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
奇奇怪怪的问答,阳羚儿捧起卡通陶瓷杯盏,一头雾水地吸了小口。
“愿意加入我们的队伍吗?”妫淌杵着左手手臂,食指扶在镜架中央,向阳羚儿发起称得上随意的邀请。
“我不是已经加入这个女娲族人的行列了吗?”话音刚落,阳羚儿发现潜意识里居然已经接纳了女娲后人这一身份。
“那是他们,不是我们,我们之间,有很大一股鸿沟。”妫淌敲敲脑袋,表情言语中尽展不屑与不满。
“尊重你自己的选择就好。”许是看出了阳羚儿的疑惑,妫淌不再咄咄逼人,他摆摆手,嘴角微微扬起露出洋洒干净的笑容,“别忘了你还有约会,很抱歉占用了你的时间,如果你在如何时候都想改变自己的立场,这里,随时欢迎。”
妫淌整理了一波卷起褶子的上衣,起身向里屋走去,留下挺拔却孤异的背影。
阳羚儿满目疑惑地走出玩具店,她隐约察觉一个以她为定点的巨大阴谋正悄然展开,她的过往将被扒拉的无所不知,她的生活将被监控得滴水不漏,虽然这么想太过抬举自己。
但眼下,应该考虑的则是如何与陈昱洋“周旋”。
阳羚儿赶赴约定餐厅时,天空已经黑透了,这是一家米其林餐厅,纵横交错的石砖墙外壁上,悬挂着的欧式壁灯透出暖黄色的光,白栅栏的栏隙里穿插着吊兰,流浪猫躺在被灌木叶包裹住的长椅上,露出圆鼓鼓的肚皮,满是惬意。透过厚重却玻璃幕窗,一个落寞的背影正举着手机百无聊赖地打着游戏,
“抱歉,我……”阳羚儿歉疚地脱下运动外套,妄图掩饰自己此行不过敷衍之意的事实。
“挺好看的。”陈昱洋立马将手机息屏,坐直身子,他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的炭灰色西装,内衬面白色的衬衫以及精心整理的蓝黑条纹的领带,整个人都像被熨斗烫过一般,毫无半点违和的褶皱。
她足足迟到了两个小时。离开玩具店之后,有那么一小段路途的的确确是在慌张赶路,可随着脚下的影子慢慢被拉斜长,她的内心越发煎熬,她放缓步子,在越渐深沉的黄昏里踌躇,一步两三晃。
不同于她那煎熬的内心,此刻的城市是处于放松阶段的,路灯沿街逐步亮起,远处的高楼像瞭望塔一样,整个城市像渐渐沉浸于深蓝色海洋里的碧玉,透着微不足道的幽光,晶莹却暗淡。
她纠结自己到底该信谁,纠结陈昱洋。二人相熟于同一所高中,陈昱洋比她大一届,异地恋爱长跑两年,他的确是个不错的男孩,女孩眼里的完美情人,催婚父母心中的完美女婿,一副胜却万人的皮囊,家中羡煞旁人的千万资产,重点是对待恋人的那种穿透骨子融于血滴的温柔与细腻。
阳羚儿清楚记得,那天下午艳阳高照,整个操场上都回荡着青年少男少女荷尔蒙的气息,女孩子们的尖叫声都伴随着篮球场上某个男孩的上步挎篮,场上几乎每个人都情绪高涨,万分激动地朝他尖叫,巴不得直接冲到场中央死死抱住他,久久不撒手。而他的微笑的目光聚焦之处,坐着一位白色纱裙的女孩,满脸嫌弃地看着近乎癫狂的女伴。
直到很久之后,她才在女伴的聒噪声中认清了这位风云校园的男孩——陈昱洋。
可有再多美好的回忆又有啥用,你在某个午后像翻看旧相册一般百无聊赖地回忆着过往的一幕又一幕,幻想着如果时光倒流回到那个节点该多好,或是走在人生起伏的小径上,等待着命运的再次交集。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再多的重合,再多的美好,终会分道扬镳,变成停驻的画面,黏在脑子里,慢慢褪色。
她在步行街上磨蹭了很久,看惯人来人往,她想结束这场爱情,与其不断逃避,不如干脆断开。
可她不忍心,那个在人前多么完美的恋人,会悄咪咪地在无形中撒娇,会在夜深人静时,一遍又一遍地分享着快乐,即便对方只是瞟了一眼,简简单单地回复了“嗯”、“哈哈”,像是在完成任务一样冷酷。
那个男孩蜷在被子里,侧身滑动着手机,心底肯定很难受吧。
水磨石地板上掩映着摇曳的烛光,餐厅为迎合约会男女的情调,选择关闭主厅内的水晶吊灯,仅留屋檐外围稍暗的内嵌灯,餐桌上铺着带花边台布,高塔烛台与黑暗融合在一起,整个形状朦朦胧胧的。
阳羚儿后悔了,她不该如此搪塞,一身运动装单枪赴宴。
“我……”阳羚儿满怀歉意地低下了头。
陈昱洋把半张脸埋在臂弯里,像个赌气的小孩儿一样拨弄着玫瑰花花瓣。他并未立马回应,而是失落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负罪感油然而生,隔着模糊的花影,她悄悄地看着他那半垂着的眼睛。
“没事。”陈昱洋起身揉揉眼睛,赶忙遮挡住疲倦与不悦。
场面一度陷入黑色尴尬氛围。满怀愧疚的女孩偷摸着观察男生的眼睛,疲惫不堪的男孩暗自叹息。就像是一场走到尽头的爱情,双方僵持不动,只差一句点燃战火的引话。
乱入的服务员打破了寂静,他为二人准备了开胃酒,包括起泡酒以及涂满鹅肝酱的精致小饼干。
“我在路上被一家新开业的玩具店强行拉进去参与活动,所以来晚了。”阳羚儿解释道,试图缓解紧张尴尬的局面。
“饿了吗?先随便吃点饼干垫垫胃。”陈昱洋温柔地回应着,疲惫的温柔。“我不知道你想吃什么。我的意思是,从你醒后,我就捉摸不透你的想法,包括你的兴趣,你的所有想法像是被重置了一样。但总不可能带着你街边吃滚油的大碗面条,所以,擅自做主,预定了这家米其林餐厅。”
他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到平静,像是在阐述某篇说明文,毫无感情。
“这饼干不错。”阳羚儿干巴巴地评价道。
“羚儿,看着我!”悲情男主角陈昱洋忽然低喊。
阳羚儿一愣,放下手中咬了半口的糕点。烛光飘忽,向被穿堂风摆动了一番。他的面色憔悴,眼眶稍许浮肿,像是没休息好。
“你是不是,”他停顿半刻,艰难地吐出剩下半句话,声音轻得像吹了一口气一般,“喜欢别的人了?”
阳羚儿呆住了,她不知道怎么回应,处理人际关系这种事情,向来不是她的长项。她很纠结,想直言分手,果断些一了百了,可每当面对那张骄傲的脸在自己眼前如此卑微,她又有些于心不忍。
“不是……我……”她支支吾吾,犹豫不决。
“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在跟高年级学长打网球,蔷薇花瓣从勾花护栏那飘过来,你站在纷纷扬扬的花瓣里,像仙女似的。”
服务员把开胃餐撤下,换上了葡萄皮酿造的度数稍高的酒,主餐是鹅肝配黑松露,掀盖的瞬间,浓郁的油脂味扑鼻而来,但没人动叉,画面像是被谁按了暂停键。
许是空腹搭配酒精的作用下,陈昱洋的颧骨处已像被火烤一般通红。他借着微微醉意,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