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的孟菲斯宫殿在浓浓夜色中更显得金碧辉煌、遗世独立。晚宴是在法老宫殿的大厅举行,受邀者皆是下埃及的权贵,伊瑟作为重臣希曼的爱女也在获邀之列。奢华庄严的大厅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伊瑟静静地坐在下首的一个位子上,自斟自饮,形单影只。她身后的仆人耷拉着脑袋,焦急万分。这位贵族小姐极不合作,冷淡地拒绝了她的服侍,她真怕法老怪罪下来,说她待客不周。伊瑟哪里考虑这么多,她和齐娅亲如姐妹,平日里什么事都是亲力为之,还真不习惯让别人伺候。
桌上有十个彩钵,里面盛满了各种肉类、蔬菜和水果,两个酒壶里是葡萄酒和啤酒。不愧是王家盛宴!三千年前的世界里吃喝能有如此多花样,真是不简单啊。见周围的人都在高谈阔论,也没人留意自己,伊瑟便胡吃海喝起来。“这葡萄不错,颗粒饱满,汁多肉厚,”伊瑟自言自语道,馋相毕露,憨态可掬,“这椰枣真好吃,比蜜饯还甜。”
高位的扶手靠背椅上的人安然稳坐,椅子的四只脚雕成了狮子的脚,象征着椅子主人的高贵身份。塞提一世起身而立,张开双臂,乐声渐歇,宾客们放下酒杯。
宴会结束,接下来就是欣赏余兴节目了。厅侧的鼓声由缓入急,由弱渐强,一个头戴绿色面具、身披黑色斗篷的男子小跑上大厅来。“冥王奥里西斯!”伊瑟身后的女仆低呼。
鼓声一顿,男子立正,一抬手,一挥袖,一甩头,面上已变成了一个秃鹰头面具。众人惊呼:“荷鲁斯神!”
“咚”地鼓声一响,男子再抬手、挥袖、甩头,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鼓点响了九下,人们已喊出了九个古埃及诸神的名字。
伊瑟彻底惊呆了,喃喃道:“川剧……变脸?”
“什么变脸?”伊瑟身后的女仆忍不住问道,“这个不是魔术吗?”
“拉神!”又一次爆发般的惊呼。大厅中央的那人头上赫然戴着一个头顶太阳圆盘的猎鹰头像的面具。然而,再一个抬手拂袖,男人面上已没了面具,棕色的长发束在脑后,俊朗的面庞上眉眼鲜明。
“拉美西斯!”如潮水般的喝彩声席卷而来。大臣们高呼着这个小王子的名字,惊叹于刚才技艺精湛的魔术表演。
高位上的塞提一世侧过头,问向身侧的图雅王后:“这就是你为我准备的礼物?”图雅王后微微点头。“我很满意。”塞提一世嘴角噙着笑。图雅王后目色温柔,默然不语。
拉美西斯立在大厅中央,荣辱不惊,喜怒莫辨。伊瑟看着这样的拉美西斯,只觉得陌生。
塞提一世抬起手,待众人安静下来,又扬声道:“吾儿拉美西斯,你的表演征服了人心,你想要什么赏赐?”想要什么都可以吗?如果是法老之位呢?伊瑟暗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幼稚可笑,不自觉摇摇头。
“我要伊瑟!”拉美西斯掷地有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大厅下首的少女身上。
伊瑟左侧的大臣小声地说:“伊瑟小姐不是摄政王殿下的未婚妻吗?”图雅王后眉头一皱,一双美目如利剑般刺向多话的大臣,那人立马噤若寒蝉。
拉美西斯突然笑了,他看向伊瑟,琥珀色眼眸似是一潭望不穿的秋水,语调轻浮道:“我想要伊瑟小姐为父王献舞一支。听闻伊瑟小姐舞技非凡,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一观了。”事情急转而下,伊瑟被弄得一愣一愣的。
塞提一世眉目舒展,面露喜色:“吾儿有心了!”
伊瑟自知不能推脱,只得硬着头皮起身,心里嘀咕着自己虽古典舞跳得不错,可也不会古埃及舞啊,这场角色扮演似乎是无法继续下去了,拉美西斯何苦要为难自己?侧眼看去,厅侧的乐师队伍里有打击乐器、管乐器和弦乐器。看到熟悉的竖琴和长笛,伊瑟灵机一动,走上前去,和乐师们耳语一番。
在竖琴、长笛和成的优美旋律中,白衣的少女单脚跪地,一个小五花打在胸前,后腿勾翘与上身后仰合成了一朵“荷花”的造型。在刚柔并济、动静合一的行云流水般舒展流畅的动作中,少女一会儿恰似荷花悠悠绽放,一会儿又变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在荷叶上舞动着窈窕的身姿。时而平躺,时而蹲下,时而站立,时而欢快,时而羞涩,时而飘逸,荷花的清丽与少女脱俗的气质融为了一体。
不同于古埃及舞蹈的热情奔放,伊瑟将这支独舞的古典韵味挥洒得淋漓尽致。古埃及的王室贵族们沉浸于少女活现的意境当中,以至于伊瑟一舞既歇,他们依旧陶醉其中,不可自拔。半晌后,鸣掌声铺天盖地而来。白衣少女立在厅中央,低首敛眉,宛若隔世。这样,算通过了吗?
塞提一世抬起手,掌声渐歇,又扬声道:“伊瑟,你的表演征服了人心,你想要什么赏赐?”
好熟悉的台词!伊瑟微微抬头,高位上的法老面容威严,自信满满。埃及,是众神的埃及。法老,是在世的神。然而,这个赏赐真如许给阿拉丁神灯的一个愿望那般唾手可得吗?伊瑟想要什么呢?回到未来?法老能赏赐给她时空机吗?推掉婚约?法老能忍受她对王室的羞辱吗?埃及,是法老的埃及。伊瑟只得认命道:“臣无能,不堪受赏。”谦虚,是一种美德,正如《普塔荷太普之教谕》上教导的。
塞提一世对伊瑟的回答很是满意,挥挥手,伊瑟会意退回位上。站在图雅王后身侧的拉美西斯不动声色,谁也猜不透这位刚刚出尽风头的小王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惊魂般的王家盛宴终于结束了。伊瑟在众人退场后离席,大厅里杯盘狼藉,仅余几个仆人收拾着。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伊瑟走出门去,望着中天那一钩新月几疏星,心里蓦地涌出一股思乡的愁绪。然而,来不及感伤,伊瑟就被人闪电般拽进一侧的小门。
清冷的月光穿过门户,洒落在束发的少年身上,少年俊朗的面庞上似是结着一层冰霜。伊瑟定住神,忽的就有些气恼,使劲甩开拉美西斯的手,冷漠地发问:“你有事吗?”
拉美西斯面色更冷了,似是结了冰碴子,咬牙切齿般吐出一句话:“你好狠!我才知,你原来是这种人!”
“什么人?”伊瑟觉得莫名其妙。
“趋炎附势!爱慕虚荣!……”
这诋毁的字眼是在说她吗?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羞辱,伊瑟已无法强忍内心的愤怒,猛地扬手,一巴掌甩在拉美西斯的脸上,厉声道:“你无理取闹!”
拉美西斯承受住那一巴掌,依然面不改色:“难道不是吗?你不就是想当埃及王后吗?”
巨大的悲痛与无奈涌上心头,伊瑟再也控制不住,不顾一切地控诉着:“你以为我愿意吗?什么埃及王后?!结婚?见鬼去吧!我才十七岁,我又不是古埃及人!我要回去!回到中国,回到未来去!”伊瑟一说完马上就推开拉美西斯,冲出门去。一个激动说得太多,她真怕拉美西斯追问起来,破绽百出。然而,心里面积压了太久的情绪发泄出来后,伊瑟真的感觉轻松了不少。
拉美西斯没怎么听清楚伊瑟的话,只是明白了她似乎并不太愿意嫁给谢纳。于他而言,这就够了。
极目西望,满眼皆是一片浑厚苍茫的黄。不远处,三座金字塔在强烈的沙漠日光下闪闪发亮,金字塔顶端覆盖着一层黄金,光彩炫目,令人不敢直视。装饰着宝石的豪华马车在茫茫的撒哈拉沙漠中奔跑着,马车上的少女倚靠在舒适的软椅上,心思却全然不在那鬼斧神工的金字塔上,半阖眼帘,脑中浮现的是之前的情景。
图雅王后的仆人突然而至,命她前往吉萨金字塔赴约,王室贵重的香油和豪华的马车已经备好。伊瑟和齐娅在裸露的皮肤上擦好防晒用的香油,两人意欲上车,齐娅却被图雅王后的仆人劝退。
独身一人前往吉萨金字塔赴埃及王后之约?伊瑟心里说不出的怪异。为什么是图雅王后?为什么是去吉萨金字塔?为什么还必须是她一个人?即便是举世闻名的吉萨三大金字塔,也提不起伊瑟多大的兴致了。明天就要回底比斯了,她可不愿再出什么变故。
马车骤地停下,伊瑟坐起身来,眼前是一光滑圆浑、雕刻着羽毛图案的巨型石头。伊瑟跳下马车,在马车夫的示意下沿着巨石向东走去,心中犹疑不定。这难道是……伊瑟加紧脚步向东走去,视野豁然开朗,吉萨三大金字塔在西面一字排开,眼前赫然就是古埃及著名的狮身人面像。他全长近百米,有着狮子的身躯和巨大的前掌,他高约二十米,有着法老的头像。石像面貌慈祥,微露一丝神秘的笑容。
“斯芬克司!”伊瑟脱口惊呼。
“呵呵。”前方地下传来一阵轻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