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布急急忙忙的去找楠楠特,却发现他正和军长们一起喝酒聊天。看见尼布带着王的权杖,所有的人都呆住了,急忙站起来。
“父王已经把统帅的权力交给我了,估计诸位还没有听说。”尼布努力回忆并模仿都德亚里斯跟部下说话的样子,举起权杖说。“楠楠特将军是王委任的辅助统帅。”楠楠特看看尼布,又看看权杖,虽然有些吃惊,但是还是跪了下来,两手伏在地上。看看楠楠特,军长们都跪了下来。
尼布用脚尖轻轻磕了磕楠楠特,示意他站起来。然后尼布就坐在军长们刚才坐的榻子上,身后站着楠楠特,接受军长们的拜见。
这次前来的先遣部队,一共是两个步兵团,10000人的兵力,因此共有两位军长,四位副将和十六位参军。听见王上把统帅的权力交给了尼布,所有的副将和参军都过来了,乌乌压压的在尼布面前列开了。为了让大家有序,尼布先叫军长副将参军他们殿外等一下,他大略的把自己的猜想混进王逃走的事情当是真事、偷偷告诉楠楠特。楠楠特还有些惊讶的时候,军长副将和参军们就依次进来、按军团和官阶排好了。
“我想大家都听说了,这片平原的河对面高地上是一座大城,也是米迪亚王新近获得的亚述城市,可是大家也都知道米迪亚王没有办法去真的管辖这座城,里面的亚述贵族正是这平原的主人。你们也都知道那里有多少财宝了。就说说那倒满地的麦子,在那边更是满地的黄金和宝石!还有那四处流淌的橄榄油,发出金闪闪的光芒来……”尼布让他的狮子爬在自己的脚前,形成一座很不一般的踮脚榻,这样自己看起来也更有气势些,好壮壮胆。他以前在亚述王弟的宫殿浮雕上见过亚述先王有这样接见过臣子和使节。
军长和副将们眼前马上浮现了今天看见的麦子山,油河和那无数的美酒,不由得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楠楠特非常合尼布心意的说,“现在河水很浅,我听说有不少士兵已经过到河对岸了。”
一个参军也附和说:“回禀殿下,我的人,有600多个,已经全过去了。”
不少参军也随着他们的军长和副将点点头,表示知道这件事,他们的人也基本上都过去了。
说着说着,将领们就兴高采烈,都开始大声说话,谁也听不到谁了。
尼布用脚踩踩狮子,它发出了巨大的吼叫声,所有的人都静下来,有些惧怕的看着尼布那张既是孩子又像神明的面孔。
“殿下的意思是,既然大多数士兵已经过去了,作为官长也应该马上过去,管好自己的士兵……”楠楠特说。
“而且”尼布举起他的权杖,“我会按你们的功绩把河对面高地上的城市上河镇和周围的土地全部分给你们。”
军长副将和参军们又惊又喜,但他们其实还有些顾虑。
“分封土地是王的权力,这……”
“那城市毕竟说是要给盟国米迪亚的了,里面的贵族也投靠了王后的弟弟米迪亚王,我们这么做……”
尼布攥起拳头:“我是王任命的全权代理,如果你们跟我一起过去,就会获得财富。去的慢了,你们的士兵玩高兴回来这边的话,那就拿不到什么了。要是你们手下拿不到,却看到他们的同袍拿到了那么多财宝,你们说,他们会怎么回应呢?”说着他向楠楠特作了个眼色。楠楠特立即跟着大声喊:“这是殿下的恩典!我楠楠特即刻前往上河镇。”
下面胆子大贪财的先跟着响应了。那些还有些犹豫的,但一想到自己的士兵到时候两手空空、却看见其他人拿满财宝,就不由打了个寒战,也只得跟着响应起来。
天擦黑以后,整个巴比伦军队都在河那边集结了起来,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高地上的上河镇城池门口。那座大城里的贵族安泰投靠了强大的米迪亚,自以为安全,晚上居然连城门都没有关闭,里面也没有多少士兵,倒是有着各地来的富商和亚述的墙头草贵族们。巴比伦士兵没有费太大力气就冲进了这座大城和高地上的村子。半夜不到,上河镇城里就到处都是人的喊叫和动物的嘶鸣。即使在夜色也照的个白昼一般,到处是火光、烧焦的气味。
尼布仍然是个孩子,看着面前的烧杀抢奸,他心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并不是他希望看见的。他惶惑地看着楠楠特,不知所措。这个高大的将军也被杀戮和巴比伦士兵的情绪吸引了,他眸子里露出的嗜血的神情,比狮子闻到血味的样子还吓人。
“楠楠特……楠楠特大人!”尼布觉得不能再这样持续下去了,他用手拽拽楠楠特,对方却根本不耐烦的把他推开了,兀自去找那些炫耀着自己战利品的人了。每个人都在杀人和抢掠,所有的人都忘记了自己原本是军队的一员,而不是一个个的劫匪。将领们甚至开始用自己的刀从城中神殿的墙上削金箔、并抠下神像上贵重的宝石,哪怕里面供奉的神明也是他们巴比伦人崇奉的神。看着到处又放火又打劫又杀人的士兵们,尼布想起了那天阿德阿大祭司死后,几个神殿士兵和神官打劫自己神殿泥版书的情绪,他知道这些人现在已经跟野兽差不多了,没有人会理睬自己,想到这里他只能紧紧的攥住了自己的大腿,叫自己不要颤抖。
天明的时候,士兵们终于抢累了,他们拖着财宝、珍贵的布料和女人,有些不知所措。东西太多了,可怎么拿走呢?于是持续了一夜的抢劫才慢慢平息下来,将官们也一个个想起他们的少年统帅来,带着几件觉得还不错的礼物想摆上来献给他。
阳光从尼布的下巴和伏在他胸前的狮子头中间照进宫殿里,这个少年的沉静让他看上去像极了墙上刻画的神明。将官们心里不由有些敬畏。楠楠特也从夜里的兴奋中回过神来,凑到了尼布的身后。
“殿下”,他俯下身,故意在军长副将面前装成极其恭顺的架势。
尼布用眼角看见他了,心忽然一下子揪到了嘴边,他没有马上搭话,因为怕自己一张嘴会把心也吐出来。他用将官们看不见的,被狮子挡住的左手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以至于不颤抖。他故意装作没听见楠楠特的呼唤,好一会才把侧着的脸转过来,看看将官们,又看看楠楠特。
“这城的领主大贵族安泰在哪里呢?他和他的家小捉住了吗?”
楠楠特看看尼布,心里也有些诧异,他记得昨晚尼布像一般的孩子一样害怕、十分无用,现在眼前这个人似乎又勇敢起来了。
“殿下,我们没有……”
“你是说,你们只是去取宝物了,却忘记你们是巴比伦的大臣了吗?”尼布没有再看楠楠特,他已经可以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那么发抖了,他声音里的颤音也掩盖住了,他从神殿神台前的台阶上站了起来,看着下面的将官们。
“是的……是的,我们这就去追捕他们”将领们才醒过神来,赶紧退了出去。尼布听见他们一边往外出,一边嘀嘀咕咕的相互抱怨着:“怎么就忘记去抓这里的领主贵族了呢?如果不抓到他的话,不就真变成打劫的流寇了,传出去叫人听见了怎么好?”
士兵们架锅吃早饭前,将官们就把领主贵族安泰大人和他的家人从其他活着的俘虏中分了出来,拖到了尼布的面前。这些原本极其光鲜的贵人们,现在浑身要么是泥巴要么是血和灰,只能从撕破了衣服、露出来的身体上辨认男女和老幼。尼布看着他们被押到自己面前,忽然想起若干年前,自己还很小的时候,他们家荫蔽下的一个走私犯奴隶的奴隶来把村子里的公用地收走的事情,那时候即使是那奴隶都摆着一副威风的模样。
“殿下,殿下”
领主贵族安泰看见尼布是个小孩,心里涌起了一阵希望,“我们是您巴比伦同盟米迪亚的臣民了,您是不是……”
听见这话,将官们也有些犹疑,不少人开始一边打量尼布一边打量这些贵族。他们是想贪这里的金银财宝,但是如果米迪亚人真的怪罪起来,他们巴比伦没有可能战胜米迪亚人的。那么那个时候,他们该怎么办呢。说到底他们巴比伦对别人是如狼似虎,但是对米迪亚却如谦虚的小绵羊。
就在这时,一个参军一脸惊恐地跑进来,“殿下,殿下……忽然……忽然有大水从上面冲下来,把我们驻扎在小平原的帐篷、找到的粮食什么的都冲走了。”
这时殿里的将军们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不过是巴比伦王的弃子而已。不少人开始不满的嘀咕起来,甚至开始用危险的目光盯着尼布,好像野地里失去了主人的饿狗一样。楠楠特也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他的手在剑把上摩挲着,尼布知道他正在打主意怎么自保,自己现在必须先下手为强。
“米迪亚?我怎么记得这里很早以前就是亚述先王献给神殿的土地!”尼布终于开口了,他的手有些发潮,只有藏在狮子的鬃毛里。
“殿下?”大贵族安泰自己都忘记这里是怎么强取的地盘了,叫尼布一提醒,倒是惊出一身冷汗。
“您是说米迪亚王会袒护您亵渎神庙的事情?我记得可是米迪亚王自己说亵渎神庙必受惩罚呢。这可是他回复亚述王的原话啊”
尼布站在狮子的后面,逼着自己强词夺理。但是这些话在抢了同盟财产却苦无理由的将官耳朵里听来却很有道理。他们慢慢收起了对尼布和楠楠特的凶光。
“既然神自己已经用大水收回了您侵占的河间土地,就说明您的衰落是咎由自取。”尼布扯着狮子的毛,走到神台前最高的一阶台阶上,比下面的将官和贵族高出一个多人高来。将官们不得不仰着头看尼布,居然觉得他十分有王者的威严。
“您说您是米迪亚的臣子,那么这事就由米迪亚王自己来定夺吧?”楠楠特也回过神来,把手从剑把上放下来,走到安泰身边说。
“大家为神庙洗雪了耻辱,就是为神尽忠,理当获得这里为赏赐。”尼布没有接过楠楠特的话题,“把有功将士都领进来,我要代表神庙把这里的土地赐给他们”。
“您这是强词夺理!”贵族安泰大人的一个家人,努力爬起来、要戳穿尼布:“您凭什么说他们是有功将士,他们都是强盗,是打劫了高贵的米迪亚王的强盗!您又是谁,凭什么说自己代表神庙----”从声音听来,她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但是全是都是土和血,全身又非常干瘪,完全看不出模样来,想来大概是安泰的一个女儿。
就在她还在喊叫的时候,很多士兵进到了殿里,大家看看自己的将官,又看看尼布和他的狮子,再看看这神殿,心里都有几分不安。听见领主贵族的女儿控诉,这些士兵也知道自己是打劫了米迪亚的地盘,心里早就矮了一截,昨晚杀人放火像泄了他们的气力,现在都像空了的水囊,倒不像抢了不少财宝的人。
看看这群士兵和他们一样虚的将官,尼布把心一横:“我是阿德阿大祭司亲自选立的大祭司,是这土地真正的主人的人间代表。要是你不清楚的话,我会让你清楚”。这话一出口,尼布就后悔了,他编的有些离谱了,他该怎么处置这些人呢?难道杀了他们吗?
“阿德阿大祭司的继承人?”贵族姑娘没有想到尼布会这么回答,但是她还是不死心:“我们都认识大祭司的继承祭司,那是个胖狸子老头,你---最多不过是自封的。”
看看将官们还在犹疑的表情,又听见女儿的申斥,领主贵族安泰觉得自己还有吓唬他们放了自己、并老实退出城的机会,他也附和着女儿说:“我第十六个女儿是米迪亚王最信任的大臣的爱妾,米迪亚王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这些大胆的劫匪,还不放开我们?”
一个墙头草军长看看尼布,又看看大贵族安泰,想上前替他松绑。楠楠特按着安泰的手也松开了。士兵们都在下面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