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叶隽送苏西去机场,路上,还不忘软磨:“请几天假,多住几天,我陪你好好玩玩。北京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不行,我想小念了。”
“你不想我吗?”他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
“想,可是那要回西安以后。”
叶隽无计可施,在路边将车停下:“等我一下。”不久后,他返回,拿着个盒子,递给苏西。苏西打开,原来是一个手机。“SIM卡我装进去了,每个月我这里会付钱。我给你电话你必须在第一时间接,你每天也要打电话向我汇报一天作息。”
“你不会这么奢侈吧,长途加漫游。”
“没办法。你现在是我女朋友,得监视。”
“女朋友原来是这样的。”苏西感叹。
“哪样?”
“像笼子里的动物。”
“什么话。”
“婚姻就是一个笼子。我明白了,现在呢,还能放放风。”
到机场,苏西看看天,因为云层厚的缘故,日光并不强烈,苏西说:“不会超过18K。”
“什么?”
苏西笑着指指日头,“昨天是24K金。”
“你想钱想疯了。”叶隽揉揉她的头发,又把她摁到怀里。
苏西静静地依偎着,说:“叶隽,碰到你我真走运。我现在一闭上眼,就金光四射。”
“我的小守财奴。”叶隽笑着。
苏西怕叶隽上班迟到,不让他送进闸。“听老师的话,做领导,更要以身作则。知道没?”
叶隽没有坚持。苏西过完安检回身,却看到叶隽依然在原地,淡笑着凝视她,脸色恍若所失。她的心不由狠狠疼了下。
叶隽这天开会并没迟到,但是在会上接到了不利的消息。崔廷先是宣布了股改的最新进程——中央为了调动国企管理人员的积极性,将自身利益与企业利益捆绑在一起,给予经理级以上的人物一定股权配备。而后,崔廷宣布新的人事任命,叶隽被调至工会任主席。虽然级别比以前高半格,但此职位完全是个虚职,毫无前景可言。刘经理接替叶隽做北京区总监。叶隽至此,完全被架空。
林有成当即提出了置疑:“叶总这几年的成绩有目共睹,他到来后,突破销售瓶颈,把业绩创到新高。如果把他调到工会的位置,我只能说我们某些领导人,为了自身的私利,不顾企业大局,心胸狭隘,把国家企业当成个人的家产。”
崔廷勃然大怒:“这是班子集体表决的结果。我们有些人——(崔廷是正对着叶隽说的)老以业绩显摆,目空一切,别忘了,你的成绩是你所在的位置带来的,是国家政策扶持以及企业背景作用的结果。我敢说换个人到你这个位置也同样能干好。”
林有成又站起:“崔总您是不是太健忘,三年前的销售数据,您应该不会忘掉吧。全年才一百万,创历史新低。您那时开会怎么说来着,‘屈辱’,你说屈辱,说我们这帮人只会蛀国家的钱。现在我们想做点事了,可您要把叶总调走,你叫我们怎么想,嫉贤妒能,卸磨杀驴,我只能说对这个公司太失望了,我申请辞职。”
崔廷道:“我马上可以批。”
林有成血气方刚,不顾叶隽示意,继续道:“很好,我想我的团队都会失望而走。”
“叶隽,”崔廷终于忍不住了,直接说,“你有疑义,可以向上面反映,用公司资源要挟,那就不入流了。”
叶隽淡淡颔首:“一、我想我还不具备要挟的资本。二、如果觉得我不能胜任,可以解聘。我想要坦诚。”
会后,林有成等人聚到叶隽办公室,商量集体辞职。叶隽阻止了。
“我们都签过保密和非竞争协议,执意走,可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你就忍气吞声去工会吗?老大,他分明忌惮你,又不敢赶你走。”
“其实我很理解他,崔廷不是真正的老板,只有相对控制权,上面有组织,随时可能被拉下马。当一个人没有取得绝对优势时,他的意见和思想,最大的出发点不是对公司如何发展有利,而是对巩固自己的位置如何有利。”
“你还为他辩护?我反正待不下去了。”
“我会让你待下去的。华成是个大企业,崔廷也很有才干,股改之后,他会把公司拉上一个新台阶。你要待下去。”
“你呢?”
“我合约满了,再考虑。”
“那太窝囊了。”
“有时候,人先要学会忍。”
按要求,叶隽下个月才须去工会报到,但是,他提前办了手续。
“你觉得不公平吗?”在办公室,崔廷问叶隽。
叶隽摇头:“哪里有公平?”
崔廷笑:“叶隽,你够聪明,但是……”
“但是还没你智慧。你从一开始就觉得我不能与你长久共事,但是为了打开销售局面,照样三顾茅庐把我请过来了。”
“不错。你发挥了你的专长,我赢得了名声。可你要知道,这没什么不公平,平台是我给你搭的。你可以批评我独裁,但是我不能容忍公司除了我以外还能有另外的权威。经理人有太多野心和抱负,从来不是什么好事。”
“谢谢。你给我上了一堂很好的课。”
“希望你理解,私底下,我愿意跟你交朋友。”
“我也很愿意。”
透着杀机的惺惺相惜,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自从叶隽出任工会主席后,北京业绩大幅度回落。叶隽心里很明白怎么回事,必是他的团队用压单之事维护他,给崔廷一个下马威。他因为心内郁闷,并未阻止。一边逍遥地坐主席之职,一边静观事态变化。潜意识里,他未尝不想让崔廷难堪。
因为职务的转换,他陡然清闲不少,也有了更多时间去西安。
小念快两岁了,会走路,会简单的会话。他喜欢“爸爸”,每次叶隽敲门,他总会像小狗一样准确地把他嗅出来,然后叫着“爸爸爸爸”扑出去。叶隽坐沙发上休憩,他就会像只小猴一样把他当大树攀爬。叶隽原本并不算喜欢小孩,他和嘉嘉恋爱那会就商议过不要孩子专注事业,但是小念实在太可爱太善良了,完全颠覆了他的想法。比如说小念总是分不清活物和玩偶的区别。天冷的时候,会给他的小熊、小兔等玩偶披上自己的背心。他把玩具撒一地,苏西生气,模仿小熊的语气斥责他:“你乱扔东西,不是好孩子,我不跟你玩。”他的眼泪就会出来,柔软的,圆圆的泪珠,大滴大滴落,是真的伤心。然后就踉跄着去收拾。叶隽这时会帮他,说:“小念很勤快,小熊和爸爸都喜欢你。”
吃过饭,叶隽带小念去散步,小念跨坐在他脖颈间,他指点着外面风物,告诉小念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小念要学会一个词汇,会对着所有活物、死物大叫,有点自鸣得意的意思。最搞笑的是他刚学会说“爸爸”那阵,因为太过得意,追着旁边小区里的狗大叫“爸爸”。害得叶隽只好把他捞回家,跟他解释,“爸爸只有一个,就是我。”小念还很馋,大概遗传了苏西的基因,看到吃的,不论能不能吃,都会拍自己的小肚皮,拐弯抹脚说:“肚肚想了。”
叶隽真的把小念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有过路人看着小念好玩,驻足逗他。叶隽这时就会洋溢出做父亲的自豪,对小念说:“儿子,背那个‘鹅,鹅,鹅’给阿姨听听。”
苏西要打来电话,说到小念不舒服,他会急得睡不着觉,不管苏西劝阻,第二天必要飞过去看到真人才算心安。让苏西感动的不仅于此,他对苏西很多无心的话都记得很牢,比如,她说过她爸爸爱喝点酒,但是为了营生,戒了,叶隽每次来,都会给他爸捎些酒,晚上陪着喝上几盅。她爸喝醉了,喜欢吹牛,絮叨个没完,叶隽不仅毫无厌烦之感,还积极参与到话题中,把她爸的唠叨风又助长了上去。
就是这样,他爸对叶隽也越看越满意。有次居然暗示苏西晚上把叶隽留下来。
“你这丫头该主动点吗?他那么晚还要赶回酒店住,多累吧。现在的女孩子不都应该那个吗?”
“哪个呀。”苏西瞪父亲一眼。
父亲笑嘻嘻说:“哪个你不比爸清楚吗。”又放低声量说,“我老想把他灌醉,这样你就能名正言顺照顾他了嘛,可这孩子没心眼,喝不醉就连装醉也不会。”
“那是,人家哪有你老人家那么多的花花肠子。你当年不是把妈骗到手的吗。”
说到母亲,父亲神色不好,“我睡去了,小念晚上由我带吧。”
叶隽把小念哄睡了,外出接了个电话,进屋后跟苏西告别,“我过去了。”
苏西抓过衣服,“我送你一段吧。”
进入夜幕,苏西看看他神色,问:“怎么了?最近看你挺闲,不会出事吧。”
“啊,”叶隽说,“换了岗位,也算升职。”
“升职是高兴的事,可你没有喜只有忧。”