴黎第六区圣伯努瓦路五号。
那时候，还没有互联网，联系不像现在如此便捷，他只能用古老的方式把自己的信息带给她。他开始给她写信。以前，看她的书是生活的全部，现在给她写信，成为生活的全部。
每当想到自己的信会转到杜拉斯的手上，雅恩·安德烈亚就兴奋得忘乎所以。每次开始给她写信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脑海里想象她阅读信件的情景了。通过这些信，他想她会记起他，记得他，也许，会像他爱上她那样爱上他。
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的。不停地写，一直写。有时候，信会很短，每天写好几封。有时，又会几天不写，然后又开始写。每次信一写完，就立即把它寄走，雅恩·安德烈亚从来不看自己写的东西，或许不敢让他面对的是自己那颗爱她的心。这份爱，一开始就注定没有回应，没有结果，他爱得痴迷，也爱得绝望。
雅恩·安德烈亚到底给她写了多少信，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后来杜拉斯拿给他看的时候，大概有好几箱。最初，他并不期望能收到杜拉斯的回信。那个女人太高大了，身边尊敬她、崇拜她的人太多了，而他雅恩·安德烈亚又太卑微。
她是海拔四千米处的雪莲，而他只是大山底下无人问津的小草。他们的位置是不平等的，所以没有回信可等。雅恩·安德烈亚什么都不等。但在他内心深处似乎又在等待着什么。他心里一直有着那个狂热的念头：希望会收到她的回信。哪怕写一句亲切的话，礼貌礼貌也好，比如说“感谢您”“我非常高兴收到您的信”之类。然而，没有。没有任何回音。写几句亲切的话，礼貌的话，这不是她的风格。他应该知道这一点，但是他还是不能抑制自己天真的想法，他总是这样想：总有一天，她会给我写一个字的。
他继续按那个地址写信。写了千万次的地址，他并不认识，那个房间他也不熟悉。他甚至不敢猜想这些信的结局，被她阅读，还是被她看都不看一眼就扔弃。
杜拉斯与他擦肩而过，那些信都石沉大海，雅恩·安德烈亚觉得与自己的女神失去了共振的频率。她的确不记得他了。他是谁啊，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孩子，她有理由对他不屑一顾。她呢？他不过只是喜欢她的书罢了，只不过在她的《印度之歌》放映完后，见过一次的女导演罢了。
偶像与粉丝本来就不是一个段位的选手。那时的玛格丽特·杜拉斯让雅恩·安德烈亚仰视。她是高高在上的女神，有一万个理由对所有的粉丝不屑一顾。他不过是众多粉丝里的一个，几万分之一，还是百万分之一，他不确定。
想起她那时的风采，看着现在躺在病床上的她真是让人心疼。此刻的她就像一支即将熄灭的烛火，微弱的光晕，让人忧虑。
她已经昏迷一百多天了。医生照旧履行自己每天的职责：量血压、测体温，但对她的苏醒不抱任何希望。
雅恩·安德烈亚伸出手，慢慢抚摸她的脸庞，好像这样就能抚平那些凸起的沟壑与坎坷，唤醒那个游走在别处的灵魂。他甚至猜度：不知现在的她是否还有意识？如果有，那么她到底在思忖些什么？
传说，人在弥留之际会像放电影似的回顾自己的一生，给自己的落幕搭建一个满意的舞台。不知此刻的玛格丽特·杜拉斯正走在自己人生的哪一个阶段中。如果可能，她大概会选择从最初的记忆开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